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真的是你杀了大王子?”
听到这句话,单于游再也忍不住,几步爆冲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红着眼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葛丹死死扳着他的手,再不见以往宽厚沉稳之态,面相狰狞,吼道:“你听不到吗?我是格桑遗族,知道什么叫遗族吗?我的父母兄弟皆被屠戮殆尽,死无全尸,你还敢问我为何杀他?格桑王城血流成海,尸堆如山,你说为什么!”
“他们也不是大王子杀得!”
单于游哽了下,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人,昔日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画面浮现于眼前,逐渐被鲜血浸透,心痛如绞!
他哽咽道:羌族叛乱你遭人围困,是殿下一人一刀,浴血厮杀,舍了半条命才把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你遭人陷害下狱,是殿下四处周旋打点,在汗王帐前跪了三日才换来一个赦免。”
“这些年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殿下待你至真至诚,难道你当真都忘了吗?”
葛丹面容冷厉似鬼,趁着他不备,猛地伸手将他推开,转过身去:“那又怎么样?”
他双手撑着桌子,浑身不住的发抖。
“他们的富贵和权利,是我格桑一族数万人的鲜血换来的,耶律真不死,拓跋家永远都不会倒台,我这血海深仇又该找谁来报?”
“那殿下呢?殿下就是你的牺牲品?我也是,十一也是!到底兄弟情义在你心里又算得什么东西?”
单于游失望透顶,他曾对着殿下的遗体起誓,定要将凶手大卸八块,可他哪里想得到,这凶手竟然是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兄弟!
葛丹听出了他所指何事,不禁仰天大笑,笑得眼泪直冒。
“兄弟?你问问他余十一,我和他能不能成为兄弟?你问问他,当年格桑究竟为何被轻易攻破,我母亲遭人凌辱,父亲死无全尸,我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因谁而得!”
他的声音因愤怒有些破音,尖锐的要将人耳膜刮破。
单于游不明所以,看向余十一。
这段恩怨,包括余十一的身世,至今都是个谜!
比起葛丹的声嘶力竭,余十一则平静许多,直视着他,“我察觉你利用信鹰传递消息后,对你身份有所怀疑,便查到了富贵酒馆,掌柜醉酒失言曝光你身份,消息被府中人得知,所以我将他们都杀了干净。”
“包括大王子之死,我也想为你顶下这罪名,总归落到离战手中是活不成了,我娘欠你的,我愿以命相赎,可你自我诛杀掌柜开始就顺藤摸瓜找到了我娘,开始布局,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算计我们母子,当年的过错,她也只是无心之失!”
“无心?你这一句无心,就想揭过这累累血债?我父王母后待她犹如亲妹,她却将通往王城寝宫的密道告知外人,导致拓跋烈与人里应外合,灭我一族,她呢?她凭什么活着?”
葛丹双目赤红,泪珠滚落如炙铁般滚烫,声愈嘶,杀意愈浓,“是她让我饱受父母尽丧的痛苦, 我便要她尝尝,这唯一的儿子惨死他乡,她该有多痛多恨!”、
闻言,余十一默然。
先辈的恩怨他无瑕再顾,孰对孰错也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等着尘埃落定,与母亲团聚,隐姓埋名的过完后半辈子。
“你将余十一卖给离战,不仅仅这么简单吧?”
听了许久,待他们处理完自己的恩怨,曲蓁适时插话,轻道:“耶律真死在大盛,盛朝与北戎必起争端,北戎境内耶律迟也被下狱,最有权势的两个王子丧失继承资格,储位之争越发激烈,可谓是内忧外患。”
“你恨的不仅是拓跋烈,耶律真,还有那下达灭族命令的汗王,要报仇,正是最好的时机,我不信你会放过!”
利用宁婉儿拉下耶律迟,利用薛静琅杀了耶律真,出卖余十一,剔除单于游,这一局,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他将‘物尽其用’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葛丹闻言,面上的种种情绪缓缓都收敛起来,意味深长审视她许久,恨声道:“是,我要北戎覆灭,我要他们死绝!只要我从此案中脱身干净,安然返回北戎,就能一步步的分裂这整个王室,让他们互相撕咬,让他们自相残杀!届时大离兵临城下,里应外合就能血洗王城,以慰我族亡魂!”
可如今,拜她所赐,一切都完了!
北戎众人面色骤变,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寻仇,而是想要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葛丹,枉费我等与你交心交情,你寻仇就算了,干嘛要牵连无辜?”
“我算是瞎了眼认你做兄弟,你不配!”
“你知不知道,大离的人哪儿会真心实意的帮你,他们就是在利用你!”
“……”
怒骂,埋怨等种种声音掺和在一起,刹那间他千夫所指,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面对这般场景,葛丹并没有什么反应。
无辜吗?
死在那场杀戮中的人哪个不无辜?凭什么就没有活着的权利,他只恨自己不够谨慎,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他只恨,对敌人下手时,竟然心存怜悯!
葛丹没理会闹腾腾的北戎众人,看向曲蓁,长叹了口气,“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吗?”
曲蓁反问。
他冷笑,“余十一经此一事再不得入朝堂中心,耶律真死,拓跋家没了支撑,很快就会在争斗中没落,除了没能颠覆北戎,屠尽王城,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追去时,耶律真因毒性发作昏厥过去,你与那人缠斗将他打落断崖后,察觉耶律真站了起来,当时四下无人,他身负重伤,你大可直接动手杀他,却为何要从背后偷袭?”
曲蓁心若明镜,凝视着他眼底的一闪而过的颤意和愧色,平静道:“你为何不愿承认呢?你动手时不敢直面他是因为你心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