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举人听了,不由心中一动。
这收养养儿养女,是如今世道上常见的,分为两种。前一种只是占了个名,实际上收的是奴婢。因《大明律》规定庶民之家不许储奴,民间方有了这条对策。买卖奴婢时,衙门里记的多是养儿养女;后一种,就是正经的收养,收养族亲、表亲、姻亲家孤苦无依之女,当女儿似的抚养大,置办一份嫁妆嫁出去。
对于前一种做法,民间富户常见,后一种也不少见。
沈举人晓得张老安人将娘家两个妙龄小娘子留在家中,打的是沈瑾、沈瑞兄弟的主意。他确实早已厌了张家,不愿再与张家结亲。张老安人那里依旧没有死心,说什么也不肯将人送走。
张四姐所求的,正是个解决法子。
要是沈举人收了张三姐、张四姐户籍贴子,将这两个小娘子充为养女,那张三姐就与沈瑾兄弟有了姊弟名分,不好与沈瑾为妾。
又因在衙门记档,这真养女与借名的奴婢并未分别,也能混在一处说,解了今日后患。这叔侄相奸的事情即便被揭开,也不怕人闹鬼。到时候将户帖对出来,张四姐生老病死都有他这个家主决定,旁人无权为张四姐出头。
只是为了留后手,这“收养”银子与文书是少不了的。
沈举人又想到张三姐身上,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柔柔顺顺的,倒有几分姿色。不过沈举人只是有色心,并非淫棍,自不会见了一个女子就起淫心。
他是由养女想到婚嫁上,四房子嗣单薄,只有沈瑾、沈瑞兄弟两个,别无堂表。若是给张三姐寻门妥当亲事,说不定能给自家儿子拉个助力;至于四姐,沈举人倒是一时舍不得撒手,便试探道:“你们姊妹都到说人家的时候,叔叔若收了你们做女儿,少不得为你们操心一回。你姐姐那里还罢,你这里叔叔可是舍不得……”
张四姐听到沈举人松口,心下笃定,越发从容,贴在沈举人身上道:“我也舍不得叔叔……就算叔叔要我嫁,我也不肯嫁……”说到这里,音量转小:“且先偷着给叔叔耍,等叔母进门,若是不容,就在外头服侍叔叔……反正是赖上叔叔……”
两人辈分有碍,沈举人晓得,自己不可能明着将四姐纳在屋里。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眼见一个妙龄少女,宁愿不嫁人无名无分地跟着自己,沈举人如何能不动容。再有先前郑氏作对比,他更是觉得四姐从头到脚可人疼,反而有些不忍委屈了她,踌躇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能一辈子不嫁人?”
张四姐闻言心中暗唾了一口,这个老色鬼,自己还没说什么,便提什么一辈子,嘴上却斩钉截铁道:“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侍二夫,侄女在叔叔跟前放荡了些,可也是清白身子跟了叔叔,自要与叔叔长长久久……若是叔叔怕人口舌,等阿姊出了门子,叔叔便托词与我寻一门外地亲事,过后再放出那人短命的消息,侄女就上了头做个小寡妇可好?”
十五岁的小娇娘,哪里会想着与沈举人这个半老头子长长久久,不过是想要贴上沈举人,糊弄些金银傍身,又能借此脱了张家人辖制;至于那小寡妇身份,倒是她现下临时起意。
初嫁由父母,再嫁听自身。
沈举人已是四十望五的人,又有年轻的继室即将进门,能新鲜她几年?等他“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自己也攒下一份家私,找个精壮男人嫁了,不还是自家说了算……
偏院,北屋。
沈瑞躺在床上,想着沈瑾同郑氏的对话,辗转反侧。
不管沈瑾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希望他一直保持下去。这份兄弟情谊对沈瑞来说并不算重,可能保持不是更好
第九十章 有女怀春(二)
连着两天吃酒,次日沈瑞起的就有些晚。等他梳洗完毕,柳芽已经从大厨房取了食盒过来,脸色骇白,神思恍惚
“这是怎了?”冬喜接了提盒,关切问道:“厨房那边婆子为难你?”
柳芽摇摇头,白着脸道:“听说书斋的兰草天刚亮就挨了板子,方才正被人拖出去挪出。”
冬天闻言惊诧,这一大早就发做人,到底是何缘故,打了板子不说,连人也要撵出去,可见不是小事。
沈瑞听着兰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稍加思量,想起来是哪个。就是曾在老安人院子里欺负过柳芽的那个,后来还在他身边服侍过一个多月,长相俏丽,性子却略显轻浮,当时看似对沈瑾有意,后来不知怎么去了书斋当差。
沈瑞回到沈宅后,曾遇到过兰草一遭,依旧是姑娘装扮,可眉头已散,胸脯高耸,显然是妇人身段。沈瑞当时还曾鄙视过沈举人的眼光,这兰草欺下媚上,又勾搭过沈瑾,轻浮粗鄙,沈举人挑女人的目光真不怎么样。
天刚亮就挨了板子?
想起郑氏昨晚在书斋的发作,沈举人最后越来越无言的辩白,这兰草八成是被沈举人迁怒。
沈瑞不过听一耳朵,见柳芽并无喜色,反而有些惴惴,晓得她是因听到打板子之事惧怕,安慰道:“管他外面的事做甚?你看老爷打过几个人板子,定是兰草有犯禁的地方。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断不会让板子再打到你身上。”
柳芽使劲点头,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因今日是阿弥陀佛诞辰,南城有大庙会,沈瑞早就与沈珏说定下午要去庙会,冬喜便给沈瑞新装了荷包,里面有几张庄票,有二两银子一张、五两银子一张的,还有一张十两的;又取了两块碎银子,两缗钱,装了蓝布钱袋里,这个是柳城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