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一直到了公司,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仿佛都陷入了各自的回忆中。
顾小鹦停好车,径直走了下来,苏言卿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朝摄影棚走去。
他们到时,小文和小米已经站在那里了。小文看到顾小鹦,当即上前,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老大,这是你让我提前备好的资料。”
顾小鹦伸手接过,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向摄影师身后,小声地跟他说着什么。而苏言卿已经是去化妆间化妆换衣服去了。
小文退到小米身边,低声说道:“喂,小米,你发现了吗?老大今天方圆几米都是低气压,脸上写满了不要靠近我,刚刚我的小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了,因为被冰冻上了。到底是谁惹了老大啊?这一大早的。”
小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小鹦,也凑到小文耳边,低声耳语,“我觉得十有八九跟苏言卿有关,你没看到两人是一起来了吗?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两人就那么巧一起来了?”
小文立刻睁大了眼睛,瞪圆了眼珠子,嘴巴更是夸张地张开着,典型的八卦专用脸,“你的意思是,老大和苏言卿?不会吧?这进展也太快了吧?而且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啊?我看两人没什么暧昧啊。”
小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以为老大是谁啊?老大是一般女人吗?怎么能把她跟一般女人相提并论?一般女人谈恋爱,十有八九是天天黏着男朋友,像小白兔一样。咱们老大是那种人吗?你看着她像吗?老大是御姐啊,随便一句话惹她不开心了,肯定给你脸色看。我看苏言卿才是小白兔,你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吗?又是伤心又是落寞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米的话刚说完,苏言卿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了。脸上表情确实有些严肃,跟第一次拍照时完全不一样。小文直接捂住嘴,赞许地看了小米一眼,果然是火眼金睛啊。
两人在这里暗自揣测顾小鹦和苏言卿的关系,两位正主却完全不知道,一个忙着跟摄影师交流,一个认真地摆造型。
拍摄期间,顾小鹦又收到了几条短信,全部是董泽超发来的,她无奈第叹了口气,为什么遇到的一个个都是这种倔脾气的孩子!她拿起手机,迅速地给他回了条短信,此后才消停了。
旁边的摄影师见她如此,笑着说道:“顾主编这是佳人有约?短信接连不断啊。放心,我会快点拍完的,绝对不耽误你的时间。”
顾小鹦跟他挺熟的,偶尔也会开个玩笑,此时听他如此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大摄影师,这次的硬照就交给你了,若是这本杂志还大卖的话,到时候让总裁给你多发点年终奖。”
摄影师笑得如沐春风,高声说道:“好嘞,有顾主编这句话,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照几张硬照。”
两个人在这边说着话,苏言卿听得一清二楚,脸色瞬间就黑了,琥珀色的眸子低垂,嘴角勾起初雪般寒凉的笑,浑身散发着冰寒透骨的气息,却恰好符合这期的主题,高冷。
顾小鹦和摄影师都很满意,她还难得的对着他抿唇一笑,似乎在鼓励他。
可是她的笑看在苏言卿眼里,却觉得分外刺眼,心里想着,她定然是因为一会要去和人吃饭,才会这样开心的!他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嘴角忽而勾起,眼眸幽深若幽潭,令人捉摸不透。
顾小鹦只觉周身隐隐有寒凉升起,分明是从台上传来的,她仔细看了苏言卿几眼,此时他正垂着长而浓密的眼睫,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浅笑,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冰凉,透骨袭来。她打了个颤,果然是这臭小子!不就是装一下高冷,用得着来真的吗?他什么时候这么敬业了?
摄影师果然是说到做到,不过半个小时,所有的照片都搞定了。顾小鹦难得露出一抹笑,跟他握了握手,又转身看向小文,将手里的文件夹交给她,低声说道:“你们把资料带回办公室,我一会儿有些事,先出去一趟,有事打我手机。”
小文和小米点头如捣蒜,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手挽着手转身离去。
顾小鹦刚刚坐进车里,安全带还没系好,旁边的副驾就突然一沉,转头一看,车里已经多了个人。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旁若无人端坐在副驾上的人,不可思议地问道:“苏言卿,你怎么在这里?不对,应该是你为什么钻到我车里来?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不是回家,没法把你捎回去,你赶紧下去,自己打车回吧。”
苏言卿抿唇一笑,双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哦,我知道啊,你要去跟董泽超吃饭,带上我吧,你不是说不想单独见他吗?若是看的不舒服了,可以看我啊,净化眼球。”
这是什么道理?顾小鹦简直被他的赖皮气笑了,“苏言卿同志,我不得不郑重地告诉你一声,你和我非亲非故,非朋非友,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带你去见我表弟?嗯?就算我不怎么喜欢他,那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跟他无关,我不想让他太难堪。”
苏言卿嘴一撇,牙齿咬住了下唇,一副将要哭出来的表情,但是见她仍旧无动于衷,突然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小鹦姐,你是不是丢了一只鹦鹉?”
顾小鹦对于他突然切换话题,感到万分费解的同时,又震惊于他说话的内容,他居然知道她的鹦宝贝丢了?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快要放弃希望了,却突然从他嘴里说出来,能不惊讶吗!
苏言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都能语出惊人?为何总是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他不会是算命先生吧?
顾小鹦定定看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又带着些探究,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养了一只鹦鹉?你又是怎么知道它丢了的?你搬来的那一天它就消失了,你怎么会见到鹦宝贝?!”她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焦急的心情显而易见。
苏言卿唇角一勾,眉毛轻抬,对着她指了指方向盘,意思很明显,你若是不带我去吃饭,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然后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躺在后背椅上。
顾小鹦嘴角抽的厉害,恨不能上前抓他几下,或是咬他几口,这个臭小子!生下来就是来克她的吧?克星啊克星,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被他缠上。她心里气的冒泡,面上去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脚下狠狠一踩,车子就飙了出去。
苏言卿见她如此,就好似喝了神仙水一般,悠哉游哉地哼起了歌。
顾小鹦一边观察路况,一边小心地开着车,还不忘问他鹦鹉的事,好不容易有人知道了鹦宝贝的消息,怎么能放过!为了这条消息,她都把他带去和表弟吃饭了!此时见他完全没有主动开口说的样子,还在那里快活地吹着口哨,真是气得头上青烟直冒,咬牙切齿说道:“苏言卿,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苏言卿转过身来看她,嘴角笑意如春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小鹦姐。”
这是想转移话题?顾小鹦完全你理睬他的问题,直接吼道:“不能!”
苏言卿闻言失落地垂下头,毛绒绒的发服帖地垂着,像是被欺负的小奶狗一般。
顾小鹦偷偷扫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我刚刚是不是太严厉了些?但谁叫他随便转移话题的!明知道我现在心急如焚,想要知道鹦宝贝的消息,他还这样,这不是找骂么!她正在心里思量着,还夹杂着些许愧疚,耳边就响起了他的声音,“哦,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问了。”
咦?不对啊,我刚刚不是严词拒绝了吗?这个臭小子,果然不应该心生怜悯,他这家根本就不懂脸皮为何物吧?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丝愧疚,因为他的一句话,已经烟消云散,连个微尘都不在了。
苏言卿抬起头时,已经是言笑晏晏的样子,似乎刚刚霜打的茄子不是他一样,声音温润如初,“小鹦姐,你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暴力?语言暴力也是暴力啊!还有啊,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冷漠?听你们公司的人说,你的外号叫灭绝师太?这也太让我大吃一惊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开朗活泼,像只软萌的小白兔一样,反正在我的印象中是那样的。”
顾小鹦身体微微一顿,眼神暗淡了些,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叹出一口气,看来她不回答的话,他是不打算告诉自己鹦宝贝的事了。她思量再三,还是缓缓说道:“那时候还小啊,没有长大的少男少女,忧愁总是很少,微笑总是很多。
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我们开怀大笑,随便一句甜言蜜语,都能让我们耳红心跳。可随着年龄渐长,我们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可能会失去重要的机会,可能会有亲密的人离去,可能会为了生计筋疲力尽,所有的激情褪去,就只剩下平淡的活着了。
对于薛忠睿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总觉得如果那时候我坚强点,理智点,对他的关心多一点,或许他就不会死。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最后却是那种结局,午夜梦回,看到的都是火海中的他。看到他站在大火里,一声又一声地喊‘小鹦姐,小鹦姐’,我却动也动不了,好像变成了路边的一棵树,静静地看着他被焚烧被折磨。
你说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我还能笑得出来吗?没有人会突然变得冷漠,只是因为对生活失去了温情。我总觉得我不会得到幸福的,我不能祸害别人,所以我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与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那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不管是灭绝师太也好,冷酷无情也好,只要大家各自安好,我自安好。有时候不打扰不深交,也是一种自我保护,你说是逃避也好,总之我选择了那种生活方式,就会一直走下去,满怀愧疚的活着。要说忠睿死后,与我说话最多的就是我的鹦宝贝了,若是放在几年前,我简直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跟一只鹦鹉相依为命。
它也特别能说,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它的记忆力很好,你交给它的句子,它几乎全部都能记住,甚至你交给它一首唐诗,它也能背出来。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最亲密的伙伴,每天回家,把白天发生的事讲给它听,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但还是想倾诉出来。
我一只觉得鹦宝贝跟我很有缘,就是参加完忠睿的葬礼那天晚上遇到的它,一个老婆婆把它送给了我。原本那几天我很难受,每天不吃不喝不见人,一个人躺在家里,跟死尸一样,整个屋子唯一的声音就是鹦宝贝。
每天大早上就开始在那里叫‘饿,饿,饿’,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把它饿死,只能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给它喂食,顺便跟它说几句话。那时候我才发现,鹦宝贝是只鸟真好,可以任意倾诉,还不用担心它把秘密说出去。我把他当成了忠睿,把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的话,都告诉它了。
后来慢慢地我就发现,我竟度过了最悲伤难抑的那几天。可以说是它把我从地狱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它早已不仅仅是只宠物鸟了,它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一直都很在意鹦宝贝,看到它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亲人离开了一样,心里难受的要命。”
顾小鹦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已隐隐有泪花闪烁,她抬起手快速地擦了一下,又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
苏言卿低着头,也没有说话,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等她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才徐徐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自此之前,我打听过你的事情,所以自然知道你家里养了一只鹦鹉。刚搬来的第二天早上,我见你去门卫室,好像在打听什么,我就等你走后,也去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你的鹦鹉丢了。”
就这些?因为想起了与鹦宝贝的不期而遇,与它的和谐相处,以及它的无故消失,顾小鹦心里一阵难受,本以为能从苏言卿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呢,结果他就知道这些?居然也敢来威胁她?这臭小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顾小鹦刷地一下在路边将车子停了下来,脸色黑成一片,“苏言卿,你给我下车!”
苏言卿见她真的要把自己赶下车,双手死死地抓着安全带,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顾小鹦还真是对他的厚脸皮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果然现在的社会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她刷地一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又走到副驾处敲了敲车窗,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苏言卿,你再不给我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苏言卿仍旧紧紧地抓着安全带,好像那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一双碧色的眼睛晶莹剔透,浓长漆黑的睫毛轻眨,就那样直直地看向她。
顾小鹦见他突然开始卖萌求饶,真想伸手使劲地揉一揉他的脑袋,她跺了两下脚,见他仍旧无动于衷,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在那里装傻卖乖,突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