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霜惊恐:“……我很肯定掌门他老人家绝不是这个意思。”
许疏楼笑了起来:“我去看看,你回明月峰等我。”
白柔霜纠结、犹豫、迟疑,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修真界众口纷纭,我想亲眼看看魔界到底是何模样。”
两人抵达魔界边缘的时候已是深夜,此处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凡界风景无异,只是明明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这里却似乎照不到什么光亮似的。
白柔霜掏出一只夜明珠想照明,那点明光却无论如何也穿不透眼前的黑暗,顶多照亮手上一寸之地,余下的光似乎尽数被黑暗吞噬了。
“这里有些古怪,”白柔霜忐忑,“师姐,你怎么知道这里是魔界的隐藏入口?”
许疏楼摇了摇头,只希望梦境在这一点上没骗她。
她抬手按上奇石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那石块被她用力按压下去,白柔霜忽地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令两人都直直坠了下去。
许疏楼眼疾手快地要去抓住师妹,却发现白柔霜已经靠自己御剑悬空起来,便收回手微微一笑,想起师妹的那句“不能不夸”,就开口赞道:“反应越来越快了。”
白柔霜正全神戒备,闻言一怔,哭笑不得:“这种时候,可以先攒着,等安全了再一起夸。”
“……”
许疏楼缓缓落地,梦境里只有魔族圣女对陆北辰描述此间位置的一节,圣女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孔,只梦到陆北辰听完了位置,便按住了圣女的樱唇,柔声让她不要再说了,他不想让她为难。
随后过了不久,陆北辰就带回来很多具魔族尸首,说是有魔族进犯,被他尽数斩杀,这件事让他在修真界又扬了一波英雄美名。当时他似乎在说服某个手握灵矿的小门派成为凌霄门附属,对方门主一直在犹豫,只是这个门主祖上与魔族有血仇,在陆北辰斩杀魔族后便对他多了几分敬服,最终选择投靠了凌霄门。
所以,许疏楼只知道此地大概位置,至于进去之后要面对什么,她此时与白柔霜一样全然不知。
此间地洞狭小,不过好歹是有了光亮,两人甫一落地,便看到一无头骷髅向她们冲来,俱是心下一惊。白柔霜的战斗反应倒是早已被历练出来了,害怕归害怕,但被吓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持剑抵挡。
骷髅的手臂打在剑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白柔霜看到它脚下踩着一只活板门,猜测那该是地洞的另一个出口。
那无头骷髅走路间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牙酸,力气更是奇大无比,能一把将白柔霜抡飞出去,被砍断的骨头还会自己爬回身体上与身躯重新融合。两人试着砍杀一阵,始终无法将之制服。
而它的头颅则正与身躯分头行事,独自待在高处的架子上,时不时发出一阵嘎嘎的阴笑声来嘲讽许疏楼二人的徒劳无功。
这可怎么对付?白柔霜心下思索间,却看到师姐悄然向那架子摸了过去,然后……一把蒙住了那头颅上的双眼。
而那骷髅的身躯居然真的茫然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抬起双臂在空中徒劳地摸索了几下,仿佛凡间小孩子们玩的那种蒙眼抓人的游戏似的。
白柔霜被这新奇的战斗方式惊了一惊,这……这也能行的吗?
第120章
嚣张卧底
许疏楼一手捂着骷髅头,一手对师妹打手势。
好在白柔霜足够了解她,立刻明了了她的意图,趁着那骷髅茫然不知所措间,拉开了地上的活板门,抬头与师姐交汇了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下坠了很久,最开始还忐忑不安,中途变成了百无聊赖,她不知自己落到了何处,低头不见地面,抬首不见师姐。地洞壁上有一滴水珠落下,竟始终和她速度相同,白柔霜抬指轻轻一点,那水珠便四散溅开。
这下连唯一的陪伴都没了,白柔霜正遗憾间,脚下突然触到地面,她反应不及,腿间一弯,脸着地俯趴在地面上。
支起脑袋环顾四周,似乎没什么危险,白柔霜就势躺在了原地,等着师姐摔下来。
许疏楼不多时便坠落下来,一袭青衣翩然,仿佛一片轻盈的叶子般落在地面上,稳稳站住,一双美目看向师妹:“你怎么躺在地上?”
白柔霜叹了口气,自己爬了起来:“这里就是魔界了吗?”
此间天色晦暗,就像凡界乌云蔽日、山雨欲来时的那种阴天。不远处的街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摊贩在叫卖,恰似凡间市井气象。
“看着和凡界好像没什么区别,顶多行人们多了条手臂或多生个脑袋罢了,”白柔霜奇道,“我还以为魔界满目苍夷,血雾缭绕,腥风阵阵,还有什么血池肉块,到处都是在受刑的人,入耳都是哀嚎声。”
“……你说的那是阴曹地府。”
白柔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此甚好,我们只要低调些,大概可以融入他们不被发现。”
“嗯。”
白柔霜转眼又被古怪的物事吸引了视线:“咦,那是什么?”
一只圆眼珠从两人身边飘了过去,眼珠里布着血丝,下面还坠着几条筋脉,它约有凡界的蹴鞠球大小,正紧紧跟在一只魔身后,那魔停下来在街边摊子上挑拣东西时,眼珠便凑过去轻轻撞了撞魔的手臂,似乎在求抚摸似的。
“那是他们的灵宠,不对,该叫魔宠。”
此间的魔宠过于千奇百怪了些,走出几步,白柔霜又看到一种生得很丑陋的鱼在飞,它的牙齿狰狞地从唇缝中支棱出来,头顶伸出一只触角,触角尽头吊着一只光点,像提了只小灯笼似的。它腹下有一个小水洼,随着它向前游弋,那水洼竟也跟着它在空中移动,保证它时时刻刻处在水中。
白柔霜看着它那皱皱巴巴的皮肤感叹:“真丑啊。”
许疏楼也感叹:“手感应该不错。”
“……”
路边有人敲着锣鼓,嘴里吆喝着:“新戏《多情怨》开演了,爱恨纠葛,缠绵悱恻,走过路过,都进来看看啊!各位客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魔场。大肠戏班,魔尊看过都说好!”
“魔界居然还有戏台子?”白柔霜大为诧异,“这可真是与凡间无异了。”
许疏楼耸耸肩:“魔界百姓也需要取乐的嘛。”
两人压抑不住好奇,迈步进了这家名为“大肠”的戏园,选了个位置坐定,看了一会儿,发现台上演的竟是个魔头被凡人骗身骗心的故事。
白柔霜嘴角一抽,这种爱恨纠缠的戏本子,简直三界通吃,无论走到哪一界都逃不脱。
眼见台上又蹦出个武生,扮演的是个修士,那卑劣的凡人向修士求救,这修士便不分青红皂白,反要打杀魔头。
白柔霜又是一阵腹诽,感情在魔界的故事里,修者和凡人反而成了反派、歹人。
那魔头向凡人哀哀求饶,求他看着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自己一命,其神色之哀婉,表情之悲切,引得魔界看客们落下泪来,一旁有只眼珠子形状的魔宠也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掉了主人一脑袋泪水。白柔霜就坐在旁边,也被它甩了一脸眼泪。
戏台下,还有魔头在叫卖些小食,白柔霜难免好奇,莫非这里也会像人间戏园子中那般卖些花生和炸果子?她探头过去,却看见那篮子里盛满了生得像是无毛老鼠般的吃食,且那些无毛老鼠竟还在激烈地挣扎反抗,她旁边的看客买了几只小食,一口一个,那些小食便发出尖利的叫声。
白柔霜连忙将脑袋缩了回来,盯着戏台,目不斜视。
随后又有卖饮子的过来,她不敢再看,许疏楼倒是买了一杯,尝了那绿油油黏糊糊的饮子一口,评价道:“口感像鼻涕。”
“……”白柔霜不可思议,“你怎么什么都敢尝啊?”
许疏楼对她笑:“有趣嘛。”
台上表演进入了高潮,魔头开始一路逃窜,不停换着装扮以躲避修士的追杀,压轴戏变脸表演就穿插在这一段。
只见那美貌的旦角,抬手在脸前一晃,就变了一张脸,从少女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再一晃,变成了个地上爬行的大蠕虫。
白柔霜叹为观止:“这是怎么做到的?”
许疏楼轻声解释:“这想必就是魔界特有的画皮魔头。”
“画皮?”白柔霜想起看过的话本,悚然一惊,“他用的……不、不会是人皮吧?”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别是旁的戏园派过来捣乱的吧?”一旁戏班子的人听到顿时不乐意了,“都什么年月了,还人皮?我们用的都是猪皮,精描细绘一点点画出来的,可比那直接剥下来的现成人皮有技巧多了!”
“……对不住。”白柔霜讪讪道歉。
想了想,她又问道:“说起来,你们戏园为何取名叫大肠?”
“没见识,”那人瞥她一眼,“凡间有个很有名的‘愁肠’戏园听说过吗?我们这大肠就是根据那名字取的。”
“……好想法。”
白柔霜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台上,那魔头已经逃离了修士的追捕,遍体鳞伤地回到了魔界。
台下顿时有看客不满:“咋不报复那凡人和修士呢?”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上面不让演报复的情节,怕万一这戏目传到修真界,他们又以为咱们要搞事呢。”
“为啥呀?咱啥也没干啊?”
“谁知道呢?每隔个十几年就有传言说修真界要进犯咱们,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
台上一场戏演罢,白柔霜刚刚冤枉了人家,此时想借由打赏来弥补一下,却又不大确定他们收不收灵石。
许疏楼在一旁提醒:“凡间的金子、修界的灵石,在这里都可以流通。”
谨慎起见,白柔霜掏了块金子,台上那人立刻对她抛了个媚眼:“姑娘可还想要些什么旁的服侍?”
白柔霜搓了搓满身的鸡皮疙瘩:“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们画皮一族不分男女,姑娘喜欢看男魔,我就变男魔,喜欢看女魔,我就变女魔,若客官有什么旁的喜好,我也可以变个骷髅啊腐尸啊之类的。”
眼看他的脸从眼眶处开始腐烂,一只蛆虫在其中蠢蠢欲动似乎立刻要钻出来似的,白柔霜连忙阻止:“不不不,不必了!”
“姑娘真的不必?”那人抬指向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近,“我就喜欢你这样一个脑袋两只眼睛的。”
白柔霜干笑:“那你的择偶范围还真不小。”
那人一甩帕子,带起一阵香风:“我上次睡了个三只脑袋的,那三张嘴一起亲过来,别提多腻歪了,还是你这种一个脑袋的好,相貌周正。”
“……”白柔霜木着脸,“我要走了!”
“切,没趣儿!”那人被她冷漠拒绝,抱怨一句跺着脚走开了。
白柔霜抹了把汗:“魔界的人还挺热情的。”
“可能是真的看上你了,”许疏楼笑着解释,“魔界的人讲究及时行乐,对上了眼缘就可以当场确认关系。”
“……”白柔霜瑟瑟发抖,“师姐你要保护我。”
两人出了戏园子,在街上随意逛着,许疏楼对街边摊贩叫卖的吃食很感兴趣,走走停停,有小贩主动招呼她们:“姑娘,浓痰口味的浓汤,来一碗吗?”
白柔霜难以理解:“……还有其他味道吗?”
“还有泥土味儿的蚯蚓汤,不过没有浓痰口味卖得好,姑娘要试试吗?”
“不了,”白柔霜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嫌恶之色,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我们……再逛逛。”
两人走在街上,并未注意到周围一些魔的神色不对。
“那不是许疏楼吗?刚刚在戏园子里我就觉得眼熟。”
“什么东西?”
“是个很凶残的修士,据说连修真界都有不少人怕她呢!”他那双头三臂四眼的同伴说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几年边界出口那里不是常常会张贴一些凶残修士的画像,叫我们出门时注意躲避的吗?”
“谁没事儿去记那个啊?那、那……她吃不吃小孩儿啊?”
“兴许要吃的吧?”
“那她为什么要来魔界啊?修真界的小孩不够她吃?”
“那谁知道啊?来当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