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得以休息一阵后,顾怀山下午又忙了起来,但他还是忙里偷闲的跟关凛聊天,发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虽然关凛从始至终都没回他。

下午五点时,他发了张笑脸表情包,说:有客人说你贴的那些气球墙纸很好看。

到了晚上七点,今天生意这么红火,本该比平常要晚一些关店,多做几单生意,但顾怀山却一反常态的提早关了门,并且给他的偷懒行为找了合理的理由:店里材料都用完了,正好早点下班休息休息^_^Y

这就是最后一条消息了,现在是七点半,这条消息发于半小时前。

关凛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可他此刻看着弹出的输入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要说他今天遇到的事,说那些对他充满偏见,认定他会害人,还对他下蛊的人吗?

不,关凛才不要说。

若是他刚回房仍在气头上的时候,他大概会不管不顾的将自己受的一切委屈都跟顾怀山倒一遍,他当然不是指望顾怀山这个普通人类能为自己做什么,他就是想找个人倾诉。

但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了,过了整整一个白天,他多少已经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时,许多话就说不出口了。因为这会显得他很没用,很不成熟。

妖王怎么能因为受了点委屈就跟别人告状呢?跟个小孩子一样。他应该是永远镇定自若,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只有这样才是合格的首领,才能不被人看轻。

虽然关凛从来没有真正做到过这一点。他那时候接任首领一位,跟他姐也差不多,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

他拿起了镇狱,他有能力击退天魔王,他不上谁上呢?

但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当好首领的能力,他有时候还是很冲动,还是会意气用事,还是会有许多考虑不周全的事情。

可也没人能接替他,他便只能努力的做好一个合格的首领,哪怕做不成,装也得装出个样子。

幸好,多亏他幼时经常被人嘲笑,那张又凶又拽的脸他已经练的很熟了,甭管他内心有多委屈难过,耳朵耷拉的又多低,他面上都可以是凶巴巴不好惹的。

如此,他倒是也勉强算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他惯于逞强,任何事上都不愿露怯,此刻冷静下来后当然也不会再做些幼稚的告状举动。

他想了半天,末了只发过去短短三个字。

吃过了。这是在回答顾怀山中午问的问题,虽然时隔了那么久,并且他还撒了谎。

关凛本来以为顾怀山得过一会儿才回,毕竟依时间看,关店也不是立刻就能关的,得收拾一下,对方这会儿约莫刚收拾完,正在回家的路上。

可也不知道顾怀山是正巧看到,还是给他的消息设了特殊提醒,顾怀山仍然是秒回:开会无聊吗?^_^

那可真是一点都不无聊,差点闹出人命。关凛心想。

他如实回答:不。

顾怀山大概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这回过了几秒才回:那你在那边玩的开心吗?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这个问题戳中了关凛内心那股本已经被压下去的怒气,致使他有些控制不住,条件反射的就打了个不字准备发出去。

但在按下发送前,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便又将这个字删去。

可这个问题的另一个答案是开心,他又不愿意这么回,毕竟他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

所以他就在输入界面卡了很久,写了删删了写,不知道到底该回个什么样的答案好。

这个简单的问题本不该这样难以回答,顾怀山从聊天框那条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他刚刚到家,站在客厅里思索了片刻,拨了关凛的号码。

铃声突然响起时,关凛看着嗡鸣的手机以及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才按了接听。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那道熟悉的温和嗓音。

怎么啦?

关凛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才回答说:没怎么。

一贯的嘴硬。

顾怀山深谙这只猫的性格,要真是没怎么,不会是这么个语气,这摆明了是有怎么。

他将声音放轻了一点,问:你在那边不开心吗?

他声音虽轻,但听清楚还是没问题的。可关凛不回答,他低头扯着电源线,就闷不吭声的拿着手机,什么都不说。

顾怀山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想回家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可这回沉默之后,顾怀山听到听筒对面,传来了低低的嗯声。

他神情一怔。

我去接你。顾怀山边说边做,四个字说完,人也已经走到了玄关边。

依关凛的性格,他肯说出这声嗯,那一定是在那边遇到了很不开心很不开心的事。

可就在他换好鞋即将出门之际,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的关凛却阻止说:不要!

他说的很坚决,顾怀山被迫停下了动作,他站在门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关凛心说你要是过来,那那些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你不就全知道了?

而且案子还没查清楚,他此刻是不能走的。无论是作为嫌疑人,还是作为特调局的顾问,他都必须弄清楚真相,弄清楚凶手到底是谁。

但这些理由都不能直接说,所以关凛就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不耐烦的语气,让顾怀山不要再追问。

我还得开会,还有明后两天,两天后我再自己回去。

顾怀山果然没有再追问,但他并不真的是被关凛吓住了,他只是察觉到关凛并不想他来插手这件事。

顾怀山也想什么都替关凛做好,就像在家里时那样,他把这只猫宠的连手机要每天充电都不知道。

但他也知道他这种以照顾为名的控制欲是有点病态的,一但过火,可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乃至厌恶。

所以在关凛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他选择不再过问,给对方一点空间。毕竟这只猫不是真正意义上无害的家猫,他也可以很凶猛,不会轻易受伤。

好,两天后是31号,再过一天就是新年,跨年夜晚上会很热闹,市中心那边有零点倒计时活动,还会放烟花,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怎么样?

嗯。关凛应下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揭过,顾怀山又另起了一个话题:你看星星了吗?

星星?关凛语气疑惑,他还没转过弯来。

嗯。顾怀山点了点头,他走到卧室的窗边,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道:今晚星星很漂亮。

关凛闻言下了床,他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窗边,想看看夜空。只是他这个房间的窗台顶上有个遮阳棚,有些挡视线。

关凛想了想,干脆将手机放在口袋里装好,然后两手一撑,就从窗户边翻了出去。他翻出了阳台,跳到了六层更上一层的天台上。

这里终于再没有任何遮挡了,他也可以将空旷的夜幕看个清楚。他抬头瞧了瞧,今夜天气不错,星星的光辉没有被层云遮盖住,在夜幕中闪烁着,繁星点点。

他将手机拿出来回答说:是很漂亮。

那么多星星,可惜我叫不出来名字。顾怀山叹气道。

关凛心说这有什么可惜的,他指着夜空就介绍说:那颗是玉衡星。

可说完了他又突然想起,他和顾怀山并不在一处,仅仅是通过电话在沟通,而单凭语音,是无法知道那颗到底是哪颗的。

顾怀山也果然是一副疑惑的语气:哪颗?

北边,比其他星星都亮一些的那颗。关凛描述道。

顾怀山好似在跟着他的话去寻找,片刻后用一副惊喜的语气说:我找到了,那颗就是玉衡星吗?

关凛嗯了一声,他又继续介绍:玉衡星是北斗七星里最亮的一颗,位于斗柄,你顺着它往北看,那两颗分别就是开阳和摇光。

往南看则是北斗七星的斗身,依次是天权,天玑,天璇和天枢。

注意看天璇和天枢连线的方向,有一颗跟北斗七星差不多亮的星星,那颗是北极星。

关凛来了兴致,越说越多,而顾怀山则嘴角噙着笑,安静的听着。

他抬头看着夜空,记忆恍惚间回到了千年前,那时,他也和关凛一起看过星星。

他们躺在草坪上,那个总是凶巴巴的少年会耐心的一个个指着天上的星星,跟他讲这些星星的名字和故事。

顾怀山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他倒不见得真的对这些星星有兴趣,星河再灿烂,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他真正喜欢的是关凛对他讲这些时,倒映着繁星的眸子,那样明烈,那样耀眼。

关凛一直都不知道,他每回跟顾临渊看星星时,顾临渊其实都在偷偷看他。一直看一直看,像是一辈子都看不够。

可惜他们眼下分隔两地,顾怀山并不能真正像千年前那样,偷看关凛。他们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他见不着对方的面,也不能摸一摸那身柔软的绒毛。

但或许是这夜幕太过广袤,对比之下,他和关凛之间相隔的距离似乎就变得渺小起来,他们在城市的不同区域,却可以看着同一片星海。

关凛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后歇了一会儿,而顾怀山就趁势送上夸赞:你真厉害,懂的那么多。

关凛其实懂的并不算多,他也认不全所有的星星,他只是认识比较有名的那些。

在神血狴犴一族流传的神话故事里,那些归寂的古神都化为了天上的星辰,而且他们族里世代相传的神枪镇狱,上面铭刻着的也是星象图,所以对于这些有名的星辰,整个神血狴犴的族群,都是很清楚的。

这差不多就相当于常识,认识这些星星也并不是什么很厉害,值得被夸赞的事。

但即便如此,顾怀山夸他的时候,关凛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尾巴。他才不会跟顾怀山讲这些没什么大不了,很多人知道,他厚着脸皮享受着不该得的夸奖,并且继续卖弄。

他就这样跟顾怀山聊了许久,聊到接近凌晨,他终于不能再聊下去了。一是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二是他的手机也再次没电了。

两人互道晚安后,关凛又从天台上翻了下去,他动作灵活,这在旁人看起来危险性极高的动作,在一只猫眼里,跟走平地也没什么差别。

他也准备睡了,在临睡前,他吸取了昨日的教训,终于学会了每晚要给手机充电。

插上电源后,关凛确认没什么事要做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心情不好时睡眠也会变得困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他现在心情不错,顾怀山好像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安抚他的一切不虞。

所以关凛入睡的很快,他本该睡够满满一觉,到太阳完全升起才起来,可仿佛昨日重演,早上六点,他的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的敲门声不像昨天那样大力且不懂礼,敲门的力道克制且小心,但早上六点来敲别人的门,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很令人不快的。

关凛从床上坐起身,揉揉脑袋,将睡觉时不小心变出来的耳朵收回去,然后打着哈欠去拉开了门。

鲁正东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凝重,看着关凛时较之昨日,多了抹打量

关凛不太确定,但他敏感的觉得,鲁正东的态度不太对。

关顾问昨夜都在房里睡觉吗?鲁正东问。

关凛嗯了一声,反问:又出事了?

鲁正东点点头,他观察着关凛的神情以及模样,像是在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假,边观察边回答说:苗鑫也被害了。

第65章

关凛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就连忙问:怎么回事?

时间大概是今天凌晨零点到六点之间,苗鑫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被害的手段跟苗主任一模一样,都是没了呼吸和心跳,但是魂魄还在。鲁正东简略道。

有线索吗?关凛皱着眉。

鲁正东摇摇头:我们昨天查了一天,都没找到凶手作案的痕迹。昨夜的安保也是特地加强过的,每个时段都有人执勤,但这回案发时依然没人察觉,也没有发出任何异样的响动,还是今早郝主任想去看看苗鑫的伤势时才发现的不对。

那你们为什么关凛看着案发后没多久就来敲自己门的鲁正东一行人,以及这些人脸上探究警惕的神情,他终于想起来问:你们为什么找上我?

关顾问,别误会。鲁正东和蔼的笑笑:只是例行询问,六层的每间房我都要询问一遍,主要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异样情况。

没有,我昨夜依然什么都没感觉到,睡的很熟。关凛回答说。

这样啊鲁正东突然道:对了,关顾问,镇狱你有带着吧?可以给我看看吗?

关凛愣了一下,这个请求本身倒是没什么,镇狱又不是什么藏着不能见人的东西,以前在族里的时候经常有人慕名而来想一睹神兵的锋芒。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本该专注于案情的鲁正东,会什么突然要看镇狱呢?

怪怪的。

关凛内心嘀咕着,嘴上还是应了鲁正东的请求,右手虚握,将一直藏于体内的镇狱放出。

漆黑的枪身在关凛手中凝聚成型,星星点点的金色顺着十二道铭文游走了一圈,又因为主人并无战斗的意向而归于沉寂。

鲁正东想要凑近看看,可还没等他真正靠近,镇狱无坚不摧的枪刃却突的嗡鸣了一声,同时一股无形的劲力向外荡去,逼的周边所有人除了关凛,都不得不退开几步,更有没站稳的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这不是关凛有意为之,而是因为鲁正东是一名剑修,还是一位修为深厚的剑道宗师,他手中虽然没有持剑,丹田里却藏着一柄经过自身法力不断淬炼的削铁如泥的本命灵剑。

同类相斥,野外经常有兽类为了争夺领地或者彰显自己的实力而跟同族大打出手,野兽尚且如此,兵刃这种本就为战而生的东西自然更加好战。

有灵的兵刃之间一但感应到彼此,就会争鸣个不停,要与对方一较高下。而这一回短暂的争锋中,明显是镇狱赢了。

这就是镇狱鲁正东感叹道: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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