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的,相处的时间一长,康炙禹就发现,顾骄阳给他的那种熟悉感逐渐加深。那种从心底深处缓缓蔓延出来的酸涩与悸动,让他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并没有表象下这么简单。
直到华崇义与风轻羽的恋情曝光,康炙禹才恍然大悟,原来同性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只有兄弟之情这么简单。
华崇义看风轻羽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在他眼中是不是也出现过?那么,现在他这种心情是什么?
在顾骄阳发现康炙禹迷迷糊糊感觉出来的时候,他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在追着自己,他看的出来,他面对自己时候的欲言又止,面对他时的深切眼光,他没有回应。他想了很久,过去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是他年少人生中的一段瑰彩经历,既然现在康炙禹可以给他回应了,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还有继续往深处走下去的可能。
可这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的?当初的伤口虽然早已结疤,但疼痛犹在,他心有多大,能将之前的伤害全部忘掉。
故此,顾骄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康炙禹的时候,脸色更加的冷漠,更加的让人猜不透。
这种脸色看的久了,连康炙禹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在寻找能源种的一路上,他有很多次想去跟他说个明白,他看得出来,顾骄阳对他并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抗拒,只是面上的冰冷,掩盖着心里的炙热。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康炙禹越是想去接近他,越是怕从他嘴里说出一些他接受不了的话,他挺害怕那些话的真实性,虽然他并不能真切的弄清楚到底是真是假,但他潜意识里有种感觉,只要顾骄阳对他说,那就是真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顾骄阳从头到尾在没有跟他说过一句与以前相关的任何一句话。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平时相处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忽远忽近。在战斗时,却总能他紧紧地追赶在自己的背后。
那这是不是说明,顾骄阳即使心里对他有怨有恨有不满,可依然是有无法磨灭的感情的?
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让康炙禹越来越烦躁,他极其讨厌这种看不透摸不着的诡异情况。
顾骄阳才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看到康炙禹百般折磨又说不出口的模样,他就有一种报复性的开心。
他知道,世间最毒的怨恨莫过于有缘无分,回忆苦涩,他连想都不愿再去想,可要重新来过,也没那么简单。
当初的没有回应且排斥,现在又能回来心疼他那时的愚蠢吗?顾骄阳在一次次的午夜梦醒时提醒自己,不能轻易相信,就算他现在能给你一些想要的回音,也不代表就是全心全意爱你的,倘若对照着刚刚恢复的伤疤再捅上一刀,那就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太傻太笨。
他决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开始的时候,康炙禹看不懂顾骄阳眼里的千回百转,直到那次进入北河之后,在乳峰山洞内时,他才感觉到来自于顾骄阳冰冷骄傲的精致面孔下,是怎样一颗一如既往,骄阳似火的心。
他看到他为自己哭泣时,那种既窝心又感动的心情,真的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在相处了几百个日日夜夜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顾骄阳流泪,第一次看到顾骄阳用这么温柔缱绻的眸光注视着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他内心既惶恐,又隐忍到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这么多的第一次全部发生在那一瞬间,纵使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正处于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他也甘之如饴。躺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痛并快乐着’的真实感受。
此后,俩人终于名正言顺的走在了一起。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他抱在怀里,像华崇义和风轻羽那俩臭不要脸的一样,抱在一块亲亲啃啃,一起体会那种酸酸涩涩的幸福感。
康炙禹知道,顾骄阳看上去很坚强自傲,在感情方面,内心实则非常脆弱。经受了一次打击之后,他就会立刻封闭自己的心门,认谁都很难在敲响。康炙禹也知道,唯一能将他治愈的那个人,也只有他康炙禹一个人。
纵使他还不能完全知道他们之前到底是有过怎样一段过往,但他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自己这般,能将骄傲高冷的顾骄阳从里到外完全征服,只有他可以。
正如康炙禹猜测的那般,顾骄阳不能抗拒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也不曾拒绝,他决绝不了康炙禹这个人。
而事实正好相反,他不止拒绝不了,还有一种浅升的渴望,他在不相信这个男人的同时,也希望他能真真正正的理解自己,并且将彼此放进心里,谁也走不进去的那个地方。
他希望,就算这条末世之路充满了崎岖坎坷,他也能陪着自己,从头走到尾,从白走到黑,从曲走到直……
也许是康炙禹在基因异变之后,也衍生出了洞悉他人心里的异能。
仿佛能感受到顾骄阳内心的不安一般,在每次的交战中,他都尽可能的留在他的感知范围内,让他知道,不管任何情况下他都在他身后。
也许是年少时留下了一丝丝阴影,顾骄阳对于康炙禹身边有女性徘徊这种事,感觉很敏感。一看到他身边有异性坏绕他就浑身不爽,心里便不安的猜测,这厮不会是个双插座吧,是双插座吧,双插座吧,插座吧……
心里的回音配上眼前的情景就更是有画面感了。但他没意料到的是,一向稳重淡定的康炙禹,居然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和朗明昊大打出手,因此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让方尤动了真火,半夜找他出来‘谈心’。
“顾组长,你和康团长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眼前的方尤略显尴尬,一脸的郁闷。
“没什么大不了的,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尤微微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笑道:“你和康团长都是成熟稳重的人,可别跟崇义和轻羽他们俩学啊,他们都是小孩子心性,偶尔打打闹闹的也算是增进感情,你们俩要是有了别扭,可就没那么好磨合了。”
顾骄阳应付着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劝他的,我们知道轻重。”
方尤摇头轻笑,一语道破,“该劝的不是康团长,而是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俩我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别人看不出,我是知道的,打从第一次看到你看见他全身异变时的模样时,你的那种吃惊又心疼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其实,康团长只是看着精明,在感情方面他没法跟你比,迟钝,反射弧还长,大大咧咧的总惹你生气,但我相信,他是想极力给你安全感,想让你感受到你对他的重要性的,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贴着你。”
“骄阳,你虽然外表看着冷淡,对任何人任何事看上去都不太上心,平平淡淡,但每次在紧急关头,你的第一关注点一定会是他,他也一样,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你心底深处延发出来的不安,到底源自于他,还是你自己呢?”
方尤看着顾骄阳的脸色不是太好看,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充当这个知心大哥,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坚决不允许任何一件事让他们整个团队有哪怕一点点的分裂。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记得轻羽说过一句话:过去的都是人生经历而已,不是一种负担。该忘的,想忘的,能忘的就忘了吧,现在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才是你这辈子,一直要陪你从白走到黑的人啊。”
闻言,顾骄阳猛一回头,正好对上康炙禹掩藏在黑暗的深邃目光,眼看着他一步步从走廊的另一头,朝着自己走过来,一步一步,走的沉稳有力,走的步履坚定,走的铿锵有声。
方尤冲俩人笑了笑,“行了,你们聊吧,我得回去睡觉了。”
寂静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俩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一深一浅,一快一慢,都让彼此听的清清楚楚。
康炙禹盯着他的头顶,轻声道,“骄阳,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消除你内心潜存的不安。”
顾骄阳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他此刻心里很复杂激动。
“告诉我,好不好?”康炙禹的声音很轻,跟他平时挥出的拳头,打出的子弹,凶猛的样子完全不同。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静谧下来。半晌,顾骄阳慢慢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有些涣散迷离,似乎在透过他看向不知名的某处。
“十多年前,我喜欢过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他家境殷实背景优越,自身条件也不差,他身上有很多缺点,他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想动手打人,他为人仗义,对待朋友、兄弟、战友,向来可以两肋插刀;他嫉恶如仇,对于道德败坏的人从来不会手软;他也是性情中人,就算面对感染病毒的异变者也会心生怜悯。”
“但是,他却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是的,也许他不知道,但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过。”
“他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但不能糟践我对他的喜欢,而理由,只因为我和他有着相同的性别。”
“我知道,这件事让他感到很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可是他不知道吗?我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啊。”
说着,顾骄阳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双唇轻颤,可以看出他激动的情绪正在随着回忆的清晰而一点点攀升。
“我也很无措,我也很惶恐,我也很无助,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而已,还没有想到过长长久久。”
“你完全可以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冷着脸拒绝我就好,别用那种像看着异类的眼光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剂毒药,仿佛一不小心沾染到我,就会立马感染什么脏乱的病毒,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你……你还……还打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心里也有害怕,我也会疼啊,就算再不堪,再难以接受,那也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感情啊,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恶劣,它并不低级,并不用去怀疑!!!”
“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疼,整颗心都恨不得挖出来那种疼,你知不知道,知不知……”
说到此,顾骄阳已经将十多年前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困苦,和心底常年承受的彷徨不安,一股脑的全部宣泄出来。
家庭的悲剧给他的打击已经是半毁灭式的,他能强挺着没有倒下,能强挺着抬起脚大步向前走,多多少少是对于康炙禹的那点绮念在支撑着他。亲情幻灭了,倘若能有一段深刻的爱情来弥补,也不失为一种补偿。
可是他想错了,结果虽然是预料之中,但在残酷的事实狰狞的袭来时,也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对不起……”
康炙禹长臂一伸,一把将顾骄阳整个人捞进怀里,“对不起,我都不记得了,这些事情……”
顾骄阳没有反抗,也没有用大声哭嚎的方式来释放痛苦,他仅仅只是倔强地瞪着泛红的双眸,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的往下流,眼神有些空洞,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的颤抖着,“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是啊,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了,要不是今天刺激大发了,顾骄阳是真不想拿出来说,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把这些乱遭的经历全部掩埋起来,谁也不说,就让它们在自己记忆里慢慢变黄,尘封。
康炙禹紧紧地箍住他的身体,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难得激动的情绪。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对不起’之类的早在十多年前就过了追诉期,现在说来除了可笑没有一点效果。他只能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后背,借用自己笨拙的温柔,来试图安抚他的难过,虽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补偿,可他现在能做的真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对不起,骄阳,也许我陷在说这些都像片汤话一样毫无营养,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当初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用我余后的人生来弥补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也愿意。”
顾骄阳慢慢抬头,眼里充斥着各种难以诉说的各种情绪,而最多的,无疑就是对眼前人的深情无往。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呼出了憋在胸腔十年之久的怨气,顿时觉得心上轻松了不少,轻轻一瞥,冷讽道:“你个混蛋,你他妈吃准了我会心软才肆无忌惮?”
康炙禹眼圈一红,对他笑了笑,摸着他的头顶,嘶哑着喉咙,许诺道:“你放心,我现在不坏了,我有了良心。我的良心就是你。”
顾骄阳噗嗤一声笑出来,无语地摇了摇头。事实证明,粗人转起柔肠,格外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