那边司云靖又吩咐着从马背行囊里多拿几块洒了芝麻的胡饼过来,但池萦之打死也不想被这位投喂第二次了。

她捂着嘴连连拒绝,“谢了……够了。”

司云靖有些遗憾的把一摞芝麻饼递给了高大年,吩咐他放进池世子的马背行囊里。

他把人叫过来,喂饱了,却压根没问刚才斗殴的事,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你要伤药?纵马半日,当真磨破了大腿皮?之前还以为你找借口偷懒。”

司云靖坐在对面问她,“你从前在陇西郡的时候,你父亲没有狠心在练武场训你?”

池萦之咀嚼着嘴里的饼,含糊道,“狠训倒也是有过,大概持续了一两年吧。后来我见了父亲就躲,断断续续追着又训了那么一两年……后来不是有二弟了么。二弟虎头虎脑的,身子骨结实,父亲就盯着他狠训了。”

司云靖一挑眉。“你从前的信里倒是不曾提起这些。相比你这个嫡子来,陇西王更偏爱庶子?”

“这倒没有,殿下误会了。”

池萦之实诚地说,“父亲不存在偏爱的问题。他应该是觉得哪个有用就用哪个。父亲训了我几年,没训出想要的样子来;正好二弟到了开蒙的年纪,又狠训我二弟几年,还是没训出想要的样子来。父亲后来想再生个儿子试试,不过我的双生……胞妹,他性子强,和父亲争执了几次,父亲总算断了继续生儿子的念头。总之,我家里就这样凑合着过呗。”

司云靖听得有点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伸手把旁边侍立的高大年的干儿子双喜招了过来,吩咐他拿些金疮药来。

“荒郊野外的,附近又没有河道,沐浴擦身能免则免吧。今晚擦些药,明日早起了还要继续骑马。”

池萦之谢了赐药,追问了一句,“我们究竟是要去哪儿呀。再往前头二十里,就要出京畿地界了。”

司云靖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最后只回了句“放心。出不了京畿地界。”把她打发回了帐子。

帐子里再无别人,送来的金疮药小瓷瓶搁在矮几上,池萦之只点了盏豆粒大的小油灯,在昏黄的光线里把下裳褪了,给自己磨得通红的大腿处敷了药。

临睡前还琢磨着太子爷透露的口风:“出不了京畿地界……”

那想必是去京畿附近的山林里游猎了。

皇室贵胄,偶尔出游个两三天,也不算太离谱——

第二天上午,又跟着队伍赶了十里路的池萦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出现在眼前的大营辕门是怎么回事?!

满山满谷的兵又是怎么回事!!

涌上来围着太子爷行礼的一大堆军中将领又是怎么回事!!

妈蛋,居然一声不吭,把他们仨带到京畿大营来了……

禁卫小跑着传来东宫口谕,“孤此行巡视京畿大营,劳烦三位世子相陪。今日初进大营,无事召唤,三位自己找帐子去歇着吧。”

“太子爷把咱们往军营里一丢,就晾着了?”楼思危难以置信。

“也没人跟咱们说说规矩呢?咱们如果随处乱走,会不会无意中触犯了军令,被人绑了推出去辕门斩首啊?”

韩归海浑身一震,恍然道,“东宫应该就是如此的打算!触犯军法,不教而诛,好一出毒计!”

池萦之:“……”

池萦之:“你们怕触犯了军令,那就别出去四处乱走,蹲军帐里待着呗。”

韩归海警惕地道,“我们三个必须住在一个帐子里!万一有人构陷我们罪名,其他两人可以做人证!”

楼思危:“呸!鬼才要和你住一处!叔啊,让他一个人住,咱们倆住一个帐子!”

池萦之:“……不。我不想。”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住进了自己的帐篷里,池萦之才躺下来想眯一会儿,半梦半醒间,放空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浑身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了。

艾玛,她忽略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昨天清晨入宫时,她不知道要出城。

出城时,他们都以为东宫临时起意,出城踏青游猎而已,两三日便回。

但现在进了京畿大营巡视,少则巡视四五天,七八天半个月也是可能。

但她没带药出来啊!!

从两三年前开始,她就定期服用一种汤药。服完可以令声线喑哑,月事缓至。

每隔五天一剂,从来没有错漏过。

——阿重最后一次给她服药,是在三天前。

第39章 咸鱼第三十九式

每隔五天, 阿重便会熬制一碗汤药。服下即可声线喑哑,月事缓至。

过了时间不服药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因为这几年来, 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

本来想好好睡一觉的,现在想心事想到睡不着了。

池萦之起身又擦了一遍金疮药。

擦完了药, 带着满身的金疮药味想歇一会儿, 没歇成。

因为隔壁互骂起来了。

楼思危和韩归海两位年岁身份相当的少年世子互看不顺眼很久了, 如今军帐又紧挨着,两个人坐在各自的帐子里唇枪舌剑, 你一句我一句。

骂战这种东西,一旦擦枪走火便收不住手,两人的言语很快升级,从互相亲切问候升级到了互相慰问家人。

夹在中间的池萦之听不下去了,在自己帐子里隔空劝了一句:“两位, 难听得很!闭嘴吧!”

楼思危韩归海:“不关你事!睡你的觉去!”

池萦之:@@

骂战正酣时, 帐子外大声起哄的聒噪喝彩声忽然一静。众多兵士轰然行礼, “大将军!”“见过大将军!”

帐子外传来一声依稀耳熟的肆意嗓音,哼笑道, “两位骂得好热闹。朱某一时半会儿没看住,京畿大营几乎被你们搅合的翻天了。有胆子出来骂啊!”

池萦之一愣,随即恍然。难怪很久没在正阳宫里看见这人,原来是被丢到京畿大营里来了啊。

恢复了安静的帐外随即传来了太子爷低沉的嗓音,“朱瓴别掺和!帐子里面的都给孤滚出来!”

楼思危立刻乖乖地滚出去了。

韩归海挣扎了半晌,也不甘不愿地滚出去了。

池萦之坐在帐子里,揉了揉发疼的耳朵, 往简陋的行军床上一躺,心想, 总算能安静地睡一觉了……

“躲在帐子里装死的那个,孤数三声,一起出来。一。”

池萦之:“……”得了,今夜别想好好休息了。

围观的兵士被驱散,三位少年世子排排站在营帐前的空地,低头挨训。

司云靖的脚步声停在楼思危面前,“楼世子精神健旺,想必是身子大好了。”

楼思危低头不敢说话。

脚步随即停在了韩归海面前,“韩世子口舌勇猛,想必是不惧虫子了。”

韩归海呐呐地道,“还行。还行。”

脚步声最后停在池萦之面前。

“池世子精神不振……”顿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位似乎除了劝架没掺和什么。

他接下去说了下半句,“想必是要睡觉了。”

池萦之感动地连连点头。难得从这位嘴里听到一句人话啊!

没想到接下去听到一声,“——可惜你睡不成了。”

司云靖转身就往营地辕门方向走,便走吩咐道,“朱瓴看守大营。给三位世子备马,叫他们都跟上!”

黄昏时间,一行人纵马疾驰去五六里,赶在太阳落山的前夕,停在一处空旷草地边缘。

那片草地位于一处山麓脚下,玉带似的一条长河环绕着山麓转出来,水流舒缓如镜面,岸边绵延扎着许多营帐。

这里显然是京畿大营的另一处驻扎地。

负责此处河边大营的,是一名气质沉稳的中年将领,得了消息早早地在路边等候着迎接。

“之前是孤欠考虑了。大营里太过拥挤,住不下几位世子尊驾。河畔大营这边人少,三位便移步这里住着吧。”

司云靖吩咐那名中年将领,“华将军,把他们三个的帐子隔开。”

华将军领命,亲自去准备了。

河边大营十步一处篝火,映照得四处通明,司云靖随意寻了处燃烧得正旺的篝火,撩衣摆坐下了,又招呼他们三个,“过来坐着吧。有话同你们说。”

韩归海立刻抢先坐在司云靖的左斜角。

楼思危紧跟着坐在司云靖的右斜角。

池萦之左看右看,只好坐在太子爷身边。

大家都以为,太子爷大张旗鼓把他们带到城外军营里,是要避开皇城中的耳目,私下同他们训话了。

谁也没想到,太子爷和他们说的话,和如今京城的局势八竿子打不着。

“孤看你们精神好得很,火气旺盛,与其坐在帐子里对骂,不如留着劲做事吧。”

司云靖伸手指了指篝火上空空的木烤架,“给你们准备的晚食,都留在京畿大营那边了。河畔大营这里没你们的口粮。你们现在就去对面的山林里猎些猎物。猎着了,当场烤起来饱餐一顿;空手而归……今夜就饿着吧。”

韩归海和楼思危立刻领命起身,背起了箭壶,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上马就往山林里奔。

池萦之路上缺觉,一路犯瞌睡,反应慢了一拍,看看奔出去的两骑,又看看端坐着的太子爷,急忙起身,“臣也去猎些。”

“坐着吧。”司云靖凉凉地道,“腿磨破皮了还没好,折腾什么呢。老远闻着身上一股金疮药味儿。”

池萦之低头看了看空空的烤架,“腿磨皮的地方是还没好,但臣更熬不住饿。不跟着去猎些猎物,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她小声说,“殿下刚才不是说,臣等的口粮留在京畿大营了么。”

司云靖对身后招了招手,高大年领命而去,不久便带着几个内侍端了热汤锅挂在火上,烤架上烤起半只香喷喷的烤羊,烙得薄脆的几只芝麻胡饼放在漆盘里盛了上来。

“你们的口粮是落在京畿大营了。但孤的口粮带过来了。”司云靖随手拿起一块芝麻胡饼,斯文地撕开两半,嘎啦一声诱人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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