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珑仪虽然恨秦旻决品行不端,对自己薄情寡义,可对秦老相国,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这一次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老相国出了什么岔子,秦旻决提前造反倒是小事,连累老相国垂暮之年死难明目,却是自己的过错了。
这一晚叶珑仪都没有好睡,翻来覆去的想着春杏的话。
看来福庆的信笺一定是被老相国拿到了,老相国一生忠肝义胆,为国为民,要是看到自己悉心培养的孙儿不但吸食五味散,还有着推翻朝廷的狼子野心,肯定是动了肝火的。
好容易熬到天亮,叶珑仪翻身从床上下来,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春杏。
“小姐,您怎么起得这样早?”
“春杏,我要去趟相国府,赶紧给我梳妆。”
“啊?”春杏看着神色不定的叶珑仪,吃惊的问道:“现在就去吗小姐?”
叶珑仪等不及春杏,就自己在梳妆台前做好,在镜子里看着身后的春杏,想想还是说:“你不要管我了,去我后屋的库房里拿出那只老山参来。”
“老山参?”
叶珑仪看着呆呆的春杏,罕见的发了脾气,一把将梳子摔在桌上:“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主仆二人收拾得很快,不消半个时辰,就已经出得叶府大门了。叶珑仪在马车上随着马蹄声摇摇晃晃,看着街上零星得几个路人发呆。
老相国,珑仪真的没有想到要针对您!
春杏捧着装着野山参得精制木盒,心疼地说:“小姐,这山参您不是说要留给妙仪小姐,等太后大寿的时候用吗?”
叶珑仪淡淡地说:“定王府里财大物多,想来也不缺我这点儿手段。”
春杏有些不甘心,张张嘴还说道:“那也别送到相国府去啊!秦大人三番两次的跟你过不去,这下倒好,您自己送上门去了!”
叶珑仪刚想说秦老相国是秦老相国,秦旻决是秦旻决,就听到马车外响起苏晗的声音:“哼!一个丫头都能明白的道理,偏偏有人想不通透!”
叶珑仪一惊,赶忙撩起车帘去看,苏晗正坐在车夫的另一侧,一把抓过车夫手中的缰绳,轻呵一声:“下去!”
只见他微微一推,体型壮硕的车夫就被他轻飘飘地推到街上,苏晗收紧缰绳,冷冷地对着车里说道:“都给我下车!”
叶珑仪气得发抖,瞪着苏晗说道:“你成日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这里当成什么?”
“你还以为这里是你的府邸吗?”
苏晗看着叶珑仪的样子简直气到发笑。昨日里福庆大闹“云来酒”的事情几乎闹得要满城风雨,下午又开始听说秦相国府里出了大乱子。自己担心她的处境一晚不得好眠,一大早就从军营赶过来瞧她,可是他又看到了什么?
这个惹了满城风雨的女人正抱着大包小包的要去秦相国府呢!
苏晗思及此处,心里的怒火更上一层。他伸手就要攥过春杏,将她赶下车去。没想到叶珑仪却同时出手,一个回档就要拦下。
苏晗眸间瞬时变得冰冷,出手改而扑向叶珑仪的小臂,单手一扯,就把叶珑仪一下子揽到自己的怀里。他右手还紧紧攥着缰绳,左手则牢牢禁锢住怀里的女人,抬眼看了一眼已经吓傻的春杏:“还不滚?”
春杏这才反过神来,继而就要上去撕扯:“你放开我家小姐!”
苏晗冷笑一声,已是发怒的前兆。叶珑仪怕他出手伤了春杏,终是忍让一步:“春杏我没事儿,你下去吧!”
春杏看着叶珑仪的神色,犹犹豫豫地下了车:“小姐?”
叶珑仪知道自己这一天怕是哪里也去不成了,等回到叶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好多嘱咐她一句:“回府就说我去定王府拜见姐姐去了,晚些时辰再回来。”
“是。”
春杏走了苏晗也没有放开叶珑仪,就这样一手箍着她,一手驾车。幸而两人相遇的时间尚早,街道上倒也没有什么路人看见。不过一刻功夫,两人就来到苏府的后门。
苏晗利落地翻身下马,迎风而立看着车上的人儿。叶珑仪看着墨笔预题的“苏府”两字却是迟迟不动,胸脯快速地起伏,显然是已经气急的模样。
苏晗看着叶珑仪这幅样子,反而倒是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素日里烃冷静理智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一遇到她,就失了分寸?他想想自己放下身段,求购那块色泽上乘的羊脂玉的样子,还是认命似得叹了一口气。
也罢,大概是遇到死穴了吧。
苏晗想通了,脸上也就不再是冷峻的样子,反而伸出双手,调笑地看向叶珑仪:“怎么?还要为夫抱你下来?”
叶珑仪听他要抱,赶紧扭头就要下车。可细想之下,苏晗刚才居然自称“为夫”?柳眉怒睁:“谁是为夫?不知羞!”
此时的叶珑仪正坐在车架上半下不下的样子,背后的晨光洒在她如瀑的长发上,形成跳跃的金影。苏晗看着这样的叶珑仪心中一动,不退反进,两手撑在叶珑仪身边。他人高马大的,就是撑在车架上也比叶珑仪高出一头,男性炙热的呼吸迎面扑来,叶珑仪只觉心跳加速,脸上红霜。
苏晗的气息也是有些不稳:“皇上亲口同意了你我的婚事,我自称为夫,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珑儿?”
叶珑仪只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旋转不见。除了娘亲和二姐,还没有人这样亲昵的唤过自己,就是上一世的秦旻决,亲密之时最多叫一声“珑仪”,也不曾这样宠溺温柔地叫过自己。这个素日冷面少语的苏将军,怎么喊起人来,这样让人发晕呢?
“咳咳,将……将军?”
一声尴尬的咳嗽打破两人暧昧的氛围,冷钢看着自家将军怪异亲昵的姿势,终于忍不住出生:“后院的茶歇已经安顿好了,可以……可以请叶三小姐去那里坐坐。”
苏晗脸上出现一层红晕:“唔……好。”
叶珑仪也没想到刚才那一幕被冷钢尽收眼底,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一路跟着苏晗进去,不在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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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太医,我祖父的身体如何?”
秦家主厢房门口,秦旻决焦急地看着太医,询问着老相国的状况。
“唉。”被秦旻决称作木太医的年长男子摇摇头,沮丧的说:“老相国这次,凶险的很吶!”
秦旻决听到木太医的结论,心下惶然,脚下也顿时失去了力气:“怎……怎么会这样?”
木太医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缓声说道:“秦大人,老夫说过,老相国已是垂暮之年,受不得半点儿刺激,您……您怎么不好生照顾呢!”
秦旻决的双手紧紧攥起:“叶珑仪,都是你干的好事!”
木太医看着秦旻决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他是经受不住打击,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况且老相国也是年事已高,秦大人也是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了。”
“少爷,少爷!”
主厢房里跑出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相国醒过来了,要见您呢!”
秦旻决听他这样说,死灰的内心忽然燃起一点儿希望:“木太医?”
木太医心中暗叫不好,还是拉住秦旻决的小臂:“秦大人不要担心,老夫随你一同进去看看。”
秦旻决和木太医三步并作两步赶进屋内,只见几个丫鬟正扶着老相国起身,斜斜靠在后面新放上的软被上。秦老相国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仍是有些喘息不匀,不过是个起身的功夫,就开始粗喘了。
木太医看着老相国的样子,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叹息地伸出手摸向秦老相国的脉象,却被老相国一手拦下。
“木昱,不要费神了。”
“祖父!”秦旻决看着老相国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大恸:“您让木太医看看,祖父……”
秦老相国摆摆手:“决儿,送木太医回去吧,祖父想和你说说话。”
木太医的眼睛有些泛湿,抽回正要把脉的手,转而拍向秦旻决的肩膀:“秦大人,您……您好自为之。好好陪陪老相国。”
秦旻决的身体晃了晃,膝上一松,整个人已是笔直的跪了下去。年轻的肩膀抵在床边,老相国枯枝一般的双手抚摸着爱孙的头顶:“决儿,祖父的时间不多了,你……”
“祖父!”秦旻决痛呼一声。
自小秦旻决父亲就忙于政务,秦旻决是秦老相国从小一手带大,祖孙情分自不必多说。只是秦父出事以后,秦旻决一意孤行,只身前付岭南,从此一别数年,和祖父相聚的时间也不过是这小半年的时间。
“决儿……”老相国深深吸口,苍老的手上布满黄斑。秦旻决抓住他的手:“祖父,决儿在……”
“五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戒了罢……”
“是……”
秦老相国得了秦旻决的应允,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又从枕头下捞出一封泛黄的书信交给他。
“你父亲当年虽不是蒙冤入狱,但也却是有人在他后面推波助澜……这封信里的内容至关重要,你拿着去找傅正,他会帮你……”
“你对此人如何祖父不管,但是……这天下百姓……你却……却不能……”
“祖……祖父?”
老相国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是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