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滨健步如飞,走过洛阳集市,袁昆踉踉跄跄,显然受了伤,朝前一趔趄扑来,文滨忙伸手扶住。
“七日后,你性命堪忧。”袁昆眼上蒙着黑布条,低声说,“唯有集贤宝堂能救你性命,再来瑶光找我……”
文滨与袁昆分开,光芒瞬间收摄,李景珑与鸿俊从文滨的记忆里脱出。
“你从哪儿学来的?”鸿俊诧异道。
李景珑答道:“战死尸鬼王教我的,只对凡人有用,稍微有些法力,抑或强壮些的人便办不到了。”
“瑶光。”李景珑起身在厅内踱步,沉吟道,“瑶光在什么地方?”
“等等……”鸿俊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李景珑朝鸿俊认真说:“鲲神能预知未来,早在九天前,他就看见我们抵达洛阳,于是借这个人朝咱们发出求救。”
“这我懂。”鸿俊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景珑想了想,说:“从太白兄的诗里。”
鸿俊:“???”
李景珑隐隐约约感觉到,鲲神预见未来的能力极其强大,如果说人族、妖族,以及天魔之间产生了一个宏大的局,那么鲲神极有可能拥有破局的能力。或者说,他正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所以这也是他最初宁可弃还在长安的安禄山于不顾,与鸿俊前来洛阳的原因。他有许多话要问鲲神,初时仅关于从前——包括天魔的来历、渊源,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打倒你的敌人,就必须先了解它。
也许从现在开始,李景珑要询问的,还有关于未来……
驱魔咒是李白的一句诗,不管是什么时候创作的,但至少六七年前,李景珑与李白结识时并未听说过。而青雄仿佛早在更久以前就已学会了这个咒语。
为什么青雄会知道后来李白的诗句?
只有一个解释:鲲神从未来里获知了封魔咒,这咒文是谁所创?总不可能是李白醉醺醺地就把魔给封住了,必定有一个人,成功地使出了这法术。
“边走边与你解释。”李景珑说,“咱们出去一趟。”
鸿俊让文滨留下看守驱魔司,不料李白喝过清早半坛子回魂酒,说:“去哪儿呐,带上我?”
李白修了胡须,留下髯畔浅痕,又认认真真拢了头发,穿一身宽袍大袖的黑蓝色武士服,腰畔换了把陌刀,直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丝毫看不出已是名四十好几的大叔。
李景珑便将他带上,朝他解释了前因后果,李白听过后倒也不如何惊讶,说:“有妖怪也让我杀几只?”
这是李白,鸿俊当然说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我会保护你的,听得李景珑哭笑不得。
“我先打一斤酒。”李白又说。
两人只好等李白打酒。
“瑶光在城外。”李景珑朝鸿俊说,“稍后你保护好太白兄。”
“你还会什么法术?”鸿俊怀疑地打量李景珑,总感觉他趁着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学了什么法术。李景珑摊手,答道:“真没有了。”
想想李景珑又打了个响指,两手一撒,背后箭筒中,箭矢“唰”一声散开,飞了出去。
“连钉头七箭术也学会了!”鸿俊震惊道。
李景珑答道:“只能放不能收。”
箭矢放出去是漂亮,却只能一根一根去捡回来,三人到处捡了一会儿箭矢,鸿俊又问:“还有么?”
“真的没有了。”李景珑那模样似乎有点儿得意,鸿俊猜想他一会儿说不定还得在自己面前露一手,便不再追问,三人一路往城外走。想到鲲神的力量,鸿俊方知李景珑早有目的,又道:“也许他能告诉咱们未来。”
李景珑答道:“你想知道么?”
鸿俊迟疑片刻,李白一路上始终不发一语,突然插嘴道:“如果是我,我宁愿不知道。”
鸿俊“嗯”了一声,说:“你说得对。”
李景珑心想你脑子到底还有没有了,他忍着不敢说鸿俊,只朝李白道:“可是世人哪怕知道了结果,往往也猜不到那经过。”
“那是。”李白一哂道,“若说结果,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三人到得城外,李景珑朝鸿俊道:“你看洛阳七星楼宇,到得此处,是不是瑶光?”
鸿俊举目眺望,果然,自天枢至通天塔,再延至北面城外,神都洛阳中,七星阙如北斗星座,最北方的瑶光对应了龙门山,龙门下,则是龙门石窟。
“不是这儿……”李景珑上得一高处,环顾四周,洛水在不远处流去。
李白说:“此情此景,不由得令吾诗兴大发……”
鸿俊期待地看着李白,李景珑却说:“太白兄,现在正忙,先不作诗。”
李白:“好罢。”
鸿俊:“……………………”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鸿俊朝李景珑喊道,“流芳千古的诗就这么少了一首!”
李景珑只好笑,说:“但比起洛阳与天下的安危来说,我总觉得诗没那么重要。哥哥空了作一首赔你?”
鸿俊心想你会吗?然而心里打了个突,总感觉李景珑什么都会,万一待会儿诗写得比李白还好可就……不不不,这不可能!
“你作一首来看看?”鸿俊说。
“回头再说。”李景珑认真道,“先查案。”
李景珑终于成功地把鸿俊的注意力从李白身上转移走了,奈何自己画了个没法兑现的饼,现今世上,谁敢和李白比作诗?偏偏鸿俊又充满了期待地看着他,当即让他一哆嗦。
“你们找的是不是那儿?”李白示意两人看近五十步外一个牡丹园,先前他约略得知了大致经过,说,“既然有花妖,那么也许牡丹园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鸿俊说:“你太聪明了!”
李景珑:“……”
李景珑非但没有成功作诗,反而险些被李白抢了驱魔司第一神探的风头,只得收摄心神,到得牡丹园外,朝内远看。
一阵浓烈香气传来,正是洛阳花开时节,却不知为何,此处并无游人。
“这儿不开放!朝东边去!那儿有园子供你们赏花!”几名执矛士兵朝他们说道。
鸿俊朝李景珑看了一眼,彼此心中明白,那几名士兵极有可能是妖。
李白说:“此间守卫严密,看似心虚,兴许有问题。”
“聪明!”鸿俊赞叹道。
李景珑无语,早知道就该把李白扔在洛阳驱魔司里让他自个去喝酒。三人离开些许,远远窥探其间,只见那数名士兵交头接耳,其中一人翻身上马,朝着南边驰骋而去,想必是通风报信去了。
“硬闯?”李白抽出陌刀,懒洋洋地说。
李景珑马上止住李白,朝鸿俊说:“你总是想不通我为什么料敌先机,现在便详细教你。”
鸿俊看了眼李白,再看李景珑,点了点头。
“首先万珏为什么会知道咱们将抵达洛阳?”李景珑问。
鸿俊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说:“鲲神!”
李景珑点头道:“正是。”
“他明显只知道昨夜的一场对答注定将发生,却不知你们准确抵达洛阳的时间点与方式。”李白随手拄着陌刀,打量远处。
李景珑微微一笑,说:“所以他控制住鲲神,并获得少许洞悉未来的能力。第二个问题,昨夜过后,如果你是万珏,你会怎么做?”
“派妖怪监视咱们。”鸿俊皱眉道。
“这是一定的。”李景珑又说,“第三个问题:咱们一旦发现了此处,最妥善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把人打跑?不可能,那样只会把事情闹大。”
鸿俊这下想不出来了,如果万珏今天知道他们来了,要怎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呢?假设此处正是花妖们的据点,他又不能临时将整个牡丹园一起搬走。
“很简单。”李白随口道,“骗你们,让你们以为此处毫无蹊跷。或是真正的地方在别处,刻意让你们以为找到了线索,设下陷阱。”
“后一个可能已被排除。”李景珑展目望向花园,缓缓道,“我们的消息来源可以确保没有任何人知道,已确认此地就是重要之处。”
“但为什么这些守园的……是妖怪也好,士兵也罢。”鸿俊奇怪道,“看似居然毫无准备,不知道咱们会来呢?”
李景珑沉声道:“唯一的可能是,万珏用以监视咱们的,中间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鸿俊醒悟了,说:“万珏派妖怪来监视咱们动向……”
“也许就在这一环出错了。”李景珑答道,“据此推测,敌人阵营里,至少有一个自己人。”
“那么现在怎么办?”鸿俊说。
李景珑:“进去破了这牡丹园,看看有什么收获。”
鸿俊哭笑不得:“说了半天还不是要动手么?!”
李景珑莫名其妙道:“直接冲进去你又说我不解释清楚,现在从头到尾给你把案情理清了嘛,这也有错?”
鸿俊只得作罢,李景珑转头道:“太白兄,外头守卫就先交给你了。咱们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还有一只蛊猿始终没出现……”
“无论在何处,总之不会在这儿,冲!”李景珑二话不说,快步疾奔向花园,那卫兵自三人走后便十分紧张,时刻弯弓搭箭,处于警惕状态,一见李景珑奔来,当即连装样子也省了,马上喝道:“敌袭!驱魔师来了!”
这一声喊瞬间就证实了李景珑的猜测,鸿俊吹了声口哨,双手放出四把飞刀,那两名卫兵箭矢飞来,被空中飞旋的斩仙飞刀顿时斩成数截!李白则神不知鬼不觉,刹那已欺近了牡丹园入口,喊道:“可以杀吗?!”
“可……”李景珑,“……以吧?”
话音未落,李白已一刀过去,“唰”一声将那士兵半身斩得鲜血飞溅,李景珑怒吼道:“你都杀了还问我做什么!”
鸿俊喊道:“手下留妖!”
鸿俊见对方只有两名卫兵,当即心下不忍,李白却大喊一声:“好嘞——”紧接着旋风突刺,一刀刺中另一名卫兵大腿,那卫兵大喊一声,摔倒在地。
李白刀法极其诡异,丝毫不似中原陌刀劈、斩的刀路,一把陌刀似剑非剑,又极其细长,耍起来如同舞步般。
鸿俊刚要大声叫好,李景珑却说:“快进去!”说毕将鸿俊领子一揪,两人几步踏上牡丹花园的外墙,同时翻身,旋转,进了内院。
四周香味浓郁得令两人头晕目眩,牡丹园中有一假山,内里全是颜色繁杂的牡丹,花朵更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李白两刀把那两名士兵刺倒在地后,士兵瞬间变幻,成为两只鲜血流淌的大猴子,李白说:“哟,猴子?”
鸿俊与李景珑刚落地,到处都是牡丹花,李景珑道:“书上曾有记载,花只能通过化形术来成人,本体必须植根于土壤,若所料不差,此处就该是他们真身所在……”
正说话时,花园中小屋内蓦然又冲出数十名卫兵,两人吓了一跳,忙自退后,只听李白大喊一声道:“交给我——!”
话音落,李白摘下腰间酒囊,灌下几大口酒,踉踉跄跄地冲去,那猴妖变成卫兵后上房的上房,爬梁的爬梁,动作迅捷无比,奈何李白速度却更快,简直化作一道疾风,唰唰几下,便撂倒一个。醉酒步更是左右飘逸,寻常猴妖,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除却李景珑外,鸿俊终于又见一名凡人能倚靠自身武力压制妖魔,李白东歪西倒,在猴妖之间穿梭,竟仍显得游刃有余,长剑点去,到处都是受伤不死的猴妖。
“火烧了它?”李景珑道。
鸿俊正要祭起火焰时,顿时满园牡丹尽数散发出黑气,香味四溢,无数周身白皙的裸女竟从花丛中起身,展现出妖娆身形,发出呻|吟。
李景珑:“……”
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