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团指挥部里没多久,外面的观察哨就打来电话,向盖达尔报告,说敌人的远程炮火正在向行驶在伏尔加河里的我军船队进行炮击。
我因为吃不准刚刚被迫击炮摧毁的土木掩体,是否真的是敌人的炮兵观测点,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我便让奥列格当向导,带着我到外面去观察一下。
来到南坡的一个坑道出口,我发现这里可以看到伏尔加河上的情况,便站在洞口举起了望远镜,向河中间望去。
此刻河里有十几条大小不等,烟囱喷着滚滚浓烟的船只,正全速向马马耶夫岗旁边的码头驶来。敌人的炮弹落在水里爆炸,激得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也许是因为缺少了炮兵观测员的指引,德军的炮击效果不明显,炮弹都落在了船队两侧十几米远的距离。
见到这种情景,我不免得意起来,刚才那种碰运气似的打掉的那个德军的土木掩体,没想到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居然真的是炮兵观测点。
无意中扭头一看,发现盖达尔和莫罗佐夫也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河面,看到敌人的炮火没有给船队造成什么损失,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我拍了拍莫罗佐夫的肩膀,对他说:“少校,干的不错。这里暂时没有你什么事情,你可以带你的部下回驻地去了。”莫罗佐夫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坑道。
等莫罗佐夫一离开,我把脸一板,严肃地对盖达尔说:“中校同志,新兵补充到你们团已经有段时间了。部队有没有形成战斗力,我没有看到;但是背后说怪话动摇军心的,却大有人在。而且这些新兵仗着大家是同乡,表现得还挺团结的,柯里澄上尉作为他们的连长,想找个人出来为自己作证,都没人愿意。如果不是四团原来的那些老兵仗义执言的话,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最后能怎么收场。”
盖达尔被我数落的时候,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聆听着我的教诲。直到我说完后,他才辩解说:“师长同志,都是我的错,最近几天我光顾着让团里的那些政工人员,配合各营连的指挥员对新战士们进行战术训练,忽略了他们的政治思想工作,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请您放心,我会安排政工人员每晚对战士们进行思想教育的。”
“行了,知道错就行了。”我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批评盖达尔,而是最后看了一眼在伏尔加河里行驶的船队后,冲坑道里一摆头说:“走吧,跟我再到前沿阵地上去看看。”
我们穿过坑道,来到了刚才布置迫击炮的位置。站在这里,就是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处那个被摧毁的掩体依旧在冒着缕缕黑烟,附近的战壕里有人影在晃动,估计是德国人正在收拾残局。
盖达尔在一旁惋惜地说:“可惜炮兵的炮弹不多了,否则几十发炮弹砸过去,至少能消灭几十上百个德国兵。”
看着敌人在自己的眼皮下晃来晃去,却没法消灭他们,换了谁也会觉得憋屈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迫击炮的炮弹所剩不多,还需要留到以后防御或者攻坚的时候用,所以我也只能遗憾地告诉盖达尔:“中校同志,仅仅凭迫击炮剩下的那点可怜的弹药基数,是不可能将阵地里的敌人全部消灭的。”
盖达尔点了点头,忽然又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师长同志,这个被摧毁的炮兵观测点,曾经为后方的德军炮兵提供过准确的射击参数。一旦失去这个观测点,我认为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没准还会在这里建立新的观测点。为了防止我们的炮火打击,观测点也许会设在相当隐蔽的地方,我们到时该怎么办?”
“你放心,他们不会再有机会建什么炮兵观测点了。”对于盖达尔的疑问,我自信地说道:“因为我今晚都打算派出部队,去偷袭敌人的营地,尽可能多地消灭阵地上的守军。”
我们正说着话,敌人的阵地后方忽然冒起了两股黑烟,但我却没有听到爆炸声。我连忙举起望远镜向冒烟的地方望去,只见一辆德军的卡车翻倒在地上,车的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不少的人,应该是从车厢里摔出来的。很多人只是受伤而没有死去,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师长同志,怎么回事?”盖达尔紧张地问道。
“可能是敌人的卡车碾上米海耶夫大尉他们埋的地雷了。”我说着话,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他,同时说道:“车厢里搭乘的步兵全摔下来,估计就算不死,也人人带伤吧。”
盖达尔望了一会儿后,兴奋地说:“米海耶夫大尉真是太棒了,居然想到在敌人的阵地后方埋地雷。这辆倒霉的卡车就这么傻乎乎地开了过来,就被炸翻了。”
我们正为米海耶夫昨晚的行动所取得战果,而感到高兴时,忽然听到坑道里乱了起来,里面有人在乱哄哄地嚷道:“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坑道口已经闪电般冲出一个人,从我和盖达尔的中间冲过去,一个鱼跃就翻出了战壕,脚步不停地朝山坡下跑去。这时坑道里呼啦啦涌出一群人,嘴里喊着:“大个子跑了,大个子跑了!”
我听明白他们喊的话以后,大吃了一惊,赶紧朝山坡上望去,只见正在向山脚下跑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动摇军心的那个大个子,此刻他已经跑到了三四十米开外。我连忙摘下挎在肩膀上的冲锋枪,大吼一声:“站着,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喊完,我端着冲锋枪冲着天空开了两枪。
没想到他听到喊声和枪声后,不光没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眼看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也顾不得许多,端着冲锋枪瞄准他的后背,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也许是久了不用德式冲锋枪,我的手都有些生疏了,打出去的子弹随着枪口的跳动,都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此时从坑道里出来的指战员们,看到我在冲着逃跑的大个子开枪,也就有样学样,举起手里的武器,向着大个子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如果大个子是在平地奔跑的话,也许他能够侥幸地躲过我们的子弹。但在下坡时,为了避免摔倒,他的速度和平地跑的时候肯定要稍微慢一点。眼看他就要跑到山脚下的时候,密集的子弹追上了他,十几发步枪弹、机枪子弹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的身体打了一个踉跄,就一头扑倒在地上。
看到大个子被打倒了,阵地上的射击才停了下来。我把打光了子弹的冲锋枪重新挎在肩膀上,扭头冲站在盖达尔身边的柯里澄吼道:“上尉,你给我介绍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战士会向敌人那边跑去?”
柯里澄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体如同筛糠般的颤抖着。看到他的这个德行,我本来还想再发火的,忽然想起上次二团有几名战士临阵叛逃,基里洛夫可是发了脾气,让普加乔夫将那个连的连长指导员,以及逃兵所在排的排长都枪毙了。现在柯里澄手下的战士,居然当着我的面朝敌人的阵地跑去,这性质可更加恶劣,他不怕才有鬼了。
看到他胆战心惊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柯里澄上尉,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吧。回去好好地配合你连里的政工人员,向新战士们开展必要的政治思想工作,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听我这么说,柯里澄抬起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也许他没想到我这么轻松就放过了他。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盖达尔。盖达尔从他的目光中,明白了他所表达的意思,连忙咳嗽一声,试探地问我:“师长同志,您打算怎么处置柯里澄上尉?”
“不是都处理过来吗?”我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处罚得太轻,想亲自来处罚他吗?”
“不,不,不是。师长同志,您误会了。”盖达尔连忙摆着手向我解释说:“团里的指挥员本来就不多,柯里澄是一名很有经验的指挥员,所以我担心万一您要严厉地处置他的话,连里可就没有指挥员了。”
我哼了一声,拔腿就往坑道里走。走了几步,发现所有的人都还站在原地发呆,便停住了脚步,冲着盖达尔说:“中校同志,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着我到团指挥部去。”接着我又用手一指柯里澄:“还有你,柯里澄上尉,也一起来。”
就这样,盖达尔和柯里澄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我来到了团指挥部。
指挥部里只有夏平一个人,看到我们进来,就紧张地问:“刚才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听到外面枪声响个不停啊?”
“有个战士想逃到德国人那里去,已经被乱枪打死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事后,绕过盖达尔,直接吩咐柯里澄:“上尉同志,我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让你去立功赎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没等我说出是什么任务,柯里澄就一叠声地答应下来。
“上尉,你过来看。”我把柯里澄叫到桌前,指着桌上的地图对他说:“等天黑以后,你带着你的连队,沿着河堤顺流而下,从这里进入敌人的战壕,用冷兵器尽可能多地清除掉阵地上的敌人。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吗?”
“我保证完成任务。”柯里澄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听到他的回答,我点了点头,心中暗说,只要将这个前沿阵地上的敌人消灭一部分后,就可以让卡尔波夫的部队从这个防御薄弱的地段,冲出德军的重围,顺利地回到我军的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