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一个区区奴婢,再多嘴把你卖了。”
“我是姑娘的奴婢,岂是你说卖就卖的?”
沈妙贞冷哼一声:“娘这番唱念做打,就是在这等着我,想叫我拿嫁妆给二叔还债呢吧。”
于氏被说中,面色有些发虚,然而很快就理直气壮:“这怎么能叫打你嫁妆的主意,当初老大娶你,也是尽了我们一家子的力了,老大那点子私房都给了你,我这个当娘的,可是半点没见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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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贞此时已经完全不会气笑, 或是气哭,她就在这里看着于氏演戏。
“夫君当初下聘,是给了五百两的聘礼, 并一些首饰绸缎,加在一起也到不了六百两银子, 然而沈家没吞分毫, 我都当成嫁妆带了回来。既然娘说这些聘礼, 那我给娘六百两, 娘拿去还二叔的欠债,行吧?”
于氏吓了一跳,看她不吃硬的, 急忙放软态度:“贞娘, 娘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若是你不救邦儿, 老大回来了你怎么跟他交代啊。”
沈妙贞只是冷哼,一句话也不说。
于氏见她油盐不进,还想坐地撒泼大声嚎哭,沈妙贞豁然站起:“行了, 娘和小叔你们舟车劳顿,先歇息吧, 这事之后再说。”
她心里有气, 根本做不到平静对待:“娘就是打我嫁妆的主意,我那点嫁妆也是不够一万两的, 不如想想别的出路。”
说完, 她也不搭理于氏, 转身就离开厢房。
到了自己屋,沈妙贞坐到绣墩上,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蹙眉。
绿儿急忙过来给她拍后背,嘴里对这个家没一句好话。
“就知道他们家是个无底洞,区区五百两银子的聘礼,就叫姑娘给他们家当牛做马。姑娘嫁过来的时候,连个帮厨都不让请,哪一顿饭不是姑娘做的。后来知道姑娘能赚银子,这才改口请了帮厨佣人,花的全都是姑娘赚的,脸也不觉得羞。”
“现在可好了,他们家自己欠的钱,就打到姑娘嫁妆的身上,这算盘我听的真真的,姑娘可千万不能松口,这赌债不能给他们还,今儿有这么一出,明儿他还去赌,那可怎么办,姑娘又不是卖给他们家了。”
“好了,你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听的头疼。”
沈妙贞愣愣的看着屋里的炭火,她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嫁妆,若是所有的加在一起,把田地铺子庄子都卖了,把首饰都当了,或许能凑一万两。
再不济,亲娘留下的那串奇楠珠帘,当出去也能当个七八千两的银子。
但嫁妆是裴境给的,当初收这些东西,她就心中难安,一直封存着根本就没动用,若是为了自己,花一些也就罢了。
现在为了还裴邺二弟欠下的赌债,就要倾尽所有,她在犹豫,这真的值得吗,这些身外之物都是她后半辈子的依仗,手里有钱,过日子才不慌。
当初她嫁给裴邺,本就是仓促之间下的决定,她对裴邺就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
但婚后这些日子,裴邺渐渐捂化了她的心,让她开始卸下心房,慢慢爱上了他。
但她并不是完全的傻白甜,跟着裴邺来西京,本就是为了杜绝有什么小妖精钻了空子,到时候裴邺功成名就又带回去一个女人管她叫姐姐。
而来了西京,她的嫁妆都随身带着,也是防着裴邺那一家子,她瞧着裴邦吊儿郎当的样,就不像个品行好的。
若是为着裴邺,或许她还会有三分愿意,愿意赌一把,跟他一起吃苦重新白手起家。
但裴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便是真的背了这么多的债,也是绝不肯用妻子的嫁妆,给他填窟窿的。
面对裴邺,他尚且要犹豫再三,就更别提裴邦这个败家子了。
她跟他有感情吗?她嫁的事他吗?
她当然知道,女人嫁人是嫁这个家族,可小叔子欠债,让嫂子用嫁妆填,没这个道理,大梁也没这个律法。
而且放印子钱,是违法的,大梁禁止这种利滚利的高利贷,那些人在洛京横行霸道,她就不信,来了西京也敢堵着门要债。
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钱,她一分都不会给,讨债的来了,他们便对簿公堂,由着青天老爷判赔多少,而这些钱,得裴邦自己还。
她想,裴邺回来会不会怪她呢,怪她不伸出手救他的弟弟。
可她也想了个计策,若是想让她帮着还,她可以帮衬一点,典当了自己的嫁妆给裴邺的弟弟还债,那是不可能的。
从根本上说,这些嫁妆都是六公子裴境赚来的,用人家的钱给夫君的弟弟还欠债,她还没那么厚脸皮。
她可以借一点钱,也算全了自己和裴邺的情谊,但是这钱也是要打借条,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给了,可若是裴邦不出现,想指望她来平事,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想通后,沈妙贞晚上睡了个好觉。
她虽然生气,可到底没有亏待婆母和小叔,就算跟裴邦不是一家子,婆母还是自己的婆母,她并不想背个恶毒媳妇不善待婆婆的名声。
他们住的屋里不仅给放了炭盆,还给抱来了新棉被,屋子也都给收拾了,也按点送来了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菜。
对于不良于行的小叔,她也安排了一个仆妇服侍,家里除了绿儿没有别的丫鬟,这个仆妇还是帮着打扫庭院外加做饭的。
委屈不委屈的,现在也由不得他来说委屈,他们家穷的时候,哪有什么仆婢侍奉,都是他娘照顾他,他自己尽力照顾自己。
于氏以为,这个大儿媳到底对他们还有情分,也想通了,她再劝说劝说,大儿媳一定会愿意帮二郎。
吃完早膳,于氏跟裴郤一起来到正厅,于氏搓了搓手,自己先找了个座位坐下,脸上挤出一个笑。
“贞娘啊……”
“娘和小叔可用了早膳了,这边的厨娘是西京本地人,只会做西京风味,不会做洛京风味的,娘和小叔吃着可顺口?”
于氏讪讪一笑:“挺好的,挺好的,贞娘啊,我看你在西京也站稳了脚,还开了一间卤肉铺子?我们贞娘实在是有本事,我家大郎有福气啊。在洛京的时候,贞娘就开了饮子铺,这街坊邻居谁不羡慕我有这么个好儿媳呢,大郎的福气就是我的福气。”
她一直给她戴高帽,灌迷魂汤,沈妙贞才不吃这一套。
“娘也不必说我的好话,奉承我,便想叫我拿这一万两,没这个道理。”
她抽出一张纸:“娘看看这个吧,若是同意就在上头画个押。”
于氏慌了,只觉得沈妙贞的反应根本就不是意料之中:“我……我有不识字,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不看,我也不画押,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小叔,你不是识字吗?你给娘读一读。”
裴郤接过那张纸,一下子怔住:“嫂子,你要跟我们分家,还要娘同意?你私自这么做,大哥知道吗?”
“分家?”于氏也愣住了。
沈妙贞点点头:“对,分家!分了家也并非是各过各的,娘您还是我们的亲娘,我们自当奉养你,让你过老封君的好日子,小叔身体有疾,在给小叔寻到媳妇儿之前,也跟我们一起过,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小叔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假装没看见于氏气愤的脸和裴郤怪异的神色。
“不过二叔,我们一定要跟他分家,那一万两银子,他自己还去,我这个做大嫂的没这个义务给他还债,他若是生活不下去,都是兄弟,我也不是不帮衬,他若要借银子还债,可以,打借条,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是娘的儿子可不是我的。”
沈妙贞说的气定神闲,理所当然,于氏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沈妙贞的鼻子就开始骂了。
“好个毒妇人,你嫁到我家来,就是想把我们家搅的不得安宁,把我的大郎跟我离间了去,我还活着呢,分什么嫁家凭什么分家?空口白牙的你就说分家,这是要我的二郎去死啊,你这个不孝的儿媳妇,趁着我的大郎不在家,就欺负我们一家子,大郎!大郎!你瞧瞧你娶的好媳妇儿,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亲娘的啊,你怎么还不回来,给娘做主!”
她开始坐在地上撒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裴郤紧皱眉头:“大嫂,现在大哥不在,你不问他的意思,就说分家的事,难道不怕大哥回来了,你不好交代吗?”
“我们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大哥长兄如父,拉扯我们并不容易,可若是他知道,你不帮二哥,还张罗分家,到时候大嫂脸上也无光啊。”
于氏好像有人撑腰了似的,跳起来叫喊:“就是就是,你别以为你嫁妆多,就得意了,能拿捏住我们大郎,我们大郎现在是官身,等他立了功升了官,回来就叫他休了你,你这个做媳妇儿的,不好好侍奉公婆,将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想分家?我呸你个……”
“娘,你先别说了,我劝劝大嫂。”
再让她骂下去,大哥的脸都要丢光了,裴郤缓了一口气道:“大嫂,我觉得你现在要分家,实在不合适,大哥对你不好吗?现在家里是遇到了困难,可你已经嫁进来,就是裴家的一份子,这么急吼吼的要脱开关系,若有朝一日大哥发达了,知道你这么做,大嫂你又要如何自处呢?”
沈妙贞才不憷,她根本不想多费口舌:“你要我体谅你大哥,你们自己体谅他吗?”
这句话将裴郤臊的低下头,他到底还有些良心。
于氏还想骂,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急促的声音几乎要把门都敲破了。
绿儿高喊了一声问是谁,外头的人居然回了句,是兵部的。
兵部的人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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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没什么见识, 就是个性格泼辣的农妇,可农妇见到当官的也是怕的,她一听是当官的, 还以为是要来捉裴邦的,吓得急忙往三儿子身后躲。
沈妙贞皱眉, 让绿儿打开门, 请官差进来, 谁知那官差只进了院却不进屋。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妙贞, 见到是这么以为姝丽绝伦的女子,而且还这样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心中顿时觉得可惜, 连说话声都轻了一些。
“请问,可是六品骑兵校尉裴邺的夫人?”
沈妙贞满脸茫然:“是我, 这位官爷有事?不如里面坐,喝杯茶水歇歇脚。”
官差一顿, 摇摇头:“坐就不必了,我是奉命来给夫人传消息的,上个月蛮族大举进犯,昭武军虽打退蛮族, 但伤亡两千余人,裴大人英勇作战不幸牺牲, 我是来给夫人送抚恤金的。”
他掏出一个包裹, 打开,里面是十两一个的元宝, 正好二十个。
沈妙贞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什么?官爷你说什么,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看来是打击太大了, 官差这几天一直在干这个事,什么反应都见过,这位夫人这种直愣愣的的反应,也并不意外,真是可惜了,这么年轻貌美就要做寡妇。
官差也不愿意对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说僵硬的话,摇摇头叹气道:“裴大人以身殉职,朝廷开恩,顾念大人的功劳给了抚恤的银子,夫人请节哀。”
“……”
“你说什么?我家大郎怎么了?殉职?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啊。”
于氏从屋里奔了出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不害怕了,直接上去拽那官差的领子。
官差脾气不算太好,但也顾念着到底裴大人是抗击蛮族而死,到底也算是英雄,对于英雄的家人,好歹得有几分宽恕。
“这位……老夫人,我再说一遍,裴大人抗击蛮族,不幸身死,请收下抚恤金,这是朝廷的恩赏,还请节哀顺变。”
皱着眉捏着于氏的手,让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领子,将那二百两银子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官差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沈妙贞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
于氏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她不相信身为家里顶梁柱的大郎居然就这么死了,心里的茫然、愤怒,甚至是绝望,混合在一起,成为就要爆发的火山,她急需有个发泄的出口。
而她看到了沈妙贞。
于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扑上去就像挠沈妙贞的脸。
“你这个晦气的女人,都是你,都是你,没娶你之前,我们家安安稳稳过着好日子,你来了之后,把霉运都带到我们家里来了!”
“二郎赌博败了家,大郎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她狰狞的就像是一个鬼一样,沈妙贞却只是愣愣的站着,根本就没注意到于氏向她扑过来。
“贱人,你偿还我儿子的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