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问站在身后的卫戍司令:“将军同志,我们怎么才能到下面去?”
卫戍司令礼貌地说道:“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到下面去。”说完,他带头朝不远处的一条小道走去。
说是小道,其实是一条铺了沥青的汽车道,可以供一辆吨半的卡车通行,也不知是战前修的,还是德国人占领这里以后才修建的。汽车道贴着坑壁盘旋而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铁门,门口站着四五名战士。一看到我们走过去,他们立即将铁门推开,随后闪到一旁,原地立正并挺直腰板向我们敬礼。
见到这种情形,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叫着卫戍司令的名字问道:“布拉科夫将军,为什么这里看守这么严密啊?”
“奥夏宁娜将军,我们本来接到的命令,是在这两天将这些被解救出来的战俘,押送到火车站送完西伯利亚。”布拉科夫苦笑着回答说:“我担心他们逃跑,所以派了部队来执行看守任务。”
“到目前为止,有逃跑的吗?”布拉科夫的话刚说完,和我并行的布拉科夫忽然问道:“除了在几道铁门处看守的战士外,我好像没看到你在其它的地方布置警戒力量啊?”
“原来是有的。”布拉科夫朝天坑的上方一指,解释说:“在坑周围的警戒塔里,我们原本布置有机枪火力点,同时在出口的位置,还有两辆坦克。我是接到你们要来的通知以后,才撤掉这些警戒力量的。”
卢涅夫抬头朝上面望了望,随口问道:“有战俘从这里成功逃脱吗?”
“没有。”对于卢涅夫的这个问题,布拉科夫回答得非常干脆:“这条路是战俘营的唯一通道,有德军重兵把守,战俘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当我们来到了汽车路的尽头时,我终于看清楚这个所谓战俘营的全貌:这是一个长一公里宽约三百米的深坑,坑里密密麻麻的地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战俘。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个深坑的中间,根本没有任何形式的建筑物存在,只有四周的土壁上,有无数的洞穴存在,这应该急速战俘们的栖身之所。
我低头看了一会儿下方的战俘们,随后扭头问布拉科夫:“将军同志,这里大概有多少人?他们现在一天能吃几顿?”
布拉科夫想了想,回答说:“根据我们的粗略统计,有两万多人。我们现在一般供应他们两顿,早晨是面包和燕麦粥,晚餐还有一份热汤。”
“不够,将军同志,您做得远远不够。”听说战俘们每天只能吃两顿,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指着下面那些骨瘦如柴、目光呆滞的战俘,有些生气地说:“您没看到他们在这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吗?如果不让他们吃饱,很多人就会因为饥饿和营养不良而死去。”
没想到布拉科夫听完我的这番话以后,居然耸了耸肩膀,一脸无所谓地对我说:“奥夏宁娜将军,根据我所接到的命令,他们都是祖国的叛徒。对于叛徒,我们不能对他们太仁慈。”
“将军同志,”我虽然有点看不惯布拉科夫的这副嘴脸,但想到他毕竟是科涅夫的部下,所以还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况,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从现在起,他们就是乌克兰第一方面军近卫第18军的战士了,我命令你,从明天开始,将他们的伙食从每天两顿改成三顿,同时还要派出野战医院的医生,对那些生病的战俘进行治疗。听明白了吗?”
布拉科夫听完我的命令后,快速地瞥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卢涅夫,随即响亮地回答道:“明白了,奥夏宁娜将军,我会立即将您的命令传达下去的。”
“布拉科夫将军,”卢涅夫等布拉科夫说完后,郑重其事地问道:“这里面有我们的高级指挥员吗?”
“有的,有一个。”布拉科夫听到卢涅夫的这个问题后,立即从旁边一名负责看守的指挥员手里接过了文件夹,翻开看了片刻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他叫波涅杰林,是原西南方面军第12集团军司令员,少将军衔,在1941年8月被俘。”
“波涅杰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卢涅夫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后,吩咐布拉科夫:“卫戍司令员同志,派人将他叫过来。”
几分钟以后,我就看到两名负责看守的战士,搀扶着一位连路都走不动的军人朝我们走来。等三人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后,我仔细地将被搀扶的人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只见他披散着长发、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穿着一件又脏又烂的军装,菱形领章上的两颗金星,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试探地问道:“您是波涅杰林将军吗?”
“是的,我是波涅杰林。”对方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挣脱了搀扶他的两名战士,努力挺直身体,抬手向我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您好,上将同志!西南方面军第12集团军司令员少将波涅杰林向您报告,我坚决服从您的命令,请指示!”
“您好,波涅杰林将军!”虽然对方的身上发出一股恶臭,但我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他伸出手去,礼貌地对他说:“我叫奥夏宁娜,是来自大本营的代表。”
听到我这么说,波涅杰林的脸上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他望着我试探地问:“将军同志,我想问问,上级准备什么事情将我们送到西伯利亚去?”
“你们不用去西伯利亚,而是将被重新编入军队,拿起武器和***侵略者战斗。”我没有向波涅杰林隐瞒我的来意:“我这次来,就是负责你们改编工作的。”
看到波涅杰林一脸的惊诧,似乎在短时间内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估计他们早就听到自己将被送往西伯利亚的风声,所以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绝望,此刻听到我这么说,反而觉得是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候,卢涅夫站了出来开口说话了。他可能是考虑到我将来会和这位将军有不少的交集,所以他是完全站在我的立场上,来向波涅杰林进行解释的:“根据最初的决定,你们将会被送到西伯利亚去接受劳动改造。由于奥夏宁娜同志在最高统帅本人面前,多次为你们求情,让最高统帅本人改变了主意,决定让你们留在部队里,拿起武器和***侵略者进行顽强地战斗。”
波涅杰林听完卢涅夫的解释后,主动握住我的手,感激地说:“奥夏宁娜将军,谢谢,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仗义执言,我想我和大多数的战士都没有机会,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
“好了,波涅杰林将军,不要这么客气。”我急着收编在坑里的两万多指战员,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废话,而是直奔主题:“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被俘吗?”
“在战争爆发的一个月后,我的第12集团军、穆济琴科将军的第6集团军以及来自南方面军的秋列涅夫将军的第18集团军,攻击18个不是和两个机械化军,在乌曼方向设防,阻挡企图冲向基辅的德军部队。”波涅杰林苦笑着说道:“由于德军在日托米尔地域成功地实施了突破,我们三个集团军陷入了德军的重重包围。虽然我们的部队没有得到航空兵的支援,但在面对占据了空中优势和装备优势的德军,指战员们还是进行着顽强地防御,让敌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的部队坚守在波德维索科村,一直顽强地战斗到8月15号。由于敌人冲到了我的指挥部附近,我便指挥司令部成员和敌人继续战斗,子弹打完了就和敌人打白刃战,后因负重伤被俘。”
我了解了波涅杰林的被俘经过后,说道:“您既然在战争初期就被俘了,那么对这座集中营一定相对了解吧?”见他点头表示认可,又继续往下问:“您能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吗?”
波涅杰林听完我问到战俘营的情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将军同志,根据我在德军医院里治伤时,所了解的情况,在乌曼战役中,我们有差不多十万指战员被俘,都被关押在这里。但是他们到了这里后,德国人不光没给他们食物,甚至连饮用水也没提供。我听说到最后战俘们实在饥饿难耐,便开始吃土。但泥土吃进到肚子里后,根本无法消化,会在胃里形成一个球,根本无法排泄,人会因为胃胀而剧烈疼痛而死。……”
“吃泥土,哼哼!”卢涅夫听到这里,居然冷笑两声,不屑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泥土也能吃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这位同志。”虽然卢涅夫穿着军便服,没有军衔,但波涅杰林还是看出他是一位大人物,连忙辩解说:“我没有说谎,这都是真的。”
“卢涅夫同志,我相信波涅杰林将军。”波涅杰林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些吃观音土的灾民,便果断地支持了他的说法,随后我又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战俘们实在没有办法,便试图冲出巨坑,但德国人的机枪又将试图逃脱的人赶了回来。……您也看到了,坑里任何建筑物都没有,所以每逢下雨时,人们只能在坑的边缘挖个洞来躲雨。”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才明白为什么在坑壁上有那么多的洞穴。最初可能是用来避雨的,时间一长,这些洞穴就成为了他们的栖身之所。只听波涅杰林继续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在不断的死去,也给折磨得没有了逃生的想法,只是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等波涅杰林说完后,卫戍司令布拉科夫接嘴说道:“将军同志,他说的都是真的。根据我们对看守的审讯记录,可以知道,在这里每天都是上百人死亡。死亡的原因是因为缺乏食物和饮水,而且还因为卫生条件极差,爆发了疫情,导致战俘大规模的死亡。”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随后吩咐布拉科夫:“将军同志,你立即组织人手,对战俘们进行甄别,然后将他们转移到其它地方去,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对了,对病号要及时地进行治疗。”
“明白,将军同志。”布拉科夫非常配合地说道:“我会尽快安排人手,来进行甄别和安置工作的。”
“波涅杰林将军,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我正在向布拉科夫布置任务时,卢涅夫出人意料地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在穆尔黑德战俘营待过?”
“穆尔黑德战俘营?”我将这个陌生的地名重复一遍后,有些奇怪地问卢涅夫:“这是什么地方啊?”
对于我的问题,卢涅夫是笑而不答,继续追问道:“您是不是曾经和弗拉索夫见过面?”
听卢涅夫提起了弗拉索夫的名字,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将目光投向了波涅杰林,想听听他是怎么解释这件事情的。
“没错,我在伤愈出院后,被德国人关在了穆尔黑德战俘营。”波涅杰林如实地回答说:“在那里,我的确遇到了弗拉索夫,他说想组建一支俄罗斯解放军,邀请我去出任该部队的指挥官,但是被我果断地拒绝了。”
“卫戍司令员同志,”卢涅夫等他说完后,立即扭头吩咐站在旁边的布拉科夫:“立即将他抓起来,并送往莫斯科。”
“为什么要抓我?”随着布拉科夫的一声令下,两名搀扶波涅杰林从坑里走出来的战士,立即将他的双手反扭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的波涅杰林一边挣扎,一边激动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我犯了什么事情,你们要这样对待我。”
“等一下,”卢涅夫为什么会忽然下达这样的命令,我也是一头雾水,我连忙抬手制止了两名战士,让他们将波涅杰林放开,随后不解地问:“卢涅夫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