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咬牙的,取了手上玉镯子递向那婆子,“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婆子作势推了一下,道是使不得,然在项筠又塞过去的时候收了下来,捏着前后转了下似是在看成色,也就寻常满意的程度,收进袖子,不冷不淡道,“就一炷香的时辰。”

项筠虚笑应下,袖下的拳头却是紧紧攥住,到底亲疏有别,她的嫁妆与项瑶相比可谓是九牛一毛,不说老夫人小气,就是顾氏也就意思了两件,算是拿得出手的,平日能装点门面,余下的不是平常交际送礼,就是打点,所剩无几,然人都现实的很,没有银子根本转不开事儿,还叫婆子轻视。

背身之际,项筠脸色冷到极致,匆匆去了圆通宝殿。

白玉观音像法相庄严,慈悲怜悯,项筠深吸一口气,跪在了前面的秋香色莲花蒲团上,“求菩萨保佑王爷快点醒来,信女愿减十年寿命换王爷平平安安。”

杵在她身后的项瑶挑了眉梢,能让项筠如此,莫不是顾玄晔真的性命垂危?随即勾了一抹似笑非笑,出了声道。“不知妹妹还有几个十年。”

项筠闻言猛地回头,在瞧见项瑶的一刹神色略有些古怪,似怨似惧,“你来干什么!”

“自然也是烧香拜佛。”项瑶同样跪在了相隔两个远的蒲团上,诚心合十三叩,即是为宋弘璟,亦是为自己。

项筠戒备而视。

项瑶叩拜完,侧看过去,瞧见她明显消瘦模样,“怎么,蔺王待妹妹不好么?”

“……与你何干。”

项瑶笑笑,并不在意她无理态度,“只是想到妹妹一往情深,蔺王却与王妃举案齐眉,替妹妹唏嘘罢了。”

项筠心中猛地一痛,只听出了嘲讽意味。

“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项瑶又淡淡落了一句,没说清是她如今的局面还是蔺王病危,然,不管哪个都叫项筠红了眼。

积压心头的猜测渐渐落实,比起傀儡般的安瑾,项瑶的存在才叫她如鲠在喉,她向来敏感,怎会察觉不出蔺王与她相处时偶尔划过的怀念眼神是在怀念着谁,有时失神又是透过她看到了谁。

从小到大她都活在项瑶的阴影下,作是陪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着顾玄晔,疼她爱她如珠如宝,却也被她夺走。已然忘了最初,项瑶才是顾玄晔的计划,而她是计划外的真心。

忆起项瑶对自己态度的忽然转变,正是她与王爷浓情之时,那个燕姝……定是因为燕姝察觉出真相,从而怨上他二人。

“是你罢?”项筠突然联想,眸子迸出愤怒火光,“王爷会去鸳鸯湖是你引诱的罢!”

项瑶听着她的质问只笑而不语,黑漆漆的眸子瞧着她隐了深意,却是故意。

项筠被那眼神刺激,更是肯定心中所想,她是要报复,“项瑶你好歹毒的心思,竟敢谋害王爷,是苏念秋?对……定是她,是你们合伙刺杀王爷!”说罢,上前就要与项瑶动手,想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王爷,项筠那一刻真是想撕了她的。

云雀挺身相护,将人牢牢护在身后,“大胆,你敢伤我家小姐!”

一个抓挠,一个挡,连项瑶的衣角都摸不到,项筠彻底红了眼,只顾发泄心中怨愤,口无遮拦地喷道,“项瑶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同人私奔的贱蹄子,也就宋弘璟那蠢货把你当宝贝,坏心肝烂肚肠的,你该下地狱!”

“住口!”女子的沉喝声蓦然在门口响起,便差了两名婆子上前架住项筠,后者尤是不甘的抵抗,手被折到了背后,以近扭曲的姿势发出凄厉惨叫。

项瑶瞥见安瑾,跟着的一名丫鬟冲项瑶眨了记眼,随即垂头老实立在安瑾身后。

“蔺王府的教养算是领教。”项瑶凉凉开口,勾着一抹嘲讽轻笑。

项筠哆嗦了下身子,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又落了项瑶的套儿,从牙缝里挤了卑鄙二字,脸上便挨了婆子一记,耳光声清脆回荡。

安瑾眼神微止,婆子便放下手,“宋夫人见谅,这没规矩的东西我定好好管教,夫人若觉得不解气,我让人打到消气如何?”

“王妃做主即是。”项瑶瞧见她眼底那冰冷神色,笑了笑,显是大度,实则清楚安瑾不过是要个教训的由头罢了,什么都可以,只要项筠好过不了,然在这一点上,两人一致。

转瞬,目光落了身子微颤的项筠身上,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发髻在刚才与云雀推攘时散开,垂了几绺遮了面儿,看不清楚神色,被婆子架着犹如疯婆子。

项瑶走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项筠,这才开始。”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安瑾闻言眉头跳动了下,凝着两姐妹对峙而立,一明润如玉,一狼狈不堪,相差千里,而两人间的纠葛似乎更耐人寻味。安瑾敛眸,知情识趣作了不闻不问,比起一个不待见的侧妃,宋弘璟的夫人更有价值,她自要为王爷铺路打算。

☆、83|76.

城北成王府书房,一颀长身影立于博古架前,从其中一格取下了玉奔马,顺势坐于紫檀木椅上,那尊玉奔马便被搁到了桌上,细细欣赏。奔马昂首嘶鸣,马背上的羽人肩臂部生翼,左手握缰绳,右手持灵芝草。长方形踏板上线刻着涌动的祥云,云和马蹄、马尾融为一体,衬托出羽人骑马遨游天际的神姿。

此物乃是景元帝所赐,嘉奖他近日功绩,这寓意不得不让他喜笑颜开。

“成王。”一年轻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步伐轻快,“打探到了。”

顾玄廷挑眉看向来人,“蔺王府有消息了?”

那人点头,“蔺王伤口感染已经昏迷五日整了,高烧不退,御医道是就算醒过来也怕……”说着比了比脑子,意思尽显。

来人名叫严棣,是户部尚书严准之子,也是顾玄廷的堂弟,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于顾玄廷来说更是个军师般的人物,奸猾得正对他的脾气。

顾玄廷闻言勾起嘴角,“消息可真?”

“楚御医是个见钱眼开的,使得多倒得多,蔺王妃这会正费心瞒着,大抵是怕支持蔺王的那些人知道后人心不稳。陈皇后急火攻心亦是病倒。”

顾玄廷眯了眯眼,嘴角笑意更甚,“陈皇后一心扶植蔺王,如今蔺王命都快没了,可不急么。”

那女人恐怕恨不得把蔺王和太子重塞回肚子换个顺序,可惜啊,偏疼那个是小的,若太子有蔺王之能,亦或者蔺王是太子,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只是如今看来,似乎连老天都在帮他,顾玄廷眼角眉梢透了得意。

悦耳铃铛声突兀响起,由远及近,似有节奏。书房里二人一同瞥向了门口,一道曼妙婀娜身影映入眼帘,脸上蒙了块白绸,瞧不见面容,却能透过那妩媚双眼瞧出几许艳色来。

因严棣看自个直了眼的模样弯了眉眼,女子冲顾玄廷施了一礼,“参见成王。”

“免礼。”顾玄廷亦是瞧见严棣那模样,笑骂了一句出息,便同他介绍,“这是阿妧,可是贵客,阿妧,这位是户部尚书之子严棣。”末了又笑着补了青年才俊四字,说归说却没真想让二人凑作对,毕竟顾妧……

顾妧一双眼含笑,与严棣又是盈盈福身。“见过严公子。”

严棣下意识想去扶,后又觉得不妥,脸一红的尴尬立在了原地,干咳两声借以掩饰,却听着女子低低笑音,更是红了脸,道是有事匆匆告退。

顾玄廷睨着严棣落荒而逃的身影哈哈笑出了声,“我还从没看到过阿棣这个样子,阿妧的魅力还真是无人可挡,哈哈哈。”

“成王真爱说笑,若真如此,阿妧的心上人就不会对阿妧不置一顾了。”顾妧转了幽幽语意道。

顾玄廷见她目光没往自个身上招呼,暗暗松了口气,只道是哪个倒霉的让这魔女看上,心下则更在意她来的目的。

“之前所说,不知成王考虑得如何?”顾妧微敛神色,与顾玄廷问道。

顾玄廷一顿,略作沉吟。“空口白话总难让人信服,何况这又是掉头的买卖,阿妧总要拿出点合作的诚意罢。”

“成王有所顾虑确是难免。”顾妧扬眉,展了笑颜,“不久,成王便能看到阿妧的诚意,希望到那时成王能做出决定。”

顾玄廷瞧她志得意满模样,似乎二人合作是必然,不禁暗笑,狗急跳墙,骆王这是坐不住了,助他争夺皇位,求个论功行赏。瞧着面前妖娆女子,若是男儿身,骆王不定就反了,偏偏……心底嗤然,面上却是不显丝毫,道了声好应承下。

顾妧来得悄然,走时自然也谢绝了顾玄廷相送,从偏门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郡主,事情办成了?”身着鹅黄色衫子的丫鬟凑上前问。

顾妧脸上笑意消逝,近是琥珀色的瞳孔微缩,轻哼出声,“自以为是的特乐。”随即眯了眯眼,视线掠过成王府的门匾隐了精光。

……

同一时刻,蔺王府邸一处偏院,蔺王妃面色略差地行到了门前,婆子上前开锁的声音喀哒响起就听着里头亦有微弱呼声传出。

虽是白天,婆子仍是上前掌灯,先行入了里头点上了墙壁上的油灯,火光燃起的一瞬照亮屋子里的情形,四壁都是石墙,请冷冷的一室,连个窗子都没有,却有细缝透进风来,寒意堆起不散。木质的支架上绑着一人,发丝遮了脸,看不清面容,那微弱声音便是从她嘴里发出。

“救……救我……”

安瑾瞟过一眼,身后的婆子便端了盆水往她身上兜头泼去。那一盆凉水冰冷异常,惹得女子一声惨叫,打着寒颤抬首看向来人,露出的脸庞赫然是项筠,牙齿咯咯费力说道。“王爷,王爷……如何了?还没醒吗?”

她不知道自个被关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几日,只照着一日一餐婆子送水进来算,大抵也有三四天了,身上不知被什么虫子给咬了,痒得很却又抓不得,到这会已经觉得麻了。

若是王爷醒来定不会让自己在这受苦,唯一的解释便是王爷还未醒来,安瑾才敢如此折磨她。

一思及此,项筠当即顾不得自个,急急恳求道,“王妃,求您放我出去,让我见王爷一面,让我试试……”都这么多天了,万一,万一自己能唤醒王爷。

安瑾闻言神色陡然冷了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撇开狼狈,女子此刻梨花带雨却是惹人心疼,这便是顾玄晔喜欢的缘由么……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划花那张脸。

半晌,语调幽冷道。“王爷醒了。”

“醒……醒了!”项筠呐呐重复,灰暗眸子里燃起光亮,心底涌起由衷喜悦,一是为王爷脱离危险,二是她终于能重见天日,王爷醒了自不会容她如此折磨自己,说不定还会要召见。那安瑾该是来放她出去的,项筠越想越是高兴,待她出去后好好洗漱一番,将安瑾虐待她的证据往王爷面前一展示,定能让王爷给主持个公道,即便不然,也该让王爷对那妒妇心生厌恶。

没错,项筠将一切都归结于安瑾嫉妒,全然忘了自己曾多次挑衅在先。安瑾从一开始不闻不问的态度到现在屡屡争对,唯一解释怕是知道了她在王爷心中分量,嫉妒发狂罢了,只要一想到这,即便受再多苦,那也只能证明王爷爱她更多,也更能让王爷怜爱,而安瑾……试问哪个男子身边能容得下一个搅和不宁的妒妇,待王爷成就大业,她便是一脚被踢开之时。

安瑾没错漏她眸底掠过的得意与蠢蠢欲动的急切,当是自个不得已要带她去见王爷罢……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嘲讽更甚,宣了结果,“王爷醒了并不想见你,这三日我当你受了教训,若再生事,定不会这么轻饶。”

项筠一怔,忙是反诘,“不可能,王爷怎么会不想见我!”脸上是明晃晃的不置信。

安瑾睨着她轻嗤,“王爷不想见你还需要理由?”那言下之意仿若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王爷……我……”项筠咬唇喃喃,心中怎么都接受不了,王爷醒了定会有人告诉他自个情况,为何,为何不见……再凝向安瑾,瞧着那端庄做派,心中纷杂落定,原先凄怨哀伤之情尽扫,化作冷冽凶狠神色——是她,定是她从中作梗拦着不让!明明是个妒妇,还偏要摆出大度容人的姿态来!简直令人作呕!

“安瑾,你真虚伪!”她的眼里冒着怒火,满眼不屑地轻嘲。

“大胆!”话一落,脸上便挨了婆子的巴掌。

安瑾看着她这番模样,便是连气都懒得,与其为这么个玩意动怒,她更愿意多花心思争顾玄晔的心,更何况眼下顾玄晔醒是醒了却好像失了魂般没有反应,她正着急上火寻求办法,抽空来见,道也是应了项筠那心思,不愿在顾玄晔面前失了风度。

“你与宋夫人在寺庙起争执还有脸不成,让你在苑子里反省是王爷的意思,见不见也是王爷的意愿。”安瑾目光落了她脸上,虚浮起一丝冷笑,故意了道。

项筠听到心冷之余又作了他想,是因着她与项瑶的争执,那顾玄晔的惩罚究竟是她丢了蔺王府的颜面,还是为了项瑶,不得不多想,可越是想心就越慌越难受。

安瑾瞧见,自是满意话语所达到的效果,带了婆子丫鬟离开。

项筠被人扶着回的苑子,因着被咬过的地方瘙痒难耐,不住的抓挠,挠破了的地方更是痒得厉害,不一会儿就多了好几道挠伤,瞧着怪渗人。丫鬟丢下她就跑,怕被传染似的,而自个苑子的丫鬟一步一寸的挪近,显然也是不愿近了跟前。

“还不去寻点药膏来涂抹,愣着做什么!”项筠瞧见更是气得不轻,抓了桌上茶杯往人身上摔去,哪还有平日里装出的柔弱相,这也是苑子里的下人最看不得项筠的地方,虽说大多都有两幅面孔,但像她这样反复无常的叫人厌恶至极。

那丫鬟揉着腰上被打疼的地方退下,玉绡在人回来后就忙着放了热水,这会扶着她进了木桶里清洗身子,一边蹙着眉头小声嘀咕,“王妃也太欺负人了。”

项筠是切实体会了安瑾的手段,自个的手腕被缚了几日都不见半点红,身上多是自己抓挠出来的伤痕,如何能拿到王爷面前说是安瑾所为,更别提眼下她连王爷的面都见不上。

事情因项瑶而起,定是故意设计陷害自己,让安瑾好借题发挥,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项筠暗暗咬牙,心中暗恨不已,又隐隐有一丝恐慌,她清楚知道安瑾哥哥安禄是蔺王得力助手,安瑾在府中势力愈发壮大,她唯有蔺王可依靠,这份不得见光的宠爱让她心生恐慌,亦是想为蔺王做点什么……沉吟片刻,眸底倏然掠过一抹幽色,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再细细想来,愈发觉得精妙,既能帮上蔺王,亦能让项瑶落不了好。项筠眸光闪动,招了玉绡附耳过来低声交代,说话间眉宇落了阴鸷。

☆、84|76.

叮叮当当,珠粒相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女子修长的手指将一颗算珠拨了上去,来来回回,响声便一直不断,立在女子对面不远的中年男子也就愈发紧张。

云雀端着红漆木方盘走了进来,白瓷湖田窑缠枝莲花碗盛着浓稠梨汤,浮了几粒话梅与枸杞,“小姐,都算了一早了,歇会儿罢。”

项瑶把算珠归位,合拢了账簿,确是叫那一溜儿的数字看得眼花。

中年男子趁着空档暗吁了一口气,便对上项瑶精光灼灼的眼眸,忙又绷紧了神经,小心问道。“夫人,可是有何问题?”有些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气。

一本账册丢到他面前,项瑶扫他一眼,道:“这是城东那处庄子的账簿,产量明明比上年番了一番,缘何收入还降了一成,还有这一本,若我记得没错,城南那儿的租金涨得厉害,一寸一黄金,同样两个铺子,为何收租相差那么多?”另一个分明是照着前几年的租金收的。

中年男子拿过翻阅,一下就瞧了出来,忙是道,“回夫人,这……这是赵大少经手的……”

项瑶挑眉,赵瑞代管没错,可没管那么宽罢?项瑶再一查,这些分明该是宋弘璟管事打理的,拧了眉头。

账房忙是补充,“原是宋管事打理的,不过近些年赵大少得了将军的代管权揽去了大半,宋管事也就给打个下手。”没说的是宋管事年事已高多是混着日子,还有个儿子如今跟着赵瑞,他自然也就帮着赵瑞了。以前宋氏当家向着儿子,眼下换做将军夫人,只怕不会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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