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他就朝小二喊了一声:“小二,老李的茶水算我头上,再来一根大麻花,一碟松子。”
“来了,来了!”
老李笑道:“街坊邻居的,何须如此?咱们继续说这孙太初,话说,武官的任免确实是要通过兵部武选司。不过,这也不过是对普通人而已,孙太初是普通人吗?”
“自然不是。”众人纷纷道。
老李:“孙太初可是正二品的金吾将军,在朝堂中又有武定伯刘阁老照应,且简在帝心……”
“什么叫简在帝心?”又有人好奇地打听。
“呸,果然是个没见识的,简在帝心,简单地说就是皇帝最看重的臣子。”老李说;“而且,孙太初的功劳实在太大,所以,关于他的职位,就得内阁商议,天子御准才行。原本,崇祯天子是想让孙太初做宣府重兵官,为咱们守国门的。可是据说是他在卢公的灵前说了许多对陛下对朝廷不满的话,结果被太监曹化淳在皇帝那里告了黑状,想治孙太初的罪。好在咱们的天子还算圣明,并不当真。不过,孙将军的宣府总兵官却是做不成了。”
“啊,竟然还有这么件事?”
老李接着说道:“最后,内阁商议了许久,提出很多安置的建议。最后都觉得,孙元的品级实在太高,功劳实在太大,无论去九边哪里上头的总督都没办法节制。而且,这九边各人都有各人的势力,边军皆被将门世代把持,如何肯让一个新人过来抢饭碗。于是,纷纷托情朝中大姥,不想让孙元去他们那里做总兵。”
“内阁中一通吵呀,最后,还是刘阁老提了个建议。说是最近张献忠再反谷城,各地贼军又有坐大的架势。须防备当年贼军东进滁州威胁南京旧事重演。不如在扬州另设一小军镇,让孙元带兵驻防,拱卫南京。这个提议也算不错,各阁老都觉得可行。反正孙元去哪里都会独自领一镇,如今让他衣锦还乡,也算是皆大欢喜。于是,就通过了。圣旨都已经下来,估计下个月,宁乡军就会开拨回江南去。”
说到这里,老李叹息一声:“这个结局也算是不错,还好天子圣明,不被奸佞谗言鼓惑,保全了孙太初这个忠良。”
突然,有个听众惊叫一声:“孙太初若是回江南去,如果建奴再次南侵,这……又有谁能保护咱们?”
“是啊!”众人都是一呆,然后纷纷叫出声来:“都是那个曹太监,阉贼,阉贼。也不知道这个小人为什么要陷害孙将军?”
“小人就是小人,自然是视忠良为寇仇。”
“这人就是另外一个魏阉!”有人猛地一拍桌。
然后,所有人都大骂起来。
……
像这样的一幕,这些天来已经无数次在京城的各大酒厮茶舍中上演。有意无意中,孙元身上也蒙上了一层悲壮的悲情英雄的光环。
这个时候,茶舍的角落中一个脸上生着雀斑的三十出头的文人听得咧嘴一笑,将两枚铜钱扔在桌上。
“嘿嘿,水落石出,是到了去见孙太初的时候了。”
此人正是傅山,刘宇亮当日在筵讲时饿晕过去之后,吃了他几副药之后,总算恢复了精神。这几日傅山也没什么事,整天在京城游荡。
刚出茶馆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上午的时候在一家书坊看到一套宋版书不错。因为价格不菲,当时也没想决心。现在一想,这种书存世量本就稀少,若是错过,只怕今生再无缘相见了。
“罢,还是买回去好了。”说着,就伸手往怀里一摸:“糟糕,钱不够啊!”
正在这个时候,就看到黄佑带着两个军士,一脸铁青地从那边走过来。
黄佑是宁乡军首席幕僚,掌管军队的钱粮,手头阔绰得紧。
傅山本就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黄兄来得正好,可有银子,给我二十两。”二十两,正是那套宋版书的价格。
“二十两,给你,凭什么?”黄佑的脸色非常难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从孙元住进刘宇亮相府之后,大家都是读书人,黄佑和傅山也深谈过几次。可一谈,心中却对这个山西士子很不以为然,甚至非常鄙夷。
首先,他黄佑是举人,而傅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其次,傅山这人博学多才,确实了得,可人品有很大问题。而且,他的圣人之书也读歪了,和黄佑理念不合。
黄佑是正宗心学门人,可这傅山所学却是汉朝董仲叔那一套外圣内王的王霸之术,走的是邪道。
于是,一席交谈下来,黄佑就对此人敬而远之。
不过,孙元倒是很欣赏傅山的样子,黄佑对他还保持着起码的尊重。不过,今天的他脸色很难看,丝毫不给傅山面子,重重地甩了甩袖子。
黄佑如此无礼,叫傅山一呆,感觉很丢面子,面庞微微发红,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怒气:“黄佑君子有通财之谊,晚生正好看中一套书籍,从你那里挪借些也不打紧。”
黄佑冷笑:“通财之谊,嘿嘿,黄某孤单单一个人家中既没有高堂需要奉养,下也无妻儿,钱财对我本没有丝毫用处。就算借你一些也无妨,不过,那也是对君子。”
傅山:“黄兄的话是在骂某是小人了?”
黄佑:“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世人自有公论。”
傅山也恼了:“好,咱们就不谈君子小人还有你我的交情。黄兄,若非是怕去得晚了那套书籍被别人买走,我也懒得向你开口,径直去寻孙太初。以孙太初的豪气,别说二十两,就算是二百两,某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哈哈,真当孙太初是在施粥的善人啊?”黄佑满口讥讽:“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某为他孙太初干下了那么一件大事情。”傅山收起以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鼻子两侧的雀斑颜色转深,淡淡道:“孙太初能够脱离宣府镇这片苦海,在江南独领一镇,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还不是因为某人的那副挽联,还不是因为某与孙太初诗词唱和,长歌当哭,这才惊动了天子,惊动了朝廷。黄兄,你说,你们宁乡军不该谢我吗?”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黄佑发出一声大叫,张开双手朝傅山的领子上抓来:“小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