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已经听郭氏提过这个,沈瑞并无意外,老实应了。
沈举人又指了指书案上一锦包:“这里使人兑了五十两金子,你仔细收好,到了京城若有花销处,兑了来使,且不可吝啬小家子气,惹人笑话”
如此大方,倒是令沈瑞意外,想想沈举人性情,爱面子这条应是在吝啬上。
不过将金子让沈瑞自己保管,而不死交给管家,这管家应是送了礼就回来,不会滞留京中。
沈举人想着礼单还有眼前这五十两金子,确实觉得肉疼,交代完后,便摆摆手道:“老安人那里还有吩咐,你且去”
五十两金子不过三斤多些,拳头大小一包。
沈瑞拿了锦包退下,没有急着去内院,而是先将金子送回跨院,叫冬喜收了,又对冬喜、柳芽道:“婶娘说可以多带人进京,你们俩行李也可以收拾起来。”
柳芽闻言,喜形于色;冬喜面上,也带了欢喜。
两人之前虽都在五房住过,可如今都是沈瑞之婢,再去五房也成寄居,反倒不如在沈瑞身边名正言顺,来的自在
沈瑞笑了笑,往后院见张老安人去了。
内房上房,张老安人坐在罗汉榻上,正同旁边侍立的郝妈妈说话。
见沈瑞来了,张老安人满脸疼爱地将他招呼到身边,拉着他的手道:“眼见就要出远门…真是叫人舍不得哩……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二哥这点岁数就走这么远,怎能叫人不跟着悬心?换做其他人,祖母就是舍了面皮也拦着,可开口的是侍郎太太,连族长太爷都不敢说甚,咱们家也只能听着……”
老太太脸上依带了病态,可眼睛锃亮,看着十足精神,口中一连串不舍的话,话里话外都有徐氏依仗着权势逼人、四房无可奈何之意。
絮叨到动情之处,张老安人还红了眼圈,俨然一舍不得孙子离家的慈爱祖母。
同郭氏的精心相比,张老安人这“慈爱”则轻飘飘的,只是嘴上说说,半点不落到实处,连沈瑞行李是否打包,准备得东西是非齐全,她也没想起问上一句。
沈瑞心中嗤笑,只冷眼看这老太太做戏,想来前头铺陈这么多,肯定后头有正文。
果然,张老安人絮叨半盏茶的功夫,听得沈瑞耳边都“嗡嗡”直响,老太太神情一肃,戏肉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飞远走(四)
“二哥既随长辈出去,且不可淘气,要是惹出是非在族亲跟前闹了笑话,我同你老爷可不依”张老安人板起脸上道。
沈瑞起身道:“安人放心,孙儿只随族兄们行事,绝不敢妄行自专。”
张老安人神色微霎,道:“京城繁华之地,二哥这点年纪,身边又没有老成人跟着,若是被那些坏心肠的引诱,祖母实是安心……”说到这里,指了指旁边侍立的郝妈妈道:“这是我身边得用老人,最是个妥当不过的,就让她随你进京,代我看着二哥。”
这般口气,看来是要派郝妈妈做“钦差”。
如此一来,要真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孙子,定是会将郝妈妈供起来,言听计从。长辈赐的婢子都要格外相待,何况是长辈身边的老妈妈?
只是沈瑞这个好孙子,怕是要让张老安人白折腾。
不过指的是郝妈妈,而不是旁人,还是少些麻烦,沈瑞心中很满意,面上却露出几分不情不愿,道:“安人,老爷那里安排了管家跟着……”
张老安人唬着脸道:“赵庆不过是跟着各房管事进京送礼,到了京城就回转,到时候将二哥孤零零地留在京城,这不是挖我同你老子的心还是你想着没了长辈约束,就能跟着宗房珏哥胡闹,精致地淘气?”
这般唱作俱佳,变脸跟玩似的,看的沈瑞心中暗笑不已,面上依旧老老实实道:“孙儿不曾这般想的,谨遵祖母吩咐便是。”
张老安人脸色这方好些,又吩咐沈瑞坐下,看着他目光悠远,好一会儿方道:“听你老爷说,你外祖福地在京城
“是。正是为此缘故,沧大伯娘方叫孙儿代娘北上祭拜。”沈瑞回道。
对于张老安人知晓孙太爷之事,沈瑞并不意外。昨天徐氏在众族人面前,就是用这个借口让他无法回绝,沈举人回家应该会同张老安人提及。
张老安人叹了口气道:“可怜你外祖家就此断了传承,往后连祭扫的人都没有。你娘最是孝顺不过,怕是在下边也难安生。孙太爷真是可怜,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如今寒冬腊月,也不是冷了没?饿了没?”
沈瑞心中十分古怪,张老安人怎么绕到孙家这话茬上么?竟然不是怂恿他去争二房嗣子?
见沈瑞无动于衷,张老安人眉头微皱,只觉得真是个冷心冷肺小子,待人只是面上情,跟他那死了的娘一般模样
郝妈妈在旁,却忍不住腹诽,孙太爷谢世时二哥还没落地,对这外祖父见也没见过,听着不是跟生人一般。老安人这般装模作样,看了真是好笑。
张老安人唠叨半天,见沈瑞还是懵懵懂懂,口气便有些不耐烦:“也是你娘生前疏忽,以孙家这样绝嗣人家来说,你娘即便是出嫁女,也是你外祖父的独生女,早该张罗为你外祖父过继嗣子嗣孙,承了香火才应当。当年你外祖父过身,过来报丧的人只拿了封你外祖的信过来,说是老爷子有交代,让你娘在家守孝,无需奔丧。孙家那边后来到底如何,谁人料理丧葬事务,我当年也追问过你娘。你娘只说你外祖父老友全权料理。这种大事哪里能交代外人?如今看来,你娘当年说的人就是二房三太爷……又不是旁人,何必藏着掖着二哥到了京里,仔细留心,看你外祖那边还有什么人没有……你外祖虽操商贾贱业,可当年往来也仆从如云,听说在南边闯下一副好大家业……总不会人没了,便都跟着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