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说完站起身,准备向我们告辞,但他好像无意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停留在后方的某个角落。我好奇地扭头望去,想搞清楚那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能吸引他的注意。
我仔细第看了看那个角落,发现除了那面倚靠在墙边的军旗外,便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难道吸引赫鲁晓夫注意的是这面军旗?
赫鲁晓夫越过我们快步地来到了墙边,把那面军旗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问道:“奥夏宁娜同志,这就是你们独立师的军旗吗?”
“是的,军事委员同志。”听到他的问题,我连忙来到他的身后,“这面军旗是崔可夫司令员亲自授予我们独立师的。”
赫鲁晓夫扯掉了外面的军旗套,将军旗展开看了看,接着又慢慢地卷了起来,重新套上了军旗套,然后慢吞吞地说:“保管得不错。”将军旗重新倚靠在墙边后,转身问我:“你们师安排了几名战士负责看管军旗啊?”
“啊,看管军旗的战士?!”我被赫鲁晓夫的话搞糊涂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要专门安排人手来看管不对的军旗,所以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赫鲁晓夫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但他还是耐心地对我说:“奥夏宁娜同志,你在军队里待的时间短,又一直在打仗,有些事情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不过关于军旗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向你专门说明一下:我们的军队从沙皇时代开始,对军旗就有很强的情感。军旗作为部队的建制标志和荣誉象征,颁发到团级及以上的部队,不仅规格、尺寸、式样、材质军邮严格的规定,除了配有专用旗杆、旗杆头、军旗套外,还必须由专人负责保管。部队组织指战员宣誓时要请出军旗,每个宣誓的人在宣誓完成后,还要单腿下跪亲吻军旗。”
赫鲁晓夫所说的内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所以一边默记在心里一边不停地点着头。等他说完话以后,我连忙表态说:“请军事委员放心,我会尽快组建一个班的战士,来专门负责军旗的保管工作。”
听到我的表态,赫鲁晓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看看表后说:“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该回东岸去了。祝你们好运!”说完便向我伸出手来。
当他和班台萊耶夫握手时,后者主动向他提出:“军事委员同志,我们这次北上俘虏了两百多德国人,您看能不能顺便把他们带到东岸去?”也许是怕赫鲁晓夫不同意,他还特意强调,“城里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没有收容俘虏的条件。假如不把他们送到东岸去的话,为了不让他们被德国人救走,我们到时就不得不将他们都处理掉。”
赫鲁晓夫显然明白这种处理的含义,在两年前的卡廷森林里,他们就曾这样处理掉了成千上万被俘的波兰军官,所以听到班台萊耶夫的这个请求后,赫鲁晓夫沉默了下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有人狠狠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扭头一看,原来是基里洛夫。他见我回过头,连忙向旁边努了努嘴,示意让我朝旁边看。他的身边站在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跑进来的巴斯曼诺夫上尉,从他的表情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我们报告。
因为赫鲁晓夫和班台萊耶夫正在说话,我怕影响到两人,只朝巴斯曼诺夫招了招手,让他到我的身边来。巴斯曼诺夫走到的身边,凑近我的耳边准备向我报告情况。就在这时,赫鲁晓夫发现了巴斯曼诺夫,他停止了和班台萊耶夫的交谈,扭头望着上尉,严厉地问道:“上尉同志,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巴斯曼诺夫可能是没想到赫鲁晓夫会突然对着自己说话,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看了看对方又瞧了瞧,嘴张了几下但终于还是没说出话,只能惊慌失措地沉默着。
见巴斯曼诺夫迟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赫鲁晓夫的脸上隐隐显出了怒容,他的提高嗓门重新问了一遍:“上尉同志,难道您没有听到我说话吗,为什么不回答?我问您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巴斯曼诺夫深吸一口气,接着挺直身体,双手贴着裤缝,向前走了一步,高声地回答说:“报告军事委员同志,有个被俘的德军中尉想见师长。”
他的话使得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赫鲁晓夫走到巴斯曼诺夫的面前停下,皱着眉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不满地问道:“什么样的德军俘虏要见奥夏宁娜同志?”
“是在北上行动中俘虏的德军指挥官。”面对赫鲁晓夫严厉的质问,巴斯曼诺夫惊慌失措地回答道:“刚才我刚离开指挥部,就有战士来向我报告,说有个被俘的德军军官要见师长,我就决定……”
赫鲁晓夫打断他的话头,问道:“德军的俘虏见奥夏宁娜同志做什么?”
巴斯曼诺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侧着头瞧了我一眼。他这么一看我,让我心里犯开了嘀咕,这到底是哪个德军俘虏要见我啊,如果说不清的话,估计我在赫鲁晓夫心目中刚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
“上尉,您怎么了,哑了吗?”赫鲁晓夫见巴斯曼诺夫不说话,不由提高了嗓门,生气地问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军事委员同志。”巴斯曼诺夫此刻显得没有那么紧张,他条理清晰地报告说:“是一名叫布劳恩的德军中尉,他在被俘后,曾经协助我的部队成功地混入空捏依城。”
听巴斯曼诺夫说出布劳恩这个名字后,我便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见巴斯曼诺夫在赫鲁晓夫的面前过于拘谨,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的,造这样下去还不知要浪费多长的时间,连忙主动出来解释这件事情:“军事委员同志,我来向您说明一下。这名德军中尉是我部北上第一次战斗中俘虏的,也许是因为和部队里的投诚士兵交谈过的缘故,当我们在偷袭空捏依城时,他主动地帮助我们伪装成德军的部队成功地混入了城内,从而减少了我们在夺取城市的战斗中的伤亡。”
赫鲁晓夫听完我的说明,点点头又问巴斯曼诺夫:“那个布劳恩中尉有没有说想见奥夏宁娜同志,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说了,军事委员同志。”镇定下来的巴斯曼诺夫赶紧回答说:“他说想留在我们的部队里,请求不要将他送到战俘营去。”
巴斯曼诺夫的话让赫鲁晓夫冷笑连连:“不去战俘营,想留在我们的部队,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接着又转头望着我问:“奥夏宁娜同志,你怎么看?”
我对这个布劳恩中尉的印象不错,要是在进攻空捏依城的那天,如果不是他掩护巴斯曼诺夫的小部队潜入城里,估计在夺取城市的战斗中,我们将会付出几倍的代价。听到赫鲁晓夫问起,我便为他求情说:“军事委员同志,我觉得可以将布劳恩中尉留下,没准将来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吧,既然奥夏宁娜你觉得他留在你们师里没问题,”赫鲁晓夫听我这么说,在考虑了片刻后,耸了耸肩膀说:“那么就留下吧。”
我们在送赫鲁晓夫离开指挥部时,他和我并肩而行,同时还在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今天的授勋,固然是对你们所取得的战果的表彰。但重要的是,要让红旗独立师的所有所有指战员都知道,他们所做出的任何功绩都不会被埋没。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深信任何任务他们都会完成。还有,你这个当师长没有必要老是蹲在第一线的掩体里,因为你的位置应该在师指挥所这里,应该从这里领导整个战斗进程。但作为上级指挥员,在预见到战况极为危急时,也不应该远离前沿,而应该尽可能地靠近自己的战士。这一点崔可夫他们就做得很不错。因为这样一来,就算局势再危险,战士们不但不会抱怨你,相反,他们还会用自己的胸膛掩护你,会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当他和我们握手告别时,最后叮嘱我一句话:“记住,每一个人都为马马耶夫岗的命运担心,如果它被占领,那么,敌人将控制整个城市和伏尔加河。所以,我请求你们,一定要牢牢地守住这里。”
基里洛夫和他握手告别时,也关切地提醒他:“军事委员同志,回去有空别忘记给您的儿子打个电话,了解了解他现在的情况。”
“好的,我会记住了。”这是赫鲁晓夫临走前给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但他回到方面军司令部以后,究竟有没有给他儿子打电话,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他没有说,我也没有贸然问起,免得勾起他的丧子之痛。
我安排巴斯曼诺夫陪赫鲁晓夫去三团的驻地接管那批德军的俘虏,随后和基里洛夫他们一起重新回到指挥部里,开始研究目前马马耶夫岗附近的敌我态势。
我见师指的成员都在,便好奇地问基里洛夫:“政委同志,我想问问,被我们占据的那个前沿阵地,是怎么被德军夺回去的?”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基里洛夫苦笑了一下,扭头对阿赫罗梅耶夫说:“参谋长同志,还是由你来向师长汇报吧。”
“好的,”阿赫罗梅耶夫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出笔记本放在桌上,翻了几页后开始向我汇报起来:“德军在前天,也就是二十五号白天,忽然同时向我前沿阵地和107.5高地发起了进攻。由于四团的前沿阵地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在敌人的炮击和轰炸后,阵地上还能战斗的指战员就没剩下多少人。面对着在坦克掩护下蜂拥而至的敌人,我们的战士虽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因为寡不敌众,最后全部壮烈牺牲。……”
阿赫罗梅耶夫汇报时,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同时我的心里也丝毫没有怪罪四团长盖达尔中校,在看到自己的前沿阵地岌岌可危时,没有派出部队去增援。我心里寻思:在那样一马平川的开阔地上,我们派出的增援部队会成为德军坦克和大炮的射击靶子。既然明知道即使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也不见得能守住那块阵地,索性还不如不派援兵,换了我是盖达尔的话,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坚守在107.5高地的部队伤亡情况如何?”等阿赫罗梅耶夫的汇报告一段落后,我问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除了坚守在师部所在高地的二团一个营外,107.5高地上目前还有多少可用的兵力?”
“报告师长,在这两天的战斗中,坚守107.5高地的三个营减员很大。”阿赫罗梅耶夫低头看了一眼本子上的数据后,回答我说:“霍鲁绍夫上尉的一营目前还剩下179人,二营剩下95人,特鲁申大尉的民兵营剩下46人。”
我心中默算了一下,只剩下三百人左右,等于是减员了三分之二。“这点兵力,能守住高地吗?”我不踏实地问道。
“副团长亚明少校曾经昨天傍晚曾经给师部打来电话,”基里洛夫接口说道:“他向我们保证,哪怕107.5高地上只剩下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把阵地丢给德国人。当时我们的兵力有限,就是想派部队增援高地也做不到。不过现在好了,师长同志您带着北上的部队返回了,这样我们师的防御力量又得到了加强,我考虑是否可以从三团抽调一两个营的兵力到107.5高地去……”
我们正在讨论该派哪支部队增援高地时,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阿赫罗梅耶夫随手抓起电话,冲着话筒大声地说:“喂,这里是师指挥部,您是哪里?”
我准备等阿赫罗梅耶夫通完电话后,再继续谈如何加强107.5高地防御的问题,谁知阿赫罗梅耶夫又是用手捂住话筒递了过来,低声地说:“师长同志,是集团军司令员同志。”
我连忙站起身,从阿赫罗梅耶夫的手里接过电话,恭恭敬敬地说道:“司令员同志,很高兴又听到了您的声音,您好吗?”
“我很好,”话筒里传来崔可夫爽朗的笑声,“今天给你打电话,是为了向你表示祝贺,祝贺你担任集团军的副司令员职务。”
“谢谢,谢谢司令员同志。”我礼貌地向他表示了感谢,接着又向他请示:“我想问问,从今天起,我的指挥岗位是在马马耶夫岗,还是在集团军司令部呢?”虽然刚才赫鲁晓夫曾经告诉我,说可以继续留在马马耶夫岗指挥部队,但这件事情没有和崔可夫通气的话,我心中始终不太踏实,所以趁此机会问问。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崔可夫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奥夏宁娜,集团军司令部这里是什么样的情况,我想你很清楚,我个人的意见,还是建议你留在马马耶夫岗,这样便于你指挥部队。”
得到了崔可夫的允许,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暗松一口气后,接着问道:“司令员同志,眼下斯大林格勒的情况怎么样?”
“德军在工厂区所发起的猛攻,在前天傍晚已渐渐减弱。据我们派出的侦察人员报告,德军开始抽调了部分兵力调往城外,我估计是调往了你部所在的空捏依地区。”崔可夫不紧不慢地说道:“25日傍晚,德军对我们的进攻完全停止后,军事委员会曾经召开过一次会议,对城里的形势进行研判。最后我们一致认为,保卢斯目前的兵力有限,不可能重新发动像10月14日至25日那样的强大攻势。除了要派兵力去围剿你们,同时还需要一个较长的喘息时间,来补充部队所需要的炮弹、炸弹和坦克,这个时间大概是10到20天。然而,我们同时还清楚地知道,敌人在古姆拉克和沃罗波诺夫地区,大约还有两个师的预备队可以投入战斗。我们认为,经过三到五天的战斗,这两个德军师将会遭到削弱,保卢斯不得不被迫减弱攻势。那时,我们集团军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来休整一下,重新部署兵力并加强工事。但是,目前的问题在于,我们在兵力缺乏的情况下,如果挺住这三到五天?
要知道,虽然集团军的手里有近卫第37师、步兵第308师和第193师,可实际上,这些部队只是些番号,每个师只有两三百人。我们为了抗击德军的猛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虽然我早就知道坚守工厂区的几个师打得异常艰苦,没想到居然伤亡这么惨重,根据崔可夫所说,这几个师下属的团估计很多只剩下番号,而所以的指战员都牺牲了。如果我此刻还仅仅是独立师的师长外,也许我就会置身事外,守好自己的防区就可以了。但现在我是集团军信任的副司令员,假如不尽快地表现一下的话,估计其他几个师的师长会心中不服,所以我在沉吟片刻后,硬着头皮问道:“司令员同志,需要我采取点什么行动吗?”
对于我的自告奋勇,崔可夫呵呵地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奥夏宁娜同志,我正在考虑如何开口说这件事呢,没想到你居然先说出来了。”我听到崔可夫这么说的时候,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说话不经过大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只听崔可夫继续说:“从你们部队攻占了空捏依城以后,德军就很少实施夜间攻击。看来他们已确信,在夜间的进攻得不到理想的战果,反而有可能遭到我们的进攻。于是,敌人改变了打法,利用夜晚的时间休息,并准备白天的战斗。针对敌人的这种战术变化,集团军司令部正在考虑,是否可以夜间以小分队夜袭的行动,配合出其不意的火炮和航空兵的急袭,来打乱敌人有计划的进攻准备,使敌人昼夜不得安宁,让夜晚成为我们的活动的天地。”
崔可夫的这番话,让我心里踏实了许多,看来他并不主张在白天发起没有取胜希望的反击,而是打算以夜袭为主,来达到牵制和消耗敌人的目的。我等他说完后,立即回答说:“请司令员同志放心,今晚天黑以后,我就会派出部队对敌人的营地进行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