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上下打量佩晴一番,也不由的感慨,“这样的美人儿,只做奴才,的确可惜。”

“嬷嬷都这样说,那更是得将她送走。九儿出嫁之后,再无力护佑这常乐宫一众奴仆,不知道佩晴就被哪个达官贵人瞧上,做了妾侍。”她摇摇头,“又有谁会好好待她,可怜她一心念着表哥,前几日,表哥之事不美,九儿看着,这丫头怕是就想着寻了短见,去那地底下等表哥。”

“一片痴情,不可辜负,嬷嬷,您说是吧。”

陆琼九侧过头,“九儿知晓,这样的出身,做了王妃,是委屈了表哥,但做妾侍,最不济就当个伺候的婢女,也比……”

她适时停了嘴,已然说的很明白,这样的美貌,是武器,可伤人也可自伤。宫中有着顶顶荒唐糜.烂事,她这样的相貌,又不肯委曲求全,必然死路一条。

常嬷嬷思忖些许,瞧不出赞同与否,刚要开口,陆琼九觉得不太妙,又急急的开口堵了她的话,“嬷嬷,她长成这幅样子,九儿可不敢带出宫啊,我们家绍一,万一被她迷住,这可如何是好啊。嬷嬷也不忍心,见九儿日日以泪洗面,被狐狸精般的妾侍逼的不知所措吧。”

她刻意软着身子,撇着小嘴,娇气发嗲。

常嬷嬷被她的模样逗乐,“郡主这张嘴,利得很,好了好了,您说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老奴帮您跟太后娘娘说一声吗?”

“老奴帮您提一嘴啊,先说好,倘若太后娘娘觉得佩晴姑娘身份卑微配不上王爷,老奴也没办法啊。”

陆琼九得了许诺,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常嬷嬷手边,“嬷嬷,佩晴我不能擅作主张就往表哥面前带,须得皇祖母首肯,您一定要好好说说啊,皇祖母并不迂腐,定然会同意的。哪怕是个洒扫婢女,佩晴也做的了。”

常嬷嬷斜着眸子瞧着陆琼九,鼻子哼了一声,“郡主为了区区一个婢子的事,不惜将淮公子都说进去,老奴再不好好说,白瞎了淮公子对您的一片痴心。”

“您这口不遮拦的,小心一说就中。嘴巴开了光,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您。”

陆琼九递茶的手一顿,嘟嘟囔囔道:“就是确信他定然不会辜负我,才什么都敢说啊。”

她嘿嘿一笑,“口不遮拦怕甚,他就喜欢我嘚吧嘚。”

常嬷嬷摸了摸额头,只觉得对于小辈们的感情参不透,光天化日之下,情啊,爱啊,一点都不知羞的,她年轻的那个时候啊,谁家姑娘不是扭扭捏捏,哪怕都收了聘礼,姑娘也咬着唇不肯说喜欢的。

“知不知道羞”,常嬷嬷忍不住嘱咐道:“女子啊,就得吊着,你姿态放太低,男人就不知道珍惜了。”

陆琼九耳边一缕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她抬手将那缕发别到耳后,看着常嬷嬷的眼。

陆琼九黑白分明的明艳眸,波澜着常嬷嬷看不透的情,情如水,波澜其中,起起伏伏,此时,终究是难以归于平静,“我让他等了那么久了,该是我不知羞的凑上去了。”

……

已然赐婚,也接连定下来婚期,陆琼九突然又忙了起来。

太后娘娘亲自操持她的婚礼,陆琼九每日都守在太后身边,听着常嬷嬷念叨婚礼的流程。

用过午膳,她食困难耐,头一点一点的,太后娘娘在常嬷嬷的搀扶下,一件一件摸过婢女端着的喜服料子。色泽要艳丽,手感要舒服,在这八月初的日头下,还不能热着新娘子……种种条件加在一起,选择哪种,变成了大难题。

太后摸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在五匹料子间左右对比,难以抉择,她唤了一声,“九儿,过来瞧瞧,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音容用手肘悄悄碰了碰陆琼九的后背,陆琼九耷拉下来的眼皮勉强撑起,她先是转头一脸懵的看了看音容,音容努力的用五官示意她瞧太后那里。

“九儿,就这么累?”太后已经彻底回过身看陆琼九。

“但哀家看着,这几日,都是哀家在忙啊。”

陆琼九缩了缩脖子,迟疑的站起身,有些心虚,道:“皇祖母,食困,人之常情嘛。”

太后扬了扬手,示意一众婢女先行退下,只留了常嬷嬷与音容。

太后在贵妃榻前入座,她斜倚着身子,也不回应陆琼九,陆琼九掬了浅笑,讪讪的凑了过去,十分殷勤的帮太后捏起了腿。

“皇祖母,九儿最近有些事,不甚明白,找人寻了些话本子……”她声音突然放低,脸颊通红,扭扭捏捏靠近太后的耳朵道:“也还是……看不大大明白。”

“这男女之事……”说到这里,她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脸上发烫。

太后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嗔怪的斜睨了她一眼,“急了?”

“姑娘家的,这种事,你还急?”

陆琼九搅着帕子,不吭声,羞涩难当,眼巴巴的在地上找着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你白净净的躺好,让他伺候你,女人嘛,享受即可!”

陆琼九直楞开来,好半晌才不确定道:“皇祖母……您说的……是我理解的意思吗?”她实在是没想到啊,她一向端肃贤淑的皇祖母会说出这般大胆的话语。

“九儿,你是郡主。”太后又添了一句,“本该他伺候你。”

陆琼九连连摆手,裙衫在红红绿绿的地毯上摊开,露出她的绣鞋,她颇为慌乱地往后退了退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琼九:相公,娘子我来了,洗白白了吗?快来娘子这里,让本娘子稀罕一下,啵啵

(陆琼九要的是这个效果嘛,太后她老人家不懂喽!)

第58章 58.九妹

当日晚上,太后就派遣常嬷嬷在陆琼九的住处呆了足足两个时辰,长廊上烛台将息未息之际,常嬷嬷才揣着个匣子走了出来。

陆琼九低垂着头站在门口相送,她小声道:“更深露重,嬷嬷行慢些。”

她发髻已经尽然解开,如绸长发披散在后背,她伸出手将头发拢到耳后,露出一只从耳廓就开始泛红的耳朵。

常嬷嬷怀里的匣子太过亮眼,陆琼九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眼,便又迅速低下头。

常嬷嬷道:“这番郡主可都知晓,明白了?”

陆琼九难得憨态尽显,也不出声,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她哪里知道,这种事真的明明白白言说下来,竟是这般羞人。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虽然并未亲身经历过此事,但总觉得自己“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的,却没承想,里面竟然还是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就连,姿势……也是五花八门,出奇的多,出奇的怪异。

常嬷嬷轻咳了一声,吸引陆琼九注意力,她四处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将怀里的匣子露出个棕褐色一角,悄悄问道:“郡主可要留下这里边的物件,好好温习一番?”

陆琼九扬了宽袖挡脸,“温习……”她琢磨这个字眼,“温习当是不用了,”她提了一口气,声音也大了不少,“这东西有什么好温习的。”

声音里带着满满当当的羞嗔,又羞又恼,“实践出……真知……”

常嬷嬷一时之间未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一想到匣子里的画册与木偶小人,恍然明了,不由失笑道:“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哦……”陆琼九含糊不清应了声,还拿袖子挡着脸,辨不出如今什么神情。

常嬷嬷朝她屈膝微微行了礼,旋即转身,还没走几步,便只觉得袖子被一股子力气称拽住,她堪堪停了步子,手一松,果不其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手,将那檀木盒子接了个牢靠。

“郡主,这是又反悔了?”

陆琼九一手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托着匣子,“噔噔噔”地往回跑,“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又露出一个小缝,只能容纳她半张脸的小缝。

她朱唇扬起,干笑了两声,“细细想来,我觉得嬷嬷说得对,还是需要温习一番,九儿刚刚快速想了想,新婚之夜,总不能被淮绍一牵着鼻子走,是吧。”

“夫妻之间,行这档子事,有什么牵着鼻子,不牵着鼻子走的?郡主千万嘱咐公子别伤了您,或是两人好好享受即可。”

常嬷嬷说着说着,不自觉的也觉得不自在开来。

“郡主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出宫送行,老奴先告退了。”常嬷嬷不再陪她插科打诨,有些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也是不能说太多的。

她步履匆匆,不由得发笑,这种事,无师自通的多了。

……

陆琼九这边羞的面红耳赤,淮绍一那边也不得空闲。

婚礼一应之事,荣国公家的大夫人应承下来,她本就是主母,又掌管中馈,迎娶郡主之事,也非她筹划不可。

因着这些许事,淮绍一在荣国公府住了两日,为着准备婚房,他先前的屋子自是要好好修葺一番。

他很久不回府居住,故而在府中东西不多,那间屋子陈设也颇为简陋,他稍微瞧了两眼,就不再过问,任由他那“母亲”如何扩充面积,如何增加陈设,如何摆放器物。

期间,也曾问过他的喜好,郡主的喜好。

他应了句,“母亲喜欢就好。”

他们婚后并不在此处居住,荣国公府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来筹备这场婚礼,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体面。

荣国公府历经三代,到淮绍一父亲这代,早就荣华不复,空有爵位,毫无才干,空壳罢了。此番迎娶皇帝心尖上的敦乐郡主,自然是在京城勋贵世家中拔了头筹,长了脸,也争了光。

淮绍一露了一丝讥讽,纵是那西南苦寒之地,都比这荣国公府有人情味儿。

有小厮前来禀报,“齐将军请少爷去一趟,说是军事要情,请您务必前往。”

淮绍一颔首,表明自己听到了。

“去吧去吧,齐将军寻你,定然是急事。”

淮绍一微微垂头,向这位名义上的母亲行了礼,转而离去。

刚踏步出府,就瞥到蹲在门前石狮子后方的人,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寻了根狗尾巴草绕着自己的食指,圈圈绕绕,自顾自的玩的好不乐乎。

直到那狗尾巴草毛绒绒的一段,在他粗鲁的动作下,纷纷脱落的时候,他才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力气用了大了些,敲打的头都忍不住偏斜。

这一偏,视线里就充盈上了一双黑色绣云纹的短靴,在望上,在袍子的包裹下,可以窥见来人修长笔直的小腿。

齐盎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草籽拍尽,拄着膝盖站起来,“师兄,你出来啦!”

淮绍一上下打量他一番,“祠堂跪完了?”继而,他又左右张望了些许,突然明了,“挺聪明的。”

突然听了称赞,齐盎挠了挠后脑勺,“不谎称师父找你,这荣国府的老妖婆哪里肯放你出来!”他义愤填膺,“这荣国府一众牛鬼蛇神的,我看那个传话的小厮都眼高于顶,怪看不起人的。”

淮绍一轻笑出声,“你今日这般打扮,不伦不类的,难怪他低看你。”

齐盎今日着了身亮绸色紫袍,既骚包又浮夸,学京城富家子弟腰间配美玉,偏他那条腰带,不知道偷得谁的,竟然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被硬生生拴在腰间,连带着整个衣袍都不像话起来。

齐盎转了一圈,问道:“我觉得很好看啊。”

他转的时候,玉佩与他惯常佩戴的长剑撞在一起,发出不小的声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先心疼从师父那里偷来的玉佩好,还是他无比珍贵的长剑剑鞘好。

淮绍一看不下去,微微弯了腰,替他略微调了调腰带位置,又随手拽下那块玉佩丢到他手里,“好生拿好,别的不拿,偏偏拿师父最宝贵的这个。”

齐盎像是被点了穴般,一下子噤了声,再开口时声音怯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呢。我看师父那满匣子,就这块好看点,就……拿了。”

淮绍一挑了挑眉,说了句风凉话,“要不怎么说,你挨打最多呢,凡事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偏偏你的喜好又犯了师父的忌讳。”

齐盎闻声,还要哀嚎几番,淮绍一及时制止,“穿成这打扮,想来,还是要去那花楼吃酒。”

齐盎本是个不修边幅的小小少年,来了京城这几日,虽然沾染了些世故浮躁气,但骨子里就是愣小子,变也变不到哪里去。

今日这番故作装扮,一身……土大款的模样……

能让土大款露财的地儿,还是齐盎认识的地儿,算来算去,也不过三四处。淮绍一略一排除,就猜到了。

“师兄,这次你跟我一起去!”

齐盎突然开口,淮绍一太阳穴疼了一瞬,“什么?”

他忍不住又重复一句,“你邀请我去喝花酒?”

齐盎那一身绸亮色衣服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恍得淮绍一眼睛也疼,“你可真是……为了让师兄娶不上媳妇……不择手段啊……”

“还特意搞了身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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