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踩就踩吧。”他忽然出声。
“嗯?”她愣住。
他脚步未停,已经走到前面,她撵上,心虚看他,“踩什么?”
他看她,“殿下不是一直在踩我影子吗?”
涟卿:“……”
陈修远又看了看她,笑而不语。
涟卿收了蹄子。
从千水别苑回前殿的路不远,到寝殿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殿下歇下吧,明日就好了。”岑远驻足。
涟卿仰首看他,“今晚,多谢你,我好多了。”
他颔首,“那就好。”
瓶子迎上,瓶子同她说着旁的事,她同瓶子一道回寝殿,转眸时,正好见岑远转身,涟卿眸间淡淡笑意。
涟卿怕热,夏日里动辄一身细汗,后殿中,宫人都常备着她沐浴用的水。
等入了后殿,衣裳宽下,涟卿赤脚踩着阶梯下了浴池。浴池中的水温恰到好处,水中的柔和很容易就缓解了一身的疲乏,羽睫上也很快沾染了雾气。她仰首靠在浴池边沿上,想起同岑远一道踱步回寝殿的时候。
——殿下不是一直在踩我影子吗?
涟卿唏嘘,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从后殿出来,涟卿已经换了入睡的衣裳。沐浴过后,好像没了太多睡意,也睡不着,就在小榻上趴着看书。
入夜了,寝殿外的鸣蝉声少了,看书的时候很安宁。她不喜欢闷热,窗户也多是开着的,用一张六扇的屏风隔开。
她起初没怎么留意,后来翻书时不经意抬眸,透过屏风远远看到寝殿苑中的春亭里,岑远也在低头安静翻着书册。
涟卿莞尔。
——我知道要时间,我会陪着殿下的……
涟卿一直隔着屏风看了他很久,他也一直在春亭中安静翻着书册。直至夜色渐晚,困意袭来,涟卿才阖上手中的书,在小榻上牵了锦被,和衣而眠。
*
翌日晨间,涟卿很早便醒。
用早膳的时候,柯度入了殿中,“殿下,方才太傅身边的陈林来了,说太傅今日有事要外出一趟,今日的功课先暂停,殿下先不用去千水别苑了。”
涟卿:“……”
昨日岑远没提,是临时起意?
“太傅有说去哪里吗?”涟卿问起。
“没提何处。”柯度应道,“但陈林是说,太傅去见个朋友了。”
也是,岑远只是不常在京中,但未必在京中就无故交。
“我知道了,撤了吧。”涟卿放下筷子,等去春亭小坐的时候,‘没想好’上前蹭她。
她伸手挠了挠它下巴,轻声笑道,“岑远在的时候,你就往千水别苑窜,岑远不在,你就回来了,你到底是谁的猫?连主人都分不清楚。”
“喵~”没想好抗议。
涟卿伸手抚了抚它额头,它舒服仰首。
涟卿看着它,若有所思道,“他是太傅,虽然他生得好看,温和沉稳,什么都好,但是你别胡思乱想……”
没想好歪头看她。
她轻声继续,“你那要保持距离,这样的人,太容易让人好感了,偷偷的,别被他发现了……”
发现你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
陈修远的马车先去了东市,今日东市茶肆有国子监学生自发组织的论道,每月一次,每次都会一整日。
陈修远先去了茶肆绕了一个来回,然后换了身衣裳,乘另一辆马车出了京中,往城郊去。
他是去见何妈的。
这一趟来西秦他原本不着急见何妈的,但早前的寒光寺,他心中就动了念头。
惠嬷嬷是洛远安的人,惠嬷嬷一死,还会有别的人安插进来。
与其让旁人安插进来,不如请何妈……
尤其是昨晚看到涟卿的模样,他越发肯定,她身边要放可靠的人。
而何妈就是眼下在西秦京中,他能想到的,最可靠的人。
他要尽快见她。
……
马车自京中驶出约莫一个多月时辰才在西郊外的债远处停下。
“主上,到了。”陈壁下马。
陈修远撩起车窗帘栊看去,是处宅院,但明显不大,不像是一大家人住一起的模样,他记得何妈当时离开,是侄子在西秦京中落稳了脚跟,一大家人在一处,她想同家人团聚……
陈修远微微皱眉。
陈壁上前扣门。
很快,何妈的声音传来,陈壁笑着回头看他。
陈修远没出声。
等宅院大门打开,何妈见到眼前的人是陈壁时,有些愣住,陈壁笑道,“何妈!”
“陈壁!”何妈眼中很快都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陈壁笑着凑近,“何妈,你看看谁来了?”
何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见他身后,马车帘栊撩起,陈修远朝她笑着颔首,“何妈。”
何妈激动,“世……”
何妈刚开口,很快敛声,改口道,“先到屋中坐吧。”
……
何妈沏茶,陈修远随意在堂屋中看了看,没有去别处。倒是陈壁转了一圈,折回的时候目露忧色,同陈修远道,“就何妈一人。”
陈修远点头,没说旁的。
陈壁远远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何妈,心中轻叹,早前是说何妈同兄长子侄在一处。
见何妈端了茶水折回,陈壁收起眸间忧色,笑嘻嘻道,“我来吧,何妈。”
他伸手接过茶盏,何妈没同他争。
眼见陈修远在跟前,何妈上前,“世子。”
陈壁凑近,悄声笑道,“何妈,该改口了。”
何妈会意,“老奴见过王爷。”
陈壁知晓他们有话要说,去了苑中候着,堂屋中就剩了何妈同陈修远两人。
“王爷怎么会来西秦?”何妈心细,“左手是受伤了吗?”
陈修远没瞒她,“我有些私事要在西秦待一段时日,左肩之前受了伤,手动起来费劲,很快就好了,不用担心。”
都说是私事,何妈没有再问的道理。
“真不打紧?”何妈关心他。
“不打紧,大夫也看过,隔个十余日就好了。”陈修远端起茶盏,轻描淡写问了声,“这处住得还习惯吗?”
何妈看他,知晓他觉察了端倪,但没戳破。
她如果说,他再问;她如果不说,他也不会提。
等陈修远放下茶盏,何妈如实道,“当初收到家中书信,想着兄长,还有侄子侄女一处,也算一家团聚。但等了西秦京中,才知道兄长早就过世了,侄子倒是在这处,可欠了一身债,走投无路,就冒了我兄长的名义给我写信,让我来西秦,其实是惦记着从我拿钱还债……”
陈修远看她,“都处置好了吗?”
何妈颔首,“处置好了。”
“有没有再为难你?”陈修远又问。
何妈笑道,“王爷放心,应付这些事情,老奴还是有余地的。只是都是家中后辈,糟心了些,不如早前在敬平王府的时候。但人都离开燕韩了,也不好再回去。”
陈修远温声,“何妈,来帮我吧。”
何妈微楞。
陈修远继续道,“我要在西秦京中逗留一段时日,有人,我想托给何妈照顾。”
“有人?”何妈看着他,意味深长问了问。
他含蓄笑了笑。
何妈当即会意,也笑道,“王爷只要不怕老奴照顾不周,老奴就去。”
陈修远如实道,“何妈,这次有些危险。”
何妈顿了顿,眸间笑意浮上,“早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陈修远笑开。
“那等我消息。”陈修远重新端起茶盏。
何妈应好。
许久未见,两人又说了好些时候的话,临末,何妈送他至马车处,陈修远才道,“何妈,我眼下叫岑远,在东宫做太傅。”
何妈眸间惊讶,岑公子?
陈修远握拳轻咳,“是他。”
何妈眼中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