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粮铺里不明真相的小伙计们可是吓得够呛,纷纷嘀咕道:“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乱子了。”
他们也是寻常百姓人家出身,这样的粮价都是吃不上粮的,还是店里给了好处,威逼利诱,叫一个两个都闭了嘴。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忧心忡忡去问掌柜的,自然只得到一句“做你的事儿吧,少管其他”的训斥。
掉过头来,掌柜的却是瞧着门外,暗叹道,怎的还不乱呢?东家只怕乱不起来呢!
而这些粮米铺的东家们,都聚在魏员外宅中密室里,议着寻衅滋事的大计。
“钟知县来找俺家老爷子了。”秦三进得门来就是一张黑脸,大马金刀往那边一坐,拍着桌子嚷道,“老爷子都没叫俺回去,倒是老二那贼头鼠脑的东西凑上前去了。”
圆润富态的赵员外和和气气的笑着,“钟知县都去求秦老太爷了,不正是他们顶不住了。”
钟知县乃是蓬莱县知县,大约是附郭的缘故,素来是没什么主意的软性子,上司又换得勤了些,他越发是谁说啥都听的主儿,胆小怕事的厉害。
魏员外却是目光闪了闪,只是来了个小小知县,知府没在,同知可还没露面呢,是不想这趟浑水,还是先让知县来试试水深浅?
与云鹤楼韩家的老太爷退隐养老不同,秦家产业虽是唯一的嫡子秦三爷打理着,但实际上秦老太爷并没有全然放手,年底总账还是要老太爷过目的。
而秦二是秦三的庶兄,商户人家不似书香门第庶子还能以科举出头,商家庶子基本上都是沦为掌柜、管事角色,替嫡支打理产业。
若是有些能耐的,许能攒下些家底,分家出来单过后自己闯出一片天来。但更多的是一辈子当个管事依附嫡支过活。
庶出的秦大属于第二种,没什么本事,只任劳任怨的,为嫡支管事,死的又早了些。
秦二则是属于第一种,他有能耐,虽惯会伏低做小、肯巴结人,看上去本分,可实际上一直没断出去单过的心。
秦三却是不想放秦二出去的,不是秦二起多大作用,而是秦二在铺子里呆的年头长了,进货卖货门儿清,又结交了不少人脉,真放他出去他不挖自家墙角才怪。
秦三甚至想过,等老太爷过世后论及分家时,就直接让秦二去见秦大得了,一道下去伺候老太爷也方便。
秦二呢,未尝不知道兄弟的想法,只不过还在秦家门里,不得不向这嫡出的当家人低头罢了。
钟知县跳过秦三去找秦老太爷,又有秦二在场……魏员外心下冷笑,这是想拆他们台呢?只可惜秦家已是在他们船上了,找谁也没用。
“若是他们真顶不住了,这乱子大了……”一个刘姓员外擦着额角的虚汗,呐呐道。
赵员外收了一脸和气,烛火映衬下,神色间带出几分狰狞,道:“大乱子小乱子也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仁义也扮完了,店里也没粮了,能拿咱们怎样?你怕个什么!”
刘员外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只去看魏员外。
魏员外咳嗽一声,道:“能有什么乱子?便是穷鬼饿急眼了,奔着府衙去,也不过求个开仓放粮罢了。放粮有多少粮?登州府如今有多少粮能用咱们不清楚?到头来没了米粮安抚百姓,那一位还是得来找咱们。”
他等的也就是这场闹,若是被围了府衙,就算最终解决了,没形成民乱,那也是官员的大失职,将永远成为这小知府履历上的污点。
想来,他那高官表妹夫是很乐意看到这点的,没准儿会重赏他。
他初时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哪知道老天爷都帮他,送了个雷大傻子来。
听说雷大傻子去巴结了陆家,那就是要巴结小知府了,妙极,可不正好拿来扎筏子!
魏员外瞧了眼齐员外,问道:“齐五爷,登州卫戚爷、萧爷那边怎么说?”
“那位同英国公府有些干系,似是还有旁的将门,戚爷这人你们都知道的,是明着说了不会管。”齐五爷道,“倒是萧爷这边,本就和陆家有梁子,一直被马爷压着就够窝火了,这次又来了个德州外八路千户升的佥事,好大的派头,隐隐又压在他头上,早憋着一肚子气呢。”
同德州卫一般,登州卫也是按制应有四个指挥佥事编制,却实际上挂了七个人的职,再算上新来的潘家玉,正好凑两桌麻将。
既是超员,自然就有的有实权,有的没实权。
陆家海贸这块当初走了有实权的指挥佥事马骋的路子。马骋能耐不小,却是个吃独食的性子,指挥使的账也不很买。陆家是圆滑又不是冤大头,孝敬卫所别的大人只是寻常节礼罢了。
海贸的利润越来越大,如何不让人眼红,这位萧爷名萧东同,论资历其实比马骋还老的,如何甘心让马骋一人独吞,便想着敲掉陆家,再寻一家来做。
结果当然是没能成功夺下海贸这块蛋糕,反而成功惹恼了陆七老爷,两处撕破了脸,陆七老爷也不是善茬,生逼得那家商户阖家搬离了蓬莱,往文登去了,之后陆家连寻常的节礼都不往萧东同这边送了。
萧东同如何不恨,那是咬着牙想弄垮了陆家的!
现在又来个陆家一系的潘家玉作佥事,且有来头,摆明了会分走本就不多的实权,一有收拾人的机会萧东同自是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