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死寂一瞬。
紧接着传来乌木格有些不自然的声音,“都是儿子不好,没管束好府中的下人,这些细碎的事情怎么也传到母亲耳中了。”
“来的是谁?”
老夫人不为所动,平静问道。
“就是王庭那边的药商,想让我从中牵线,跟符记那边谈笔生意。”
乌木格绕着桌子走了两步,见老夫人不反对,试探的坐在了她身侧的凳子上,“这些杂事母亲就不必在意了,儿子都会处理妥当的。”
“是吗?”
苍老喑哑的声音中有着曲蓁未曾听过的严厉和怒意,借着窗户的缝隙,曲蓁看到老夫人嘴角的肌肉轻颤了下,旋即抿的发紧。
“啪”的一声将手边的茶盏挥到地上。
声音陡厉。
“到现在了你还想瞒我!”
破碎的瓷器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乌木格大惊,忙站起身来,恭敬的俯身道:“母亲息怒,儿子不敢!”
“不敢?那你告诉我,来的人到底是谁?”
老夫人声音更沉。
“是……是……”
乌木格话到嘴边,总无法吐出来,踌躇很久都没有句完整的话,拘谨而又尴尬的搓着手。
“母亲,这都是朝政上的事情,儿子,儿子着实不方便……”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拿政务来搪塞我?好,你不敢说,我替你说!”
老夫人身子抖得如中风般,眼眶微红,颤指着他:“来的又是大祭司手底下的人对不对?他们又想让你做什么!”
“母亲,你怎么知道……”
乌木格大惊之下直接说漏嘴,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果然是他们!”
老夫人踉跄着退了步,怔怔的站了片刻,两步上前抡起手就是一耳光,“啪!”
声音清脆,显然是竭尽全力。
“乌木格,你糊涂啊!你真想助纣为虐,让这南疆尸横遍野,沦为人间炼狱吗?”
“母亲,你在说什么……”
乌木格捂着脸,听了这话,当即瞪大眼看着她,顾不得礼仪,一把掐住她的肩膀,“你都知道了什么……”
老夫人不看他。
仰面阖眼,泪如雨下。
“造孽啊,这都是你欠下的债啊……”
“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多嘴,跟您说了这些!”
乌木格神情紧张,“母亲,母亲你听我说,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一定要三缄其口,谁都不能透露半个字知道吗?否则明年的今年,就是你我母子的祭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乌木格,你还不明白吗?”
老夫人无比失望的摇头,“我能察觉,他日其他人也能察觉,真相曝光之日,你要我们乌家以何面目来面对岳城的父老乡亲!来面对为南疆戍守边关,浴血厮杀的将士!”
“别说了,母亲,你别再说了!”
乌木格倏地收回手,痛苦的双手抱头,他听出来了,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说?你敢做,却不敢叫人知道吗?”
老夫人跌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桌边大口的喘着气,侧首看他,“还是说,你打算像杀了阿卓那样,也灭了我的口!”
最后一句,如雷霆暴击,砸落在乌木格耳中。
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模糊而混乱,隔了很久,才怔怔的站直身子,看着她。
“母亲……”
“别叫我母亲!”
老夫人别过脸,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烛光下苍老干枯的半边脸,阴暗似鬼,无限悔恨,“那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情同手足,就因为撞见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才丢了性命!”
“乌木格!”
“你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叫了你二十年大哥的人啊!”
“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你吗?我每次看到你这张脸,就会想到阿卓浑身是血的模样,我睡不着!我做噩梦!我不明白,不明白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乌木格没有说话。
脸上却血色褪尽,僵硬的犹如走尸,他一直竭力隐瞒的秘密,不想去在意的过往此刻一幕幕浮上心头,如利刃般刺的他痛彻心扉!
“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怪物吗?”
“那是你兄弟!”
“他们都有父母妻儿,他们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乌木格,我瞧不起你!”
“收手吧!”
“再不收手,我就去告诉老夫人,或者我赶去王庭,去觐见圣女,南疆绝对不能毁在你们这些疯子手里……”
少年漆黑的瞳仁里盛着满满的失望和厌恶,决然转身,再不给他掩瞒的机会,当他反应过来时,只听到“噗嗤”一声,刀入皮肉,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
“大哥……”
那人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分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断了气,他却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从头灌下,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碾得稀碎。
“不能外传,对,不能外传,这是最大的秘密,阿卓,阿卓你不该来的,我也是没办法……阿卓……啊!”
冰冷遍布四肢百骸,乌木格感觉有无数把刀在将她凌迟,对上老夫人那双眼,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怪不得没多久之后。
母亲就闭门礼佛,再不见他!
“母亲,母亲,儿子不会的,儿子宁愿自己死了,也绝不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乌木格乍然回过神,噗通跪倒在地,爬着朝前伸手去抓她的衣角,无助而惊慌的念着:“您,您以后就礼佛,再不要出去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很快,很快一切都会过去的……”
“大祭司说了,只要这差事我办的好,就将我调去王庭授爵加封,我们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母亲!”
他涕泗横流,声音尖锐的几乎破音,“我说过的,儿子一定要有大出息,当大官,让你和父亲过上最优越富裕的日子,让谁都不敢再看轻我们母子半分。”
“我就要做到了母亲!”
“您不替我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