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落了地,身后巨大的翅膀缓缓消散开来,最终化为了乌黑夜空中,无数的点点星辰。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极为年轻俊美的男子,样貌比楚溪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出色。楚溪也从未见过这样一种纯正的红,幽冷得像深渊的血,又纯粹得像透彻的辉光,曜曜振振,夺人心魂。
楚溪处在平坦的沙地中,那诡异的男子自始至终正对着她,却一眼也没瞧她。
他是不是看不见我?
楚溪暗自怀疑着,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然而,就踏出了这么一小步,男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朝她的所在投了一眼。
仅仅一瞥,楚溪只觉得那抹深不见底的血色像张无形的大网,浓郁血腥,让她一阵气血翻腾,不敢再前进一步。
“一生命降世,一生命必定陨落,这是规则。”他冰凉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声音优美得如同涓流的溪水,却带着毫无感情的幽冷。
“亚弗戈蒙,再帮我一次吧。”女子哽咽的声音让楚溪神情一恍,她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帮你?”他的神情似笑,又非笑,“现在,你又能拿什么和我交换?”
“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从楚溪的角度望,女子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拿出了一个罗盘状的五彩晶体。她把五彩晶体高高举在星辉之下,颤着声说道:“这是前兆罗盘,传说‘无名之雾’奈奥格把上古的时间奥秘置入其中,只要把你意念里的名字读给它,它可以撕裂任何时间和空间,把你想要的带给你。”
“你倒是每次都叫我意外。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亚弗戈蒙淡淡地看了她手中的前兆罗盘一眼,他的嘴角似乎上扬了几分,却并不能叫人分辨他此时的情绪,“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想找的人是谁?”
闻言,女子的背挺得笔直,身子微微颤抖着。
楚溪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在拼命克制自己想要转身的念头。
她匪夷所思地兀自摇了摇头,刚想把注意放回两人身上,背后一阵忽然的阴冷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有所感地回头,眼前却是一阵天昏地暗的眩晕,她甩了甩脑袋,再睁开眼,一双冰冷纯粹的血眸就在她眼前很近的地方,此时,血眸的主人优雅地行了个礼,轻柔绽放的笑容足以勾去任何人的魂魄。
“你好,试炼者,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地方吗?”
楚溪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自脊梁后升起。
他的笑容动人心魂,眼眸里透露的却是毫无感情的冰冷。
楚溪紧绷着身子,缓缓朝男子原本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连绵的沙地空旷寂静,只有她一人伫立,不见女子的身影。她又抬头,夜空是万丈星辰,一轮皎洁的月亮静静悬挂着,一切普通如常。
难道先前她是出现幻觉了?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又坚定了起来。
不,不可能,如果是幻觉,那眼前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楚溪定了定心神,学着男子行礼的模样回了个礼,道:“你好,请问我要怎样才能走出这片山谷?”
“山谷?”亚弗戈蒙扫了一眼四周,轻轻一笑:“这里是离回廊之门最近的乌有之所,看见的和你心中所想所念有关。跟着我,我可以带你走出这里。”
“你是……?”楚溪迟疑在原地。
“我叫亚弗戈蒙,回廊之门的指引者,指引从各处来回廊之门接受试炼的人。”亚弗戈蒙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男子的身份让楚溪稍稍放下了一丝警惕,但也就那么一丝。她犹豫了一下,错开半步跟在亚弗戈蒙身后走着。
亚弗戈蒙的步伐很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规律,他每走一步,脚下的沙地似乎就软一分,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溪慢慢觉得自己快要迈不开步子了。
就在她觉得双脚几乎要陷入到越来越稠软的沙地之下的时候,背后猛得传来一阵推力,她四周的景物骤然一换,已然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厅。
这是一间华丽非凡的房厅,高高的房顶呈螺旋状,中央吊着一个璀璨绚丽的挂灯,光线所达之处,四通八达的走廊铺着绣有艳丽花纹的地毯,一眼望不见尽头。
挂灯之下,一圈圈铺着同样花纹的盘梯也是呈螺旋状,无尽地向上下两个方向延伸着。往下探去,下面的光线越发暗淡,螺旋紧凑规律,像能把一切都吸进去一般,遥遥不见底。
此时,房厅内的正中央或站、或坐着九个人,各个面带不安,他们见到亚弗戈蒙和他身后跟着一人时,都是立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被其余人围绕在中间的年轻男子有些焦躁地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问道:“伟大的指引者,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如今人数可齐全了?”
楚溪好奇地打量了几人一眼,三女六男,都是年轻人的模样,只是有的像东方人,有的像西方人,穿着也各有不同,其中以那个年轻男子穿着最为贵重,一身蓝色长袍的胸口处,一个象征着中央教会骑士的深色标志格外引人注目。
“人数已经达到了十个人,可以开启试炼。”亚弗戈蒙视线所达之处,几人都是眼皮一跳,那宛若实质的目光像能看透人心一般,让他们心慌地别开眼。
“你们的教皇每半年就会送来一批试炼者,他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魂魄之体吗?”他似是轻哼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朝楚溪瞄了一眼,见到她迷茫的神色之后,勾了勾嘴角:“魂魄之体,灵魂出窍。你们的教皇倒也是个明白人,无论是谁,以一己之力打开回廊之门的任何一扇门都是有风险重重,灵魂尚可在离体三个月内唤回,肉体可就……迷失在回廊之中,无迹可寻了啊。”
卧槽,真的假的?
难道卡恩骗了她?
闻言,楚溪愕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上当了。
然而,亚弗戈蒙的话虽然很是明确,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卡恩郑重真诚的起誓,两者交错在一起,她不得不有了另一种荒唐的假设。
也许,只有教皇才能把试炼者送进回廊之门,所以卡恩并不知道,肉体是不能进去的。
可就算是这样,他为什么要骗自己说只有走出了回廊之门,才可以去中央教会呢?
蓝袍男子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亚弗戈蒙却对此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划过忐忑的众人,“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魂魄之体,但凡来到回廊之门的生灵,都要遵循这里的规则。”
“指引者请放心,教皇大人训诫过我们,除非找到刻有自己名字的那扇门才能打开。”蓝袍男子连忙恭敬地回道。
亚弗戈蒙低低笑了一声,语气轻慢却不失优雅:“我可不管你们开了哪扇门,回廊之门的规则是,进了这里的生灵,除非在半年之内找到四把象征水、火、风、地的钥匙,打开回去的回廊隧道,否则就会被同化……”
楚溪正仔细听着,他的话却戛然而止,颇有意犹未尽的味道。
她心有顾虑地望了亚弗戈蒙一眼,对方恰好在此时也看向她,她一怔,不着痕迹地望向了别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叫亚弗戈蒙的指引者是故意把那些话说给她听的。
楚溪正为自己的感觉莫名不已,亚弗戈蒙一挥手,原本和她站在一起的九个人瞬间只剩下一个黑发黑眸,看上去十七八岁的东方美女。
“西迪!夏梅尔!你们去哪了!”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美女见自己的同伴突然不见了,一时大惊失色。
你的同伴很明显是被亚弗戈蒙带到其他地方去了,你没看见连他自己都不在这里了么?
楚溪正打算走过去安抚几句,美女惊慌的声音戛然而止,亚弗戈蒙动听却飘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宇宙混沌之初,我便看守着回廊之门。与你们教皇签订协议,应允他可半年送一批人来回廊之门接受历练,也无非是各取所需。”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恶意:“以往贝琳达把像你们这样的试炼者召唤回去,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我有了新的主意。”
楚溪正凝神等着下文,脑袋突然一疼,她倒吸了一口气,等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内容。
时间回廊是由无数条没有尽头的楼层通道组成的一个没有实质的殿宇,她如今所在的,是时间回廊数不胜数的其中一层,而亚弗戈蒙把十人分成了五组,其他八人分别被传送到了殿宇的某一层。
他们十个人要做的就是,寻找这无尽殿宇中门后面的四把钥匙,集齐之后,才能一起离开。
听上去就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啊!
先不说这无尽大的殿宇里只有四把钥匙,他们十个人运气再好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可想象。
最重要的是,亚弗戈蒙说过,如果在回廊之门呆满半年,他们都会被同化。
虽然不知道会被同化成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楚溪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暗暗后悔自己为了回家,莽撞听了卡恩的话进了这里。不过,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只是浪费时间,倒不如按亚弗戈蒙说的找出那四把钥匙。
虽然这座殿宇大得可能超出想象,但既然只有四把钥匙,而且是水、火、风、地这四个特定元素,那藏有钥匙的门一定和别的门不一样。
楚溪这么想着,心态慢慢稳定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组员”。
她不由抬头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美女,只见她一脸苍白地站着,楚楚可怜地捂着心脏,像是不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你……你收到讯息了吗?”察觉了对方打量的目光,美女目光怯怯地问道。
“嗯,我想大家都收到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找他说的四把钥匙。”楚溪话音未落,就见那美女惨白着脸,摇摇坠坠地退了一步,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一边飞快地否决道:“不,我们应该先和其他人汇合再一起行动。”
楚溪一愣,“这地方这么大,你的同伴也不知道在哪一层,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楚溪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美女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呢!教皇大人训诫过,回廊之门的任何一扇门都不能随意打开。西迪是我们当中唯一拥有光明之力的骑士,如果不和他一起,遇到危险我们两个女子怎么办!”
这话的确有些道理。
但是,楚溪直觉亚弗戈蒙把他们彼此之间隔得很远。
楚溪暗暗叹了一声,看着身旁之人我见犹怜的苍白脸蛋,终于还是忍住了到嘴的话。现在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如果再刺激到她,头疼的只能的是自己。
“那你准备怎么找他?”楚溪暗道了声算了,改口问道。
听见楚溪不再坚持找钥匙,美女似乎稍稍安了心,只是眉头依然不安地拧着。她把颈间戴着的暗金色项链捧在手里反复抚摸着,犹豫了下,语带不确定地说道:“我想,西迪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回到这里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等多久?我们一共只有半年的时间。”楚溪仰头,眯眼朝中央的挂灯望去。
这里的光线似乎暗了许多。
美女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只是反复说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就在这里等着。”
敢情是情侣啊。
楚溪琢磨到了一点名堂,学着她的样子与她并排靠坐在扶梯前。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美女似乎很害怕这样的寂静,主动开口问道:“我叫柯兰,来自奥法弗雷,你呢?”
“楚溪,亚斯拉得。”
柯兰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也是从奥法弗雷来的呢,虽然你的穿着很奇怪。”
楚溪低头看了眼自己许久没换过的一身衣服,无奈地笑了一声,笑容却在眼睛不经意瞄到的地方凝固。
她默了一下,开口道:“柯兰,我觉得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了。”
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
楚溪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尽头遥远的走廊。
只见原先光线充足,一望无际的走廊,此时从各个彼端慢慢聚集起浓郁阴森的黑暗,让整层走廊都慢慢阴暗了起来。
这黑暗前行地以极为缓慢,从四面八方朝她们涌来,仿佛要一步一步品尝她们对此的恐惧,再在无处可逃的绝望中吞噬掉她们一般。
柯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一望,她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她尖叫了起来,精致的脸蛋上毫无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人对黑暗似乎潜意识里就有种惧怕感,对此,楚溪也不例外。
她拉起瘫在地上的柯兰,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别的楼层,并希望这样的情况只在这一层发生。要么,趁黑暗离我们还有段距离,随便找个房间躲一躲。”
“不,不,不……”柯兰慌乱地抓住楚溪的胳膊,胡乱摇着头,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遥远阴郁的黑暗,露出无措的恐惧。
要放在平常,楚溪早就对这样的人避之不及了。
但偏偏在这样的地方,四处都是望不见尽头的走廊和一模一样的楼层和道路,完全就是个迷宫,恐怕没几个人能走出去,而这时候有个伴,总比自己一个人好太多了。
楚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说:“柯兰,你想等到你的同伴,前提是还活着。我们谁也不知道那黑暗里有什么,如果还在这里等它们聚集过来,到时候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可是教皇大人说过……”柯兰心里明白楚溪说的是对的,但想起教皇临行前的训诫,她咬了咬唇,还是做不下决定。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啊!自己的命都不如教皇一句话有权威?
楚溪心里抓狂不止,眼见光线越来越暗,黑暗也渐渐逼近,她沉默了一会,松开了拉着柯兰的手。
“随你吧,那我自己走了。”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柯兰一怔,还没搞明白为什么一直劝解着自己的人说走就走了,等她反应过来,楚溪已经走了两三米远了。
四周的死寂和迫临的黑暗让她慌忙站了起来,她不安地环着臂膀,见楚溪头也不回去意已决,在原地跺了跺脚,终于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一边急促地喊道:“你等,等等我。”
听出了她惶然的语气中带着的一丝埋怨,楚溪回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柯兰应该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所以认为别人一直围着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人要么目中无人,要么毫无主见。而她不管是哪一种,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都毫无用处。
毕竟,难道还指望她的无助和惊慌,能感化那什么指引者,让他产生同情吗?
别逗了。
咦,不对,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再想办法找钥匙吧?
楚溪暗暗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挑了一条相比较亮的走廊,边走边专心地观察着。
这里所有的走廊都是艳丽的格调,地毯的花纹也是一般无二,大约每走三米就会看见一扇镶着金框的门,每扇门的猫眼处都刻着一个她看不懂的,隐隐散发着压迫感的金色字符,字符的样子不尽相同。
从外观上来看,除了字符不同之后,每扇门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楚溪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伸手握住了金色的门把,刚想转动,柯兰的手突然覆到了她的手上。
她不解地侧头,瞧见柯兰正拧着眉听着什么,一边低低地问:“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楚溪仔细地侧耳,除了一片死寂什么也没听见。
柯兰似乎也发觉是自己幻听了,慢慢松开了手,双眼却盯着艳丽的地毯,只敢用余光探看眼前的这扇门。
吱嘎——
出乎楚溪意料的,这扇金色贵气的门发出了一种好似年代久远,无人开启的陈旧声。
又好似是某种欢欣的,释放的声音。
她的手用力握着门把许久,久到柯兰都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推开了这扇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朝里面望去。
这是一个古朴的,点着几盏蜡烛的房间。
一张老旧的床榻静静躺在靠窗的位置,隐隐还能望见窗外的明亮。
柯兰紧绷的神经在偷偷瞄到门后的情景后放松了下来,身子也从楚溪身后走了出来,暗自嘀咕了一句,“什么嘛,明明就是很普通的房间,教皇大人为什么不允许我们打开……”
是啊,明明是个很普通的房间。
楚溪扫视了一眼房间,也是不解地踏进了房间。
“楚溪,你说这是谁的房间啊?”柯兰好奇地上前几步,想探眼窗外,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两人应声转头,却是房门自动关上了。
柯兰赶忙跑过去转门把,却发现死命转不开。她刚想开口让楚溪试试,一转头,却发现两人正处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她低头望去,手心空空如也,而她的背后,哪里还有门的影子。
“这,这……”柯兰颤着声不知所措地看向楚溪。
“柯兰,那边是不是有个人?”楚溪眯起眼,隐隐望见远处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人影。
柯兰也望了过去,半晌,她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个人。”
“走,我们过去看看。”楚溪拉着她快步朝那个远处的人影跑去,待跑近了些,那坐着的人有所感应地朝她们瞥了眼,楚溪愣了一下,脚步缓了下来。
这人和亚弗戈蒙十分神似,却又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他深邃浓郁的血眸中透着无情的笑意,投给她们斜睨的一眼,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对脚下渺小的尘埃施舍的一次恩惠般的注目。
此时,他随意地屈膝坐在草地上,人像在这里,又不像在这里。
这样的感觉让楚溪莫名有些心惊,她犹豫着该不该打扰眼前这个闲适却遥远的男子,却听见身旁的柯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她诧异地投去一眼,只见柯兰惨白着脸,痛苦地在草地上蜷缩着身子,紧闭着的双目缓缓流下来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的妈呀!
“柯兰?柯兰?你怎么了?”楚溪吓了一跳,急忙想扶她起来,这样的触碰却仿佛更刺激到她,口中发出更惨烈的嚎叫,让楚溪僵着身子,双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摆。
为什么她突然会这么痛苦,双眼还不停流着血?
这里除了她,也只有那个长得和亚弗戈蒙很像的男子了,难道是他那一眼……
不,不会的。
自己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
楚溪暗自否认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男子瞄了一眼,却见他早已转过头,若无其事的遥望着远方。
她沿着他的目光极目远眺。
辽阔的草原尽头,一道巨大的裂缝把天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诡秘幽暗的虚空从中透出隐隐的暗芒,让人极力想探知虚空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
“我可以送你出去。”楚溪正瞪大着眼,盯着远方如此壮阔震撼的场景,疏离清朗的声音把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男子的目光分明停留在遥远天际的巨大裂缝上,楚溪却觉得他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好似平淡地阐述着一件事,一种与生俱来的睥睨之气却未经刻意流露了出来,隐隐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眼前这个人,是“神”吗?
楚溪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由心而生的拘谨。
“大……大人有什么条件?”她谨慎地问。
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并未纠正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不答反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月白的女巫?”
女巫?
“不认识。”她不解地摇了摇头,别说什么女巫了,她连月白这个名字都陌生的很。
“也对,你怎么可能认识。”她的否认在男子的意料之中,然而,这似叹非叹的话语在楚溪听来,怎么都有种自嘲的怪异意味。
“这里本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亚弗戈蒙也算知晓轻重,只把你们留在了第一重门。”男子突然话锋一转,好像方才的低喃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但你需要帮我找一样东西,然后把它带给我。”
“什么东西?”
“月白冠冕。”
楚溪蹙眉,“你能形容一下吗?我不知道什么是月白冠冕。”
男子没有说话,朝着天空轻轻一指,只见天际那巨大的裂缝以一种奇异的规律扭曲了起来,而后慢慢着色,又重新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青铜色三重冠冕。
这,这不是自己曾经在墓葬天使头上见过的冠冕吗?
楚溪一眼认了出来,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那个,大人,我只是个凡人,你都找不到的东西,更别说我了。”
“我并非找不到。”男子的声音冷了些,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把月白冠冕带给我,是我送你出去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时间回廊的第一重门,也是生灵死后本源回归之所,魂魄之体尚可坚持半年,活人不出两天就会被同化成灭亡之息,意识尽洗,成为无尽黑暗中的一粒尘埃。”
楚溪后背一阵发凉,他的意思难道门外那些黑暗是……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男子似乎笑了笑,但却是冷的。
“对,亚弗戈蒙没打算让你们再出去。每当一个生命出生,回廊之门中就会诞生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生前死后,这就是本源。想离开这里,只有找到刻有自己名字的那扇门,找到自己的本源。”
“那四把钥匙……”楚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亚弗戈蒙是第一重门的指引者,规则自然是他说了算。”男子的轮廓似乎朦胧了一些,楚溪眯了眯眼,见他站起了身,转而望向自己。
“这并非我本体,如今坚持不了多久了。你有很多疑惑,但现在我没什么时间解答。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找到月白冠冕并把它带给我,到时候,我承诺会为你解答。”他直视的目光让楚溪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发现那双仿佛看透众生,无情睥睨的血眸像刻在了脑海深处一般,纵然她低头也逃脱不了这样的瞩目。
她的目光落到了仍然抱着头,蜷缩在草地上的柯兰。
说实话,这不是个艰难的选择。
楚溪一开始就很清楚,在这回廊之门里找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天方夜谭。
尤其如果真的像这个“神”说的,活人在这里两天就要被同化成走廊尽头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谁不爱惜自己的小命啊。
只是……
为什么是她?
神要找什么东西,就算有什么困难,难道还愁没人代劳?
他的身影已变朦胧,楚溪却还能感受到朦胧中那道宛若实质的注视。
他在等她的回应。
“好,我答应你。”
柯兰他们都是魂魄之体,又同是从中央教会来的,就算半年后找不齐四把钥匙,教皇也肯定有办法把他们召唤回去。
楚溪的双手在两侧握成了拳,不敢再看向草地上失去了意识的人。
虽说柯兰那群人与她只能算萍水相逢,没什么情分可言,但她的心底却隐约滋生出了一丝不知名的内疚。
男子的身影已然朦胧成了一派灰蒙蒙的云雾,楚溪却听见从中传来的低低的笑声。
这虚无缥缈,轻喃低语的笑声让楚溪神色一动,就见那云雾朝她迎面扑来,一只幻影般的血眸猛得在她面前消散开去。
“找到月白冠冕,把它带到哈利城,带给我。”
随着这句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轻拂过她的身子,她一个踉跄,站稳后,她已然站在了走廊那绣着艳丽花纹的地毯上,她的面前,赫然是一扇镶着金框,散发着压迫气息的门。
哈利城。
楚溪几乎立刻就认出来,那个仿佛从混沌之中消散的飘渺声音,正是她刚到拉莱耶时听到的那一个。只是后来塔维尔说的那番话让她对那个诡秘的哈利城望而却步,从而打消了去那里的心思,她也逐渐忘记了那件事。
她的四周是无尽重复的走廊,隐隐还能瞥见尽头慢慢涌现的黑暗。
她的心思百般回转,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把叫嚣的迷惘摈弃脑后。
既然自己已经答应去寻找月白冠冕,那个神也允诺到时候会为自己解答疑惑,那么现在猜来猜去也是徒劳,不如先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比如,先出去。
回廊之门无尽重复,楚溪不知道自己现在置身于哪一层,但眼前这扇门透出的压迫气息,似乎比她看见的其他门都强烈不少。
她的手握上了门把,一时间,一种灵魂相通的感觉在血脉里喷张。
几乎是下意识的,楚溪知道这是刻着她名字的门,也是她的本源。
打开这扇门,她就能出去了吧?
她的心跳加速,凝神转动了门把,一种异样刺眼的白光从门的背后溢了出来,让她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气。
出乎她意料的,她置身于一片璀璨的宇宙中,一颗颗闪耀的星辰寂静地遍布各处,她往下俯瞰,发现自己如同悬浮在半空一般,脚下亦是数不胜数的光辉星辰。
她试探地踏出一步,场景突换。
夕阳西下,熟悉的寝室楼里,她看见自己正趴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一本厚重的ap生物书从她指尖失去了重力的支撑,岌岌可危地滑落。
她下意识地想跑过去想接住掉落的书本,一个身影却自她体内穿过,先她一步托住了那本书。
这是一个男生的背影,楚溪站在身后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
只听他轻叹了一声,把手中托住的书本放到了一旁,而后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她披散的长发中轻轻穿过,留恋地来回抚摸,仿佛对此爱不释手。
楚溪望着这个陌生的背影,震惊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在休息室里做过作业,或是睡觉之类的事情,可眼前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正酣睡着的女生,分明就是自己啊!
楚溪百思不得其解,却见男生的手中拿出了两张陈旧的,似乎从哪里撕下来的纸张,小心地折叠好放到了沙发的厚垫之下。
做完这件事,男生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俯身似乎想亲下去,在楚溪高高悬起心之际,他的唇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迟疑地停住,慢慢站起了身。
“为我做个好梦。”他低低的声音如溪水涓流,一字一字却仿佛敲打在楚溪的心上,她能听出这轻描淡写中暗含的难过。
然后,楚溪听见他说:“过没有纷争的日子,记得,要爱……”他的声音戛然停止,好像说出那个名字要费尽艰难。
男生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转身,还未等楚溪看清那张脸,竟然就这么消散在空气里,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楚溪看见“自己”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继续熟睡,浑然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走到男生方才放纸张的厚垫旁,伸手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碰到它,从指尖传来的踏实质感让她心下一喜,赶忙翻出男生藏起来的纸张,刚想一探究竟,她周围的景象又是一变。
朗朗晴空下,万民跪拜的祭坛中央,一尊汉白玉般透亮清润的古神像垂眸俯瞰,庄严肃穆。
古神像的正前方,正襟跪着两个身着白色祭祀服的女子,一个清新秀丽,一个美艳动人,好似两个极致。她们各自摆放在古神像前的花篮里都装着百合,只是其中一个从无暇的白变成了瑰丽的金色。
见状,一位穿着繁琐华袍的年迈老人双手迎天,他头上戴着的,是象征教皇权威的宝石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