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涵的消息无误,安澜最近确实常和郑国公次子高岸碰面。却不是她情场失意找人凑数,而是高岸主动正大光明的投帖子来拜访,请安澜的侍卫指点功夫。
高岸已调入东北军,军中多悍勇莽夫,高岸自知光靠身份压制不住他们,便虚心来求教。安澜自不会拒绝,身边带来的十名原乌云百骑战士轮番上阵,将高岸调理的外焦里嫩还要承他一声谢。长公主本不乐意他们常在一起,看过高岸一次后,态度有了些改变,觉得“这孩子看着还凑合”。同欣嬷嬷看了几次高岸被侍卫们“调教”,转告给长公主听,长公主彻底放手此事,她的女儿,吃不了亏的。
安澜偶尔也会出手,闲的全身筋骨酸软,动动手才有力气。
高岸反而头疼,跟侍卫们打,虽处处受压制,但起码可以痛快的还手,不担心伤到对方。换成安澜,出手又刁钻,自己还不敢下重手还回去,真难过!
年底了,这个年很快要过去了。
“明天的晚宴公主会去的吧?”
“当然。”
“但愿能看到公主着女装的样子。”高岸开着玩笑。
“母亲和皇舅舅的面子我当然要给,不会穿成这样的。”
高岸松了口气,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始终这种模糊了性别的装扮。“公主终于打算穿回正确的服饰了。”
“这样的装扮不好吗?”
当然不好,可是不敢说。
“这样也好,只是显不出公主的美丽。若是你我二人走在街上,从后面看,恐要被人看成兄弟,而不是……”
情侣。
高岸把最后两个字咽下去。
安澜看他一眼:“什么?”
高岸反应快的很:“我本想说是兄妹,可是又想到,公主比我年龄还大。”
“别人如何看待,与我何干!”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安澜突然住手:“你们先打着,我有点事要办。”
腊月三十,大年夜。
这是安乐公主在大梁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年后初五,便要启程去大周。因为身份今非昔比,安乐公主的衣食用度,仅次于皇后和其母贵妃,人手配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将来是要带去大周的,不仅人员众多,且皆是挑选出来聪明伶俐又忠诚可靠的。
安乐公主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画柳叶般弯弯的细眉,身旁一名宫女梳起她长长的乌发,利落的挽起一个高髻。另一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面有难色,说道:“公主,真的要穿安澜公主送来的那件?”
安乐公主眼珠一转,从镜子里看着宫女的影像:“当然,那么美的裙子,晚宴上不穿,难道宫里穿给自己看吗?”
“可是,那衣服……”宫女没敢说完。
“叫你们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
“那不就好了。哼!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做成那个样子,以为我穿不下,我偏穿给她看!”
“可是……”
“别啰嗦了,本宫说能穿就一定能穿!”
“是。”宫女无奈退下,去准备安乐公主要用到的东西。
安乐公主看着镜子,里面的美人眼中闪出昂扬的斗志。
高岸身为郑国公之子,自然有资格参加皇宫的夜宴。他穿了身簇新的银灰色锦袍,头带白玉冠,真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站在哪里都十分出挑。身旁一位同样贵公子打扮的问道:“高兄,这是在等人吗,我看你朝门口张望好几次了?”
高岸敷衍道:“是啊,等人。”
“嗬,高兄等的,必是倾国倾城一佳人,我可要跟紧了好好看看!”
“没有,没有。”高岸旁站两步想保持距离,奈何这一位认了死理,狗皮膏药一般黏上他了。
大殿上的人已经不少了,座位是以家庭为单位分的,每家的席位已经安排好,现在还没正式开宴,人们便随意走动找人闲聊。年长的聚在一起,年幼的挤做一堆,官员们在一侧,女眷在另一侧。
留在此时,门口太监唱道:“长宁长公主,安澜公主驾到。”
人群安静下来,长公主是不能冒犯的。
长公主萧勉一进来,众多官员及家眷便请安问好,长公主笑着一一答过,走向自己的位子。这便露出后面跟着的萧安澜。
只见她头带金冠,两侧各插了只金步摇,走动间熠熠生辉。外头披的白色披风,点缀了一圈毛茸茸的领子,薄薄的不厚重,更衬出一张小脸娇媚无比。解下披风,便展现出里面的水红色衣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娇艳又不失端庄。
高岸眼前一亮,几步迎上去,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才说道:“公主来了。”
安澜有些不自在,轻声道:“嗯,来了。”这衣服真别扭。
高岸道:“公主这样打扮一番,真叫人眼前一亮!”
安澜:“他们准备的,说过年呢,穿身红色的喜庆。”
高岸笑:“不只是喜庆,公主穿红色很漂亮。”
终于有人当面赞美她的容貌,安澜却更加不自在了,低头道:“我去我的席位了,你自便吧。”说完匆匆离去。
高岸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贪婪的想印进脑子里。正看着,不妨一只手突然拍在肩头:“高兄,这是安澜公主?”
高岸扭头,还是刚才的“狗皮膏药”,不耐烦道:“是啊,你没听到公公唱名吗!”
“真没想到啊,果然女大十八变!哎,你不知道吧,不久前我母亲还想去拜望长公主,顺便看看小公主想给我提亲呢。后来传出你被臭揍一顿的消息,这才作罢。不过今日一见,若被她的粉拳捶上两下,定然也是享受!”说着一脸花痴相又朝安澜看去:“我还是赶快叫我娘去提亲吧!”颠颠的跑了。
你,照照镜子吧!
高岸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的想,又回头看向安澜,伸手顶着下巴,美滋滋想着:“果然人靠衣装啊……”
不过换了身衣裳,便招来这许多目光,世人果然浅薄。安澜恶意的想。
“想什么呢?”旁边的长公主柔声问道。
“我在想,母亲可能要加固门槛了。”
长公主白皙的两根手指在安澜脸上一拧,轻声道:“好不要脸的丫头!”
“可是,他们必然是要失望的。”安澜说到一半,微微一笑,笑的分外真诚,因为本公主又要出门了!
门外太监唱道:“安乐公主驾到!”
大殿内人群再次安静,几日后便赴大周和亲的安乐公主,是如今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
站在门口附近的人自觉让开位置,免得阻了公主的路。更多的人翘首看过去,看看此时这位宫中最得意的公主要展示何种风姿。
安乐公主一露面,殿中便响起阵阵惊叹声。
“好美!”
“哇,太漂亮了!”
“仙女下凡!”
……
安乐公主听到重重赞美,提起裙摆,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一身湖蓝色长裙,上身略窄,绣着暗纹的锦缎包裹出完美的身形,胸部丰盈饱满,腰肢不盈一握。裙摆则是数层轻薄软透的纱料,层层叠叠,显得雍容华贵,最外面一层更是有同色丝线绣出的纹路,仔细看去,似是一副百花争春图。
安乐公主抬头挺胸向前走去,身后又响起阵阵赞美声。
“公主的腰肢好细啊!”
“这衣服也只有公主能穿的这么美!”
“这么美的衣服,我也好像要。”
“要了你穿的下吗?”
……
安乐公主竖着耳朵,把众人的议论都听在耳中。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安澜的影子,找到了,径直走过去。她要让萧安澜看看,她以为她穿不下,偏要穿给她看,让她后悔去吧!先是对着长宁长公主盈盈一拜:“姑母。”
长公主笑着拉过她的手:“安乐长成大姑娘了,太美了,咱们家的姑娘真是一代美过一代!”
安乐笑的甜甜的:“姑母您看,这是安澜姐姐送我的衣服,漂亮吗?”
长公主看向安澜,安澜正努力憋着笑,费了好大劲憋住,才说道:“是啊,母亲,您看我对安乐妹妹多好,把最漂亮的衣裙送给她了。比我身上这件漂亮多了吧!”
长公主看过来看过去,点头道:“确实安乐这件更雅致,算你有心了。”
安乐看向安澜:“安乐多谢姐姐。”
安澜忍不住看向她小腹处,笑道:“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妹妹放心,姐姐新寻到一位十分了不得的女裁缝,她说只有妹妹这么美好的身形,才能把她的衣服穿的最美!她那里还有几件正在赶着做,都是照这一件的尺寸做的,妹妹穿着绝对合身!”
安乐眼中几欲喷火,咬着牙挤着笑,说道:“安乐多谢姐姐。”
转身走回了她的席位。
长公主疑惑道:“怎么看她哪里不大对劲的样子?”
安澜憋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抖动,笑过一阵才抬起头来,说道:“母亲没看出,她一直提着气收腹吗?”
长公主一听便明白了,瞪着她道:“你怎么那么坏,这么折腾安乐!”看看已经就坐的安乐公主,又气的拍她一巴掌:“这一晚上可怎么过啊?”
安澜仍笑着:“我又没逼着她穿。哈哈哈……”
这话也没错,可是那么漂亮的衣服,哪一个爱美的少女能忍住不穿?
安乐一边享受着女人的羡慕,男人的惊艳,一边不忘继续留心安澜,待看到她不仅没有丝毫气急败坏的模样,反而开心的大笑,突然就觉得自己上当了。或许她的用意不是贬低她的身材,而是别的。
回忆起昨日安澜进宫给她送衣服,当时她十分自信的说道:“我这衣服妹妹一定会喜欢,要不是我腰身太胖了穿不下都舍不得送给妹妹了,不过妹妹这纤细的腰身一定能穿的……”
安澜走后,安乐命人打开来看,漂亮的简直不似凡间之物。当下就要试穿,结果发现,其他地方都恰到好处,唯有腰腹处,窄了两寸。
这不是难题,为了纤腰,宫中有的是法子,最简单快捷的,用长长的布带一圈一圈缠绕。
安乐就这样穿上了这件美轮美奂的衣服。可是,她要一直提着气,当然这样更显得胸部丰满,至于难受不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看到安澜笑之前,安乐公主一直以为自己胜了,她穿不下的衣服她能穿,而且很美。现在,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捉弄了。
安澜笑过一阵后已经不看她了,安乐公主还在思索。
高岸也已经落座,目光总是不经意间扫过安澜。看她不知何故笑的趴在桌子上,高岸也笑了起来。这样庄重的场合,也只有她敢笑的这么放肆。
“二弟,你在笑什么?”身旁的兄长高涯奇怪的问。看他好久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微笑。
“没什么,大哥。”高岸忙道。坐直身子,不敢再看过去。
高岸的举动瞒不过目光如炬的郑国公夫人,但见她妩媚一笑,对高涯道:“你已是妻妾成群了,你二弟还光棍一根呢,问什么呀?”
“母亲!”高岸急道。
“哦,知道了。”扭头对高岸道:“你笑吧,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大哥!”
这一家子倒是和睦的很。
随后,梁帝萧慎携皇后来到大殿,君臣互相恭贺祝福一番后,其乐融融的新年夜宴开始了。
旧的一年过去了,崭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规划。梁帝想着进一步加固两国的关系,长公主想着尽快嫁出女儿,安乐公主想着要在大周后宫大展拳脚,高岸想着自己隐秘的心事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在这一切想法都还在脑海中构建时,行动迅捷的萧安澜,已经留书一封,带着他的十个侍卫跑了。
心中交代的很详细,她先走一步去大周探探路,送亲使团到达平阳城外她会找去汇合。交代柔娘帮她准备几套服装,不能丢了大梁皇族的脸面。还要母亲长宁长公主放心,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后,就安心的嫁人生子再不惹事。
长公主看过信,身体一软,像失去了支撑身体挺拔的力量,精气神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她终究还是去了……”
同欣嬷嬷劝慰道:“您想开些,不一定是坏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