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进来的夕阳如血,孔黎鸢站在烤箱前,额发散在脸侧。
还穿着那身不太好看的衣服。
微微低了一点腰,垂着睫毛琢磨还没成功运转的烤箱,表情很慎重。
一只手拿着托盘,一只手很自然地朝她伸过来,在空气中悬着。
付汀梨突然很想把这个画面定格。
过了几秒钟,大概是发觉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女人悬着的那只手又小幅度地晃了晃,再追加一句,
“小梨?”
付汀梨弯着眼睛应一声“来了”,却没急着跑过去,而是先在照片背后也十分认真地追加一句:
【再加两块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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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零二三年元旦开始,关于《白日暴风雪》的讨论热度扶摇直上。
很多影评人开始认定孔黎鸢在电影届的位置,并且大胆猜测孔黎鸢这次是真的打算冲奖了。
有一部分评论在影评之后讨论这件事:
——再不拿奖我都要替孔黎鸢委屈了。
——实话实说,《白日暴风雪》这片子实至名归,这两年国内还有比这部口碑票房更出彩的片子?
——话别说太满,这时候营销拿奖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没拿就打脸。
——你也知道营销拿奖不是好事啊?孔黎鸢会蠢到用这件事营销?
也有一部分声音认为,孔黎鸢公开性向,国内电影奖项不一定会给她位置:
——去年公开性向闹了这么久,掉的那些代言不是假的。如果不是霍星当时第一个跳出来说不会换演员,《白日暴风雪》也不会这么快上,那孔黎鸢怕是早就没水花了。
——我看出柜也不一定是好事,当时爽是爽了,但要是就揪着这一点卡她的影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这些小年轻啊,谈起恋爱来就真的觉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了,要我看,还是温世嘉聪明。
彼时,孔黎鸢还在拍《密度》。
每天灰头土脸地演一个在县城殡仪馆死气沉沉的打工人。
付汀梨过年那会去陪了她两天,感觉《密度》里的孔黎鸢和自己之前看到阿鸯的拍摄状态完全不一样。
但没能陪多久,只过完了年她就被赶回来工作,她只能在电话里将那些评论一条一条念给孔黎鸢听,然后又一条一条反驳,最后敲定结论:
看不上你的都是眼瞎。
孔黎鸢就在那边倦懒地笑,年后《密度》已经拍到冲突最大的部分。
为了将那一场场戏磨透,孔黎鸢消耗了很多精力。
付汀梨从荣梧这里打探消息,听到荣梧和她说——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别担心,孔老师每次拍戏都这样,等拍完了出戏了,就好了。
她稍稍放下心,但又没办法彻底放心。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安徽去,但大部分时候,又只是自己在工作室忙完,又给孔黎鸢拨一通安抚生活疲劳的电话。
有一天晚上,她和孔黎鸢讲她自己的作品,讲她在上海这边的生活,说自己现在有在克制,不敢每天都吃糖,说现在口腔健康正在被严格地管控中,说自己发根又长出了黑色,等礼拜天再补染一次,说自己今天又看了一场《暴风雪》,觉得阿鸯其实也可以活……
说了很多很多,她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水,迟钝地发现孔黎鸢在那边没有讲一句话。
于是她停下来,突然有些难过。
而她只停了几秒,孔黎鸢柔懒的声音便在那边出现,
“小梨,你多给我讲一些吧,我想多听一听你的事。”
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才知道孔黎鸢最近真的好累,原来拍电影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不是光有一腔热血,一拍手,就能让自己出戏入戏那么简单。
可这样的累,孔黎鸢不能跟任何人讲。一旦她撑不住,就会有很多声音冒出来。
她只能跟她讲,也只能听她讲。
付汀梨没有悲春伤秋。这个时候她更加明白“爱人”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她们是“同路人”,要同一辈子路。那么她累的时候,她就得支撑着她走一段路。
两个人你来我往,才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所以她只说“好”,然后又继续跟孔黎鸢讲自己在这边的生活边角料。
把她自己的事讲完,孔黎鸢提到今天的戏份磨了很久才拍完。
付汀梨问是什么戏份。
孔黎鸢给她大概解释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又有些迷惘地说,
“我似乎不太擅长这种母女之间的情感戏。”
“为什么这样觉得?”付汀梨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蓝色书本》拍得也不顺利吗?”
“不一样。”孔黎鸢停顿了一会,才语速缓慢地继续往下说,“《蓝色书本》里我是演一个母亲,现在我要演一个女儿。”
付汀梨这才知晓——在“当女儿”这件事情上,这个女人要花比以往多十倍的努力去应对、去学习。
但她并不委屈,而是选择直面自己的弱势,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和疲累中加进理解。
孔黎鸢不是一直都那么强大。
付汀梨没有想用自己蹭来那几节电影课学到的半吊子,来对六年前就已经拿过最佳新人奖的孔黎鸢进行“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