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带着指责的意味,但是周游不动声色。他没有立即反驳,因为他不记得,谢衍看着他,忽然叹口气。
她抬手捂住了眼,拿开时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今天情绪太反常了,不,应该说自打你醒过来,我都很低落,一直在生你的气。”
周游没有说话,谢衍也不需要他回应,自顾自继续说着:“你以前明明那么温柔,喜欢对我笑,喜欢碰我。但是失忆了就像变了个人,看着我的目光那么陌生,我接受不了。但下午那阵我想明白了,失忆是不可抗力,大家都不想的。我再对你发脾气,只会把你越推越远,你原谅我吧,我那么、那么爱你。”
她垂下眼睛的时候,抖动的睫毛有种脆弱的意味。
好像数年风雨携手走过,她真的爱他至深。
周游几乎要被这样的感情晃到了眼,某一瞬间他耳边一片空白,酸涩又疼痛的感觉自心底翻涌上来,他无声地咬牙,强忍住了。
示弱的是你,为什么疼痛的却是我?
他吐出一口气,没有去看谢衍,匆匆说道“是我该说对不起”,就起身上楼了,随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谢衍入睡都没有出来过。
第二天是周末,周游一整天都在家,他最忙是在发改委的时候,升到副市长后虽然也忙,但是忙的工作给别人也能完成。本市市委书记是一位说一不二且独断专行,喜欢把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强硬人物,以他为首的领导班子,底下人不需要有太多的自我意识,书记叫你干啥你干啥就行。
虽然谢衍觉得周游肯定不甘心于此,但考虑到他这个年纪就已经做到了副市长,在一众发际线告急的领导中实在过于年轻,所以即使再不甘心,也不会急于一时。
他整理了书房和卧室,谢衍腿脚不便,就随意收拾收拾楼下客厅,中午来不及吃饭,打电话给熟悉的饭店订了一顿。一个白天就这么平淡过去了。
晚间是谢衍下厨,她小炒不错,刀工尤其好,砍瓜切菜干脆利索,片与片之间厚薄一致,排列整齐。
她哼着甜甜蜜蜜的小调,正在处理河豚。
晚春初夏时节的河豚,味道最鲜美,毒性也最大。
不知道是不是新买的案板不习惯用,她处理的时候好似一个不慎,把河豚最毒的眼睛和肝脏留了下来,血液也没冲洗干净。
剧毒河豚被端上了餐桌。
谢衍发挥演技,坐在周游对面,手拄着下巴,眼睛亮亮:“我最近厨艺又精进了,你尝尝看。”
鉴于周游失忆,估计他也不知道谢衍厨艺到底精没精进。
面子还是要给的,周游略一点头,抬起了筷子。
谢衍喝了口温白开,笑眯眯地看着周游第一筷落在了碗里,斯斯文文地喝了口白粥。
周游看着动也不动的谢衍:“你不吃?”
谢衍:“我晚上节食减肥。”
周游:“……你可以去做别的事,不用陪我。”
谢衍摊手:“我也不想,但是你以前要求但凡在家,吃饭时间我们必须一起出现在餐桌旁——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忘记了。”
周游微微皱起了眉,似乎不太理解,谢衍补充说:“我们以前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你总是很忙,我还上班的时候也要经常出去考察,所以你说只要能回到家里,饭就一定要一起吃。”
周游:“所以我吃你看着?”
谢衍:“你以前没这么喜欢堵我的话的。”
周游:“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谢衍:“……”
周游还不放过她,谢衍眼睁睁看着他夹起河豚肉给自己:“这不是主食,少吃点没关系。”
WTF!!!
河豚肉切得太碎,谢衍也分不清这一筷子里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但是谢衍很稳得住,她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我生理期来了,不能吃河鲜的啦。”
所以她才敢这时候做河豚,因为可以有不吃的理由。
周游微微扬眉,这个微表情被谢衍迅速捕捉到,她叹口气说:“我痛经很严重,更要格外注意。这河豚是我特地做给你吃的,感谢你昨天照顾我。”
周游没说话,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谢衍低落地说:“我就是想修补一下我们的关系……”
周游手里还拿着筷子,右手食指慢慢敲了下筷身,这是他一个不常做的细节动作,意即陷入某种饶有兴趣的思量中。
原本望着河豚的视线抬起,落在了谢衍脸上。
失忆以后他很少看向谢衍的脸,也很少对上她的视线。谢衍深知自己外貌上的杀伤力,自然明白这是周游有意识的回避。
而现在他主动看向自己,直至四目相对。
或许只过去了几秒,也可能过去了片刻,周游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年纪尚轻的时候五官偏柔和,似笑非笑的眼型中和了那种天生的侵略性目光,只给人感觉凛冽清澈。后来逐渐长开,正装革履初露锋芒,他又戴上了眼镜。
而现在,眼镜放在手边,周游的脸毫无遮挡地对着谢衍。
短暂的一笑糅合着极度的艳色和锋利锐气,就这么杀到了谢衍,她手抖了一下。
周游垂下眼,慢条斯理说:“我很高兴,但是这个季节的河豚毒素多,如果不是在正规商家买的话,还是不要随便吃。以后不要再找没有资质的人订了。”
原来白天来送河豚的人被他看见了,谢衍扼腕暗叹。她订的是非正规养殖的野生河豚,卖家在乡下,她脚伤不方便开车,眼看着明天周一赵院长找的阿姨就要来了,她才让对方送过来,谁知就被待在二楼的周游发现了。
那筷子河豚谢衍终究没吃,被她拨了两下拨到一边,周游也没吃,只是喝完白粥,说自己要准备明天的周一大会材料,就上楼进书房了。
谢衍心有余悸地倒掉了河豚。
赵院长找的阿姨果然在周一早晨登门拜访,阿姨姓杜,其貌不扬但是厨艺精湛,口音软糯但是性格高冷,平日只呆在餐厅厨房,不用做饭备菜的时候,她也不会待在家里,是以来了这么多天,一点也没让谢衍和周游产生什么不适感。
周游公务减少,在家通常都待在书房,早晚打扫一次家务,晚上在次卧睡,和谢衍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居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又养了一周,谢衍已经行动自如,于是某天看看天气,去了新区的锦润公馆。
锦润公馆有一处联排别墅,当时是他们为了市政府西迁买的,但是后来工作调动,周游还留在市政府旧址办公,就没住过去。市政府西迁有相当原因是为了扶持老城区发展,虽然周边配套设施和规划齐全充分,比拥挤的市中心大气,但也因此在相对发达的社会生产和相对落后的人民群众物质文化需要间产生了一些矛盾,总的来说就是新市政府周边居民素质没跟上基建。
锦润公馆居民大多来自周边乡镇,家中拆迁暴发,小区不大但是鸡零狗碎的事情特别多,物业和业主在永恒的掐架,群消息动不动就上了99+。
周游工作忙,基本不来这里,谢衍也只每隔一段时间过去,给花花草草浇水。买下别墅那一年,谢衍觉得院子里只种花草,上方空了点,于是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种了几株葡萄藤苗。那时没觉得葡萄藤能活,因为查了下资料发现葡萄藤大概长叁年才能挂果。那时候的谢衍想,叁年啊,叁年后我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怎么能确定叁年后葡萄藤会长好?
但是当你二十多岁完成了所有的人生大事后,会发现时间变成了非常廉价的东西。十年眨眼间,二十年弹指,叁十年一场大梦。
不知不觉间,就什么都等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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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入杀夫主线,我写文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