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之潼关,乃是历代潼关中占地最大的一个。自明初时潼关建卫,直至今日,关城的扩建,城内的千亩良田也被民户商铺圈占了不少。这座陕西连通中原的门户,亦是商旅往来的要冲之地,城内商铺林立,商旅不绝,承平时之繁华不似关隘、卫城,反倒是与内地要冲之地的那些往来如织的县城相仿佛。
城墙被轰塌,待硝烟散尽,大队的新军结阵突入豁口,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就夺取了豁口的控制权。
接下来,新军把住豁口,虽地形狭窄,但却并不妨碍其鱼贯而入。关内的关宁军在战前就已经被胡国柱提醒过,此番反正不比其他,什么满清必欲除之方可震慑地方之类的话倒也只是对军官说了,可诸如他们屠了满城的事情却是对所有士卒都言及到的。
屠满城,满清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没了退路,即便是城墙塌陷,新军把住了缺口,胜负看上去已成定局,这支关宁军也没有立刻选择弃甲归降,至少在胡国柱死前还在城中与新军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巷战。
然而,新军在战斗力上呈现碾压性的优势,鱼贯而入的新军列阵前进,面对城中大道两旁不时的明枪暗箭,在不断分兵展开的同时也不断的向着潼关的指挥中心,也就是胡国柱设在卫指挥使衙门的指挥部推进。
新军结阵前进,胡国柱也是极力组织部队反扑,但是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太大,很快新军就突破了衙门的大门,而胡国柱在重新夺回城池无望的情况下,眼看着新军杀入官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用佩剑抹了脖子。
城中有组织的抵抗随着胡国柱这位主帅的死而宣告终结,成批的关宁军在看到了胡国柱的首级之后便垂头丧气的放下了武器,乞求清军的宽恕。靠近南城的部分关宁军则逃了出去,只是面对城外的新军游骑有多少能够逃出生天就很难说了。除此之外,尚有小半的关宁军和陕西义军在城内进行着绝望的抵抗。这些人大抵是抱着投降也未必有活路,或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思与清军在城内继续搏杀,而他们也是胡国柱死后守军中能够有尊严的死去的那一批。
守城的关宁军总计有九千之众,外加上三千吴三桂新近招揽的陕西义军,除了战死和极少数逃脱掉的,剩下的大半尽数被新军俘获。
城中的抵抗被彻底荡平之后,新军用长矛将已然押出了城的俘虏驱赶到了黄河之畔,将这些已然放下了武器的关宁军一步步的推进奔腾的黄河。
“背叛朝廷,屠了满城,还想活命,真是可笑至极。”
眼前是关宁军在长矛的不断前推之下不断后退,每一秒过去都会有不少关宁军被赶落进黄河的滚滚奔流之中,在那份浑浊中起起伏伏,最后彻底消失在那一片从黄土高坡上冲刷下来的土黄色之中。
渐渐的,新军似乎对关宁军的落水速度有些不太耐烦了,干脆加快了速度,但凡是后退稍慢的都会直接捅死在河滩上,直到将最后的那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汉子捅死在当场才算是告一段落。
长矛直刺,新军熟练的扭动枪杆,一下子就从最后的那个义军的腹中带出了些粉红色的肠子。义军捂着创口,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缓缓的跪倒在地,伴随着口中涌出的鲜血,意识也愈加的模糊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趁着有武器时换上几个鞑子的性命,也好过这般啊。”
义军倒下,新军上前给每一个死在河滩上的俘虏再补了一下子。意犹未尽的看过了这一幕惨剧,济度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刘成,对于这里也失去了兴致,转而向潼关方向而去。
解决了守军,新军全军进入潼关,我大清镇压抗清运动,在作战结束后最为常见的奖励和威慑手段也正式上演。
潼关之屠!
十三年前的弘光元年正月,豫亲王多铎率领八旗军及恭顺王孔有德所部攻陷潼关,将投降的顺巫山伯马世耀所部七千大顺军尽数屠杀。十三年后的今天,郑亲王济度则带着领侍卫内大臣鳌拜和汉军镶黄旗梅勒章京总理新军编练衙门会办大臣兵部左侍郎刘成在潼关再度进行了一次屠杀。
这一次,在解决掉守军之后,济度以潼关百姓附逆为由,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潼关百姓在明时有的是本地百姓,有的则是洪武年间潼关建卫时迁来的江淮人士,在此繁衍生息了两百余年。但无论是民户,还是军户,在清军眼里都只是屠戮的对象,用来发泄**和借此震慑其他人的对象,仅此而已。
屠城进行了一夜复一日,新军与后续的八旗军联络上了,便留下一个营头在潼关暂时驻守,大军则继续向西,前往华阴县,以待吴三桂大军。
事实上,数日前,吴三桂在西安接到飞鸽传书就已经动员大军东进。原本按照吴三桂的计划,以胡国柱率军守卫潼关,杨珅负责延安一线的防务,而他则亲率这二十个营的西班牙方阵坐镇西安。
延安一线,杨珅所部主守势,只要拦住屯齐的偏师即可。而吴三桂所部则是要留在西安,一方面是凭借潼关之险来消耗济度所部的清军主力的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行出击,一鼓作气的击退这支神秘的新军;而另一方面,吴三桂手里的这个二十个营头,忠勇、义勇编练多年,但是身边有李国翰盯着,每年实际训练的时间也是很多,算上最近的这几个月,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有一年的时间,至于仁勇、孝勇那十个营头就更别提了,自是要抓紧一切时间进行训练。
这二十个营头,除了甘陕绿营还乡团的那些前东南经标,吴三桂挑选的都是从辽西就跟着他的老部下。比之胡国柱所部的那九千关宁军中还掺杂了原本唐通的那三、四千人马不同,这是他麾下真正的铁杆嫡系,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关宁军。
如此精锐,身经百战,将士们也都是见过血的,差的只是关于西班牙方阵的训练时间而已。吴三桂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通过训练来提升部队的对于阵法的熟练度以及各兵种、各部队之间的磨合度,只可惜这支新军却根本没有让他如愿。
接到消息,吴三桂便意识到了新军的强大,潼关恐怕是未必能坚持多久。眼见于此,他便亲率大军沿着渭水东进,可是等他的前锋部队抵达渭南县的时候,新军已然攻陷了潼关,可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然而,渭水多沙,在明时其水运能力已经大幅度下降,官方除了明初时有过一次漕运外,无论是赈济灾民,还是向西北边军支应粮饷,采取的都是陆路运输,渭水之上的水运也仅限于民船往来而已。
吴三桂此前随清军前往西宁,征用了不少民船,接下来借助于民船之力完成了攻略渭水沿岸府县的帽子戏法。此后民船集中于西安,但问题在于,从西宁到西安,他麾下军队不过万人规模,而且还是借助于战马、牛车、驴车这样的畜力才得以完成。此番东进潼关解围,麾下数万大军,船只就只能尽可能的优先先锋部队和辎重,其他军队依旧要分批陆路行军。
西安府城的东门,大队的关宁军正在缓缓出城。由于屠了满城,西安府城里的百姓对于这支反正明军的感观还算不错,再加上唯恐其战败会殃及到府城的百姓,此番也是多有在路旁送行,为其鼓劲儿的。
“这是最后一批了,二十个营的西班牙方阵,若干骑兵和旧式战法的关宁军,加一起不下三万大军,吴三桂是拼老命了。”
“如此最好,他若不拼命,鞑子的新军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只怕还很难看得全面呢。”
沿着东门大街的一处二层酒楼里,两个打扮寻常的小商贾对坐而饮,看似是故友重逢,多有喜色,但是那两对招子却无不是在打量着正在东门大街上缓缓向城门移动的吴三桂大军。
吴三桂的这最后一批军队出了城,二人的酒也恰到好处的喝完了,会了钞,便摇摇晃晃的下了楼,在酒楼的门外依依惜别,随即分道扬镳。
只不过,数日后这两个小商贩的身影又出现了渭南县城不远的乡下,却是一个行脚商人和一个寻常路人的打扮,看样子却仅仅是同路而行罢了。二人在一处山神庙里歇脚,这里距离渭南县城不远,那里有大规模的动静都是可以依稀看到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抵达没有两个时辰,又有两个山中猎户打扮的汉子也赶到了此处。
“潼关已经丢了,逃出来的一个守军军官说是鞑子用了一种短粗的火炮,轰开了城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臼炮。”
“看来新军比咱们想象中的花样要多,十有八九是刘成那个叛徒的手笔。”
“不管是谁的手笔,鞑子现在已经不同于当年了,这次必须看清楚了。不光是新军,吴三桂的部队也要看清楚了。毕竟,现在咱们也无法判断出到底哪家更厉害一些。”
“是啊,这次怕是少不了要冒些风险。”
山神庙中窃窃私语过后,这几大位就再度分开,各自按着计划去做准备。行脚商人是陕西本地人,在渭南是有关系的,透过这些关系,他很快就确认了吴三桂大军进驻渭南县的实情。得知了如此部署的原委之后,他便回返到了山神庙,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与此同时,有了屠城的震慑,外加上重兵云集的潼关也没能守住,华阴县的守军在得到消息后转而向渭南方向逃亡,华阴县不战而下,新军大军便暂且驻扎于此。
华阴县位于华山以北,新军到了这里就算是进入到了关中平原,向西到西安,除了一些河流以外就再无地利屏障了。此间与吴三桂大军驻扎的渭南县,相隔不过百多里地而已,吴三桂抵达渭南的同时,新军也已经拿下了华阴,双方就干脆在这百里间的距离展开了对峙,一边派出骑兵骚扰对方,一边则继续等待后续部队的跟进。说到底,这场仗,哪一边也输不起,因为输了就将会是万劫不复。
“显亲王,卢崇峻那个奴才什么时候能到?”
新军首战告捷,济度在满清朝中的权位又更甚,还是此番进军陕西平叛的主帅,富绶是显亲王兼督领后续部队的副帅身份,但是在济度面前也不敢造次。
济度口中的那个卢崇峻,乃是汉军镶黄旗旗人,现任的宣大总督。此番的后续部队之中,富绶的五千八旗军,此外就是山西绿营中的督标和抚标的人马,加一起也有两万六千出头的战兵。比之吴三桂,是处于劣势的,但是仓促之间清廷却也只能暂且调集这些部队,毕竟还是要确保能够对各地保持威慑力量的。
“不出意外,明天督标的先锋就能赶到。”
“很好。”
济度点了点头,向在场的鳌拜、刘成以及富绶等人指着地图言道:“根据细作回报,吴三桂那厮除了西安的留守部队以外,已经是尽起大军而来。他手里的那十个名为忠勇、义勇的营头,就是此前在西安击败傅喀禅那奴才的精锐。据刘会办根据溃兵的报告确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是洪承畴那奴才当年编练的东南经标的翻版。”
东南经标,这支编练以来仅仅进行了一次广信府会战就被江浙明军彻底除名的部队,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事实上,若非是刘成在乾清宫的慷慨陈词,在场的权贵们也根本意识不到这支军队曾经一度处于胜利的边缘。
江浙明军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如今江浙明军集团也是最有可能掀翻满清的汉地势力,新军从建立伊始就是以江浙明军作为假想敌存在,此番吴三桂竟然使用的是西班牙方阵,在场的众将也是无不动容。
“刘会办,本王爷记得,你当年说过,西班牙方阵是有命门的。”
“回王爷的话,奴才以为,西班牙方阵并非不可战胜。这方面,浙匪有浙匪的办法,咱们新军一样有咱们新军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