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是郭某人对抗士人和官僚不可或缺的助力。
没有宦官作为臂膀,郭某人就不能对抗士人和官僚,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但是做为郭某人的狗,宦官需要明白一个道理——
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皇帝不让说的,就别说,皇帝不让做的,就别做。
懂得这些道理,才是皇帝可以信赖的宦官。
不懂得这些道理,就不该存在。
现在看来,苏远似乎还没有完全参透这个道理。
所以郭某人不介意做他的老师,让他好好学学这门课程。
“记着自己的本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牢记在心,这一次我饶了你,但是,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郭鹏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
苏远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于是赶快表忠心。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老奴绝不再犯!绝不再犯!老奴再也不会多嘴多舌了!再也不会!”
苏远咚咚咚的趴在地上磕头。
郭鹏点了点头。
“行了,起来吧,继续按摩,我的肩膀有点酸痛。”
郭鹏转过身子拿起了笔,继续处理政务。
苏远则松了口气,赶快爬起来给郭鹏继续按摩。
那心脏跳的啊。
砰砰砰砰的。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充斥着苏远的内心。
可还没等他稍微放松一点,郭鹏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对了,苏远,听说有人给你送钱了?数量好像还不少?”
苏远浑身一颤,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整个人僵住了。
“陛下……老……老奴……”
“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你至于穷到那种还要到处去捞钱的地步吗?”
苏远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郭鹏笑了笑。
“收钱不是什么坏事,我知道你们这群人也没什么好追求的,无非是多弄点钱多吃点好的,我也没拦着你们,送就送,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但是苏远啊,拿人钱财,要与人消灾啊。
钱不是白拿的,你拿了谁的钱,要为谁消灾,你心里可得清楚一点,给你钱的人,必然是想着让你往我这里使劲儿,可我是皇帝啊,利用皇帝赚钱,好像没那么容易吧?”
郭鹏扭过头,看了苏远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冰冷。
苏远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老奴……老奴只是一时糊涂,老奴……老奴马上把钱退回去,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绝对不要了!”
“拿着吧。”
郭鹏扭过了头,不再看这苏远:“谁给你的钱,我知道,有什么目的,我也知道,他们钱多愿意给,那就给吧,你是我贴身宦官,可以拿钱不办事的,他不敢怪你,他要是怪你,我就帮你杀了他。
然后,那个人通过什么渠道,用什么方式给你的钱,你要清楚,自己去把那条渠道解决掉,别留下什么痕迹,我要内廷,是为了让外朝摸不准我在想什么,可要是内廷漏了,我要内廷还有什么用?”
苏远咽了口唾沫。
“老奴明白,老奴……马上就去办!”
“别急,继续按摩。”
“遵……遵旨。”
意识到自己涉险过关了,苏远的内心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赶快继续为郭鹏按摩肩膀。
虽然没了性命危险,但是苏远的心中却产生了浓浓的畏惧和后悔。
对于这位主人的畏惧。
对收钱这件事情本身的后悔。
他就不该被那笔钱给冲昏了脑袋。
对于送钱给他的人,他也充满了埋怨。
苏远唯一不知道的事情,就是皇帝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这两年多来,这宫廷内所发生的事情,皇帝到底知道多少?
苏远不知道。
崔琰当然也不知道。
当然对崔琰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知道太多事情,而是立刻动手,挽回局面,保护家族安全。
一整个家族几百号人,难道要一起掉脑袋吗?
不行!
作为崔氏代言人,崔琰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挽回局面。
于是崔琰离开皇宫之后,直接找到了崔渠,二话不说让人把他绑到了自家府里,然后亲自监管,让家奴用棍子把崔渠活活打死了。
场面相当残忍,令人难以直视,血肉横飞,但是崔琰却忍着胃中翻涌看完了全程,相当于是亲自执行了这场“家法”。
以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全家族的安全和未来前途,这是值得的。
在皇帝的雷霆盛怒之下得到豁免,这是非常幸运的。
崔琰不敢有任何不满。
而这件事情的消息也随着都知监的传播,很快传遍了皇城内的诸多官署。
皇城内正在工作的每一名官员都知道了。
崔琰为了换取皇帝的原谅,亲自带人对家中子侄崔渠执行了家法,把崔渠打死了。
一个月的功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经历了很多次反转,从最初的经济问题,反转成了要命的政治问题。
反转到如今,牵扯进去官署很多,牵扯进去的人也很多。
但还没有人丢掉小命的。
现在第一个丢掉小命的人出现了。
会不会有后来者,大家都还不知道。
现在虽然不至于人人自危,但是牵扯面的确很广,除了参谋台和军队将领,大部分官员都牵扯其中,难以脱身。
毕竟在朝堂内,洁身自好的人并不多。
大家同气连枝,自前汉流传开下来的关系网络一时被战火毁掉,这两年间,却又有重新结成的架势。
可是这一次,这刚刚结成的关系网络还没来得及正式运转,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之中成了一团乱麻。
人与人之间的网络联系是十分精密的,这种关系本身的联结也是比较脆弱的,容不得疾风骤雨的打击的。
现在倒好,皇帝疾风骤雨式的一顿打击,刚刚结成的魏帝国朝堂上的关系网络全乱了。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会害死自己,谁会帮助自己,成了一团乱麻。
一时间大家都搞不明白了。
网络中的人遭到牵连,而没有遭到牵连的,反而是那些地位比较低、不被接纳入网络的小角色。
小角色们庆幸着。
关系者们惴惴不安。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关注商税改革什么的内容了。
他们早已不关注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商税争端,他们现在更在意自己的权力是否会受到影响。
和钱比起来,还是权力更加重要,只要有权,迟早有钱,要是没了权,钱再多也没用。
一介豪强罢了。
前汉中后期,新兴豪强是如何被老牌豪强——士族所打压,大家记忆犹新。
不能成为最顶端的士族,家产再多,面对高层的打压也是脆弱无力的,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所以现在大家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件事情了,而是郭鹏对此有什么应对方案。
是郭某人对此的态度。
那位掌握了极其庞大的权力的皇帝,会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崔渠是不是唯一会死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还有谁会不幸的成为皇帝发泄怒火的工具?
没人知道。
但是毕竟已经有人死了。
这两年大出风头,隐隐有成为朝中士人领袖趋势的崔琰在自己家里把从子崔渠活活打死,然后抬着他的尸体亲自前往皇宫向皇帝请罪。
以这样屈辱的姿态换取皇帝的原谅,求取家族的生存。
也只有在家族存亡之危面前,崔琰这位正气凛然的“士人领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做出这种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