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他看了他一眼。
“早前老师不让来,说太傅同殿下这处每日都在忙,今日休沐,我就来看看殿下和六叔。”宋佑嘉嘻嘻笑着。
陈修远上前,看了涟卿一眼,四目相视,宋佑嘉则在继续,“殿下,你都要成京中茶前饭后的谈资了,去到何处,都听人在说,殿下如何勤勉,如何用功,如何夜以继日……”
话音未落,陈修远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洒了不少在他身上。
“哎呀!”宋佑嘉身前湿了一大片,“不碍事不碍事。”
涟卿:“……”
陈修远冠冕堂皇道,“衣裳湿了,去找陈淼寻一件衣服换上吧。”
他同陈淼差不多个子。
“哦,好。”宋佑嘉反应过来,可不能在殿下跟前失礼,换身衣裳再回来就是,“殿下,六叔,我去去就来。”
等宋佑嘉跑开,涟卿看他,“特意的?”
“不然呢?”陈修远也看她,温声道,“上次也是,你见我穿湖蓝色的衣裳,脸色都白了。”
涟卿如实道,“我早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
见她眸间都是难受之处,陈修远开口,“难受就不说了,梦是不是反的不重要,我日后不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就是了。”
涟卿眸间微舒,心底却微暖。
“不用理佑嘉了,开始吧。”他在案几前落座,翻开手中的折子。
等宋佑嘉折回,两人已经开始了。
宋佑嘉原本就是天子早前钦点的伴读,听这些朝中之事无可厚非。再加上这些时日在张大儒这处憋坏了,异常活跃。
原本这一整日,涟卿同陈修远两人复盘下来会很累,但仿佛今日有宋佑嘉在,又因为宋佑嘉的话多,涟卿竟然头一次觉得复盘不是件很累的事,最累的,反倒是听陈修远挤兑宋佑嘉,宋佑嘉一幅吃瘪,又委屈的模样。
就这样,一连两日的休沐过去,有宋佑嘉在的时间,都过得很快。
等到登基前两日,涟卿尚在思齐殿见朝中官吏,宫中的女官送了龙袍来,“陛下,龙袍改好了,请陛下一试。”
后日就是登基大殿。
登基大殿和大婚一样,天子都要身着最正式的龙袍。
今日试过,若有不合适,还能再改一次。
思齐殿中还有旁的事,涟卿就近去了思齐殿的内殿中,简单换了衣裳;陈修远则在同翰林院的两个编修说起刚才见户部时,东宫与户部商议的粮仓改革之事,要怎么呈现……
言辞间,内殿的帘栊撩起,东宫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出了内殿。
陈修远原本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却顿住,没有挪开目光,
早前她试龙袍的两次,他都不在。今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龙袍下的涟卿。雍容,华贵,气度,既有天子的威严,亦有女子的韵致,动人心魄,而不突兀。
只是,很难让人移目。
陈修远低头,顺着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同两个翰林院编修道,“今日先到这处吧,先回去整理眼下。”
“是。”两人也知晓东宫要准备登基大典之事,遂也拱手行礼,而后带了文书退出殿中。
涟卿行至他跟前,轻声道,“太傅看,合适吗?”
他抬眸看她。
第075章 陪伴
她是真的想给他看。
所以问完他,才会继续双手背在身手,就这么凑近,而后站在他跟前,眼神中小心翼翼,又带着少女心思的期盼笑眸看着他。
是等着他说话,但他没说话。
她又转了转身,继续问,“合适吗?”
虽然身着龙袍,却好似身着一件她想他看见的新衣裳一般看着他,眸间似有夜空星辰,清澈又潋滟。
在东宫,在京中,她只想问他,在他眼中的合适与否,是不是好看。
与旁人无关。
但他一直凝眸看着她,却都没有出声。
涟卿独自转了两圈,见他还是不曾说话,她不由凑得更近些,小声问道,“是不合适,还是哑巴了?”
他平静而温和,“合适。”
涟卿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他何意。
他又轻声道,“合适,但眼下不合适。”
涟卿:“……”
“哦。”涟卿好似不察,继续往前一步,凑到他跟进很亲处,他没后退。却是柯度适时退了,而后,又屏退了殿中旁人,自己守在殿外。
大监告诉他的,天子身侧伺候,最重要的是眼力。在东宫和太傅身边久了,最不缺的就是眼力。
太傅为了殿下奔走寒光寺,也为了殿下,在大殿中力挽狂澜,柯度都看在眼中;殿下看太傅的眼神,柯度也看在眼中。
日后天子身边的事,该问的问,不当问的不问,这也是大监教他的。
眼下就是不当问的。
柯度低眉笑了笑。
殿中,涟卿已经临到他近处,他没躲,她踮起脚尖吻上他唇间,声音里带着暧昧,“现在合适了吗?”
陈修远看着她,低沉的声音道,“你真不怕,我把龙袍撕了?”
登基大典前一日,龙袍若是撕了……
他别有意味看她。
她如实道,“礼部有备几套,防止,突发的意外,龙袍坏掉。”
“哦……”他似恍然大悟,“那殿下是在提示我?”
涟卿笑了笑,戳穿道,“你没撕衣裳的嗜好。”
“万一,是你记不得了呢?”他轻笑。
涟卿看他,笃定,“你不会。”
陈修远轻叹,“那是我克制。”
涟卿:“……”
“我又不会时时克制。”他轻瞥她一眼。
夜风微澜,好似渐渐带了入秋的凉意,不似夏日里那般燥热。
也渐渐抚平了他心底顿生的念头,回归理智。
夜风里,他忽然伸手抱紧她,俯身吻上她唇间。
极突然,让人心跳急速;又极快,似蜻蜓点水一般,而后转身,没有说旁的,径直离开了殿中。
虽然只有背影,看不见他的脸,但涟卿知晓他脸上一定挂着笑意。
涟卿又继续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远去,虽然方才他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至少,她知晓了。
殿外,陈修远唇边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她这么聪明,定然猜得到他脸上的笑意……
虽然没有留下,但这种默契,却恰到好处,让人回味。
涟卿也明眸笑着。
想起他最初抵京的时候,也想起他认真同她授课,说起朝中之事的时候,还有方才,他一直没应声,却始终目光看着她,藏不住倾慕的时候……
涟卿莞尔。
无论有人嘴上怎么说,但他分明一直是一个有趣,却懂克己复礼的人。
她忽然很想知晓早前同他在一处的时候,也忽然很想记起全部。
冠之哥哥。
*
登基大典前的几日,琐事繁忙,除却朝中政事,还有登基大典的诸事都要抽空上心。
如此这般,时间过得尤其快,一晃就至登基大典前一日。
大监自早几日起,就离开了东宫,先回了宫中做登基大典和之后的准备。
登基大典之后,旁人对涟卿的称呼都要从殿下变成陛下。
她的日常起居之处,还有平日里处理政事之处,都会从东宫迁至宫中。
这些准备的事宜,琐碎又复杂,还涉及很广,只能由宫中和东宫两头都熟悉的大监亲自去做。
不仅大监,其实何妈也跟随大监一道先入了宫中熟悉。
天子是女子,身边总要有管事嬷嬷在,也方便。
何妈是天子信得过的人,日后在宫中,寝殿中的琐事也都需要何妈照看。
所以自几日前起,大监和何妈就都去了宫中熟悉和筹备,涟卿身侧只留了柯度,瓶子,和青鸾,云雀在身侧伺候着。
大监同何妈都在宫中,也都是稳妥的人,涟卿不用多花心思。
翌日登基大典前一日,整个礼部都紧张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忙碌又焦虑,穿梭在东宫和宫中之间。
涟卿则同陈修远一道漫步东宫。
涟卿一直环顾四周,她好像还真从未这么认真端详过东宫这处。
“在看什么?”在她身侧,他温和问起。
涟卿也确实有感而发,“我记得,刚回京中的时候,总觉得东宫久未有人住过了,就像一个阴森的牢笼,周围的人不知道谁是真心的,谁是有目的的,也不知道周围的事,会朝什么方向进展。而且,那时候好像刚醒,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心底总是有不安的时候,还频频做噩梦,所以那时在床榻上想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但真要离开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这里其实有很多记忆,就像,千水别苑和临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