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某原始森林里。
被层层伪装过的小房子从外很难发现踪迹,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身黑衣打扮的英俊男子懒懒地躺在藤椅上,双眸微眯盯着面前硕大清晰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华商大厦直冲云霄,气派非凡,可楼前广场却乱作一团。
恐怖狰狞的死者,流淌一地的鲜血,尖叫受惊的人群,还有——痉挛抽搐的华商总裁鲺。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华商股价一跃跌停的消息,还有街头巷尾的种种谣言和猜测,更有不少媒体记者等在医院外面,期盼得到第一手关于华商总裁陈子敬的消息。
旁边,一个体型魁梧的男子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藤椅上的年轻男子,敛声问:“你复仇却要搭上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不觉良心不安吗?囡”
“良心不安?”刘煜慵懒地微笑,关了屏幕起身,点燃一支烟才斜睨身边的下属,“良心是什么东西?川,别让我以为你还没忘自己是一名军人!”
董川撇了撇嘴角,自嘲地说:“自从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后,我已经不配提起这两个字了。”
刘煜笑了,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格外促狭:“兄弟,别搞得这么严肃嘛!这几年我待你不薄,救你一命不说,还给你荣华富贵,还让你见到你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董川笑了下,“您对我的恩情,没齿难忘。”
“那就对了。”刘煜拿出嘴里的烟,抬腕看了看时间,问道,“这一单货出了没?最近风声紧,又有陈子敬的人到处在找我们,一定要谨慎行事。”
“嗯,我明白,您放心吧。”
待到手下退出后,刘煜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转而看向一边神龛上摆放着的灵位,上前去点燃几柱香拜了拜。
“父亲,儿子正在给您报仇,如今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您放心吧。”气定神闲地说完,刘煜阴冷地笑着,将手里的几柱香插到灵位前。
铺天盖地的新闻占据了整个江城的各大媒体,藏身在一间出租屋的董倩倩自然也看到了。她才刚刚吸完那令她神魂颠倒的玩意儿,意识缥缈如在云端,整张脸都是陶醉迷茫的神情,骤然听到电视上的播报,她睁眼一看,顿时扑到电视机前。
子敬——子敬——
她看到陈子敬了,依然是矜贵冷漠的样子,依然让人迷恋。
漂亮的手指痴迷地抚摸着屏幕上男人的脸,董倩倩嘴里呢喃着:“子敬,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电视上画面忽然震荡起来,她从恍惚中回神,就看到镜头对准了地面上跳楼的死者。纵然画面经过了马赛克处理,可她还是被满地鲜血吓得一惊,连忙后退跌坐在地。
而后,就看到屏幕上出现陈子敬颤抖抽搐的画面,他很快被医生送上救护车,混乱中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身着警服,也上了救护车。
“子敬发病了,子敬发病了……”双手向后撑着地面,她盯着电视喃喃低语,忽而又清醒,“那个女人也在,那个女人也在!”
不行,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不能让他们合好。
董倩倩赶紧起身,换了衣服把自己打扮妥当,匆匆忙忙出了门。
陈子敬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
身体依然疲累,脑子闷闷地沉重,他动了动想抬手揉一揉眉眼,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压着手臂,垂眸看去,霎时愣住。
居然是她!
莫潇云依然穿着一身警服,头发扎成马尾披在脑后,许是等得时间太久,她就趴在床边睡着了,但一只手还交握缠在他指间。
微微侧向自己这边的小脸,秀气的柳眉轻蹙,长而浓密的睫毛软趴趴地覆盖下来,眼底的阴影那么明显,显然这几天她也没有休息好。
是因为跟他分手的事吗?男人心头一片燥热,说不出的情潮来回激荡。
怕吵醒她,陈子敬没再动作,视线收回盯着天花板,眼帘缓缓合上,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似乎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忍受着某种痛苦。
那血腥狰狞的一幕还在脑海里重现,他紧蹙的眉宇忍不住颤抖,可越是想要忘记,画面却变得越发清晰,到后来已经弄不清占据脑海的影像到底是员工的死还是母亲的死。
莫潇云迷糊中察觉到手心有轻微的颤抖,起初未在意,后来想到什么,猛地一惊抬头看向那人,连忙唤:“陈子敬你醒了?”可很快发现他的异样,胸口突地一缩,起身凑到他面前,“你怎么了?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看出他又有发病的迹象,莫潇云吓坏了,双手轻拍着他的脸企图唤醒他的神智,可又担心自己什么都不懂耽误了时机,便转身准备冲出去找医生。
可手腕却叫一股大力截住。
惊愕地回头,她一张小脸急得皱成一团,“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男人
依然紧紧闭眼,片刻后,棱角分明的五官稍稍舒展了一些,吞咽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没事。”沙哑的语调不似平日那般意气风发,倒像是被风沙腐蚀过一般。
莫潇云听着,心头麻麻地痛。
被他扯着,她只能退回床边坐下。
可是,看着他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幽暗如潭的眸子转过来盯着她,她又觉得尴尬窘迫起来。
两人那样撕心裂肺地争吵过,尽挑直戳对方心窝子的话往外说,又恨恨地喊着恩断义绝,可如今才几天过去,就又不得不面对面坐着。
纵然她自认为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可一时也大方不起来,扭捏着低头直盯地面。
谁料,她不说话,那扣住她不让她走的男人,竟也沉默!
只是,他平静无波的淡冷眸光,一直凉凉地停在她脸上。
起初还能镇定,但一秒两秒,三秒四秒过去,他还是那样定定地瞧着,只是瞧着,一言不发,却让莫潇云渐渐无措起来。
病房里气氛越来越压抑,僵冷的令人窒息,那般安静,连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攥了攥拳,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算什么?
他在用无声讥讽她自己寻上门来么?
用沉默告诉她已经对她无话可说了么?
也是,那天他都说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了。她又巴巴地候在这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算什么?
莫潇云,你那高傲不肯低头的性子呢?就因为爱上这个男人就全都被狗吃了?
心里恨恨骂着自己,她越想越恼,一恼就失去理智,也忘了之前卫东跟她说的那些话了。
霍地站起身,她从警服口袋里摸出几张纸,不客气地扔到那一直冷眼沉默的男人身上,眼神愤愤地瞥了他一下:“不要以为我等在这里是担心你,我不过是想亲自把这些东西交给你。毕竟价值不菲,万一弄丢了我赔不起!”
a4纸张在他胸前的被子上散开,陈子敬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时眸光越发冰冷,薄唇抿成一线,显然被气到了。
莫潇云见他黑沉着脸,忽然就觉心里畅快了,果然这人是天生受虐型的。
只是,话已出口,纵然不放心也不能再留下来,她转身直直出去。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滴滴的报警声,刺耳又急促。
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看到那男人又开始轻微颤抖抽搐,一只手痛苦地按在胸前。
心脏损伤后综合征——脑海里忽然窜进卫东说说完这个医学术语,她三两步跨到病床前,焦急地看了看连接他身体的仪器,又俯身问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胸口疼?”
陈子敬面色憔悴,可那双眸依然锐利有神,薄唇紧抿忍过那一阵疼痛,他语带讥诮,终于开口,却是气死人的话。
“不是说不担心我吗?又回来做什么?”
“……”莫潇云一愣,脸色极其难堪,慢慢站直身子,强忍着想一脚踹他胸口的冲动。
真是贱骨头!
她莫潇云发誓从今以后再看这男人一眼就一辈子嫁不出去!
强忍着一股子羞辱之意,她气愤地转身就走,可手臂又被男人拉住。
心里有气,毫不犹豫地,她狠狠一把甩开,陈子敬许是体力虚弱,竟被她逃脱,但很快,他整个人从后扑上去,将她拦腰抱了住。
床边的监控仪器尖锐地鸣叫起来,莫潇云感受着腰间的力道,回头一看那人半边身子都坐了起来,又气又急又恼:“陈子敬,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病房外,医生护士早就发现陈子敬醒了,只是被卫东拦了住不让他们进来。
毕竟,里面那人相比身体上的病痛,心理上的毛病才是更致命的。
而能安抚他心理伤痛的良药并不是医生,而是个女人。
所以,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可谁料,这谈话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温馨和谐,反倒剑拨弩张烽火连天。
医生护士不得不推门冲进去,却被那床上急促痛苦喘息的男人一声沉喝:“滚出去!”
众人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幸好卫东跟着,给了个眼色,示意医护人员离开。
朝里看了看,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一惯高冷的某人竟一副狗皮膏药似的从后贴着人家——卫东想了想,平静地提醒了一句:“子敬,你的心脏受不得刺激,不然随时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话明明是说给当事人听得,可莫潇云身子却重重一颤,挣扎的动作明显减轻。
腰间他的力道太过明显,那监控器还在滴滴叫着,莫潇云咬了咬牙,终究是败下阵来,“我不走,你放手躺好。”
男人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淡漠的眸子抬起,盯着她:“你关心我。”
她没说话,只是扶着男人躺下,面无表情。
那两份文件
从床上滑落,莫潇云弯腰捡起,递给他:“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不属于我,还是还给你吧。”
“你要是不想我随时一命呜呼就把这些收起来。”男人不冷不热地威胁。
再次咬牙,莫潇云气得不行,“陈子敬,你到底什么意思?狠话都是你在说,如今又不肯放我走的也是你!”
男人斜睨过来,视线淡淡瞥她一下,“莫警官,你想多了吧,我只是觉得我公司里接二连三发生员工跳楼事件,幕后肯定有一股邪恶势力作祟,我想寻求警方的帮助查清案件,这也不行?”
眉眼一跳,莫潇云定定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知道陈子敬对之前两起员工自杀案存有疑惑,背地里一直在偷偷调查,甚至一度怀疑他这个顶头上司也有嫌疑——可现在,他竟主动说寻求警方的帮助!
那就是说,这几起员工自杀案跟他无关,而是另有人盯上了华商,策划了这些诡异的跳楼血案?
柳眉轻蹙,她还在思考着什么,只听陈子敬又说:“你背地里也在调查着前两起自杀案,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如今我主动配合警方调查,你不该感到高兴吗?”
他竟然知道!
莫潇云心头惶惶地跳,仿佛做错是被大人抓住一般,但很快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说:“那两起案子存有疑点,我当然要继续调查,将真相公布于众,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其家人负责!”
“那请问,你都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单位领导明确说了不能再调查,她私下走访那两个死者的家属,可是人家根本就避而不见。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越发让她怀疑案子有问题!
既然他主动提起此事,莫潇云也就光明正大地问:“你明知那两起员工自杀案存有疑点,却利用手中权势知会警方停止调查——陈子敬,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想知道?”男人挑眉,阴阳怪气地问。
她瞪着眼,生气——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男人气定神闲地半靠在床头,修长干净的手指勾了勾,“靠近点,我告诉你……”
什么意思?
莫潇云紧紧皱眉,防备地盯着他。
心里进行着天人之战,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的话。
既然有心隐瞒,他会主动告知吗?可若是他也意识到现在事态严重必须跟警方合作呢?
左右纠结,最终还是对案件真相的求真精神战胜心魔,她忐忑不安地慢慢靠近……靠近……
男人精神欠佳,可那双眸却依然神采奕奕,矜贵深邃的五官表情淡淡,连病中都散发着一股叫人沉迷的气息,她憋着气,忍着脸红心跳慢慢靠过去。
突然,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手机铃声,莫潇云吓得一惊,忙直起腰收回视线接电话。
“喂,章哥……”男人的视线太过火热,她受不住,转了身走开几步才出声,“哦,他已经醒了——等等,我问问。”
捂住手机话筒,她转身看向病床上一副高冷模样的男人,问:“我们队长想找你了解一下案情,可以吗?”
陈子敬垂着视线,侧脸线条刚毅而瘦削,停顿了几秒说:“如果是由你负责这个案子,可以。否则,免谈。”
“……”胸中万马奔腾,莫潇云咬了咬牙,恨不能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呃……那个,章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探病,你看能不能缓一缓?”原话无法复述,莫潇云只能连自己的师傅都骗。
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通话结束了。
莫潇云攥着手机走向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男人看了又看,好多话想说又憋了回去,最终只是道:“你好好养病吧,我还有事得走了。”
这一次,陈子敬没有为难,只是眸光深深地目送着她离开。
“小云儿,你这就走啦?”易青守候在外,看到莫潇云出来,赶紧迎上去。
她抿了抿唇,有些尴尬,“那个……他已经醒了,看样子没有大碍,我得回单位加班。”
“小云儿,我四哥的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乔教授说他现在情况很不好,你也应该知道,抑郁症严重了会自残,甚至自杀,何况他还并不是单纯的抑郁症——”易青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头紧蹙地说完,又叹息一声,“那个……你要是有空,还是多过来陪陪他吧。我们一帮大老爷,凑一堆也没话说。”
他一口一个抑郁症,又是什么自残,自杀,听得莫潇云心头一颤一颤的,只能吱吱唔唔地点头:“那个……我尽量吧。”
刚走出住院部,手机再度响起,莫潇云一看那个号码,脸色顿时凝肃起来。
不想接这个电话,她狠心挂断,抬头继续赶路,谁料斜刺里一个身影蓦地闯出来,逮着她就是一巴掌!
真是莫名其妙!
莫潇云一下子都懵
了!
等到那人抬起手准备再来第二个巴掌时,莫潇云已经反应过来,一把钳住手腕用力一推,那人踉跄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
“你疯了!凭什么打我!”盯着几步开外双目愤怒瞪视自己的女人,莫潇云压抑着怒火低声质问,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弄得太丢人。
可董倩倩却不这么想,冲上来就是凌厉的指责:“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亏你还穿着一身警服!简直糟蹋了这身衣服!”
经她一提醒,莫潇云才想起自己还穿着警服,这样跟人起冲突就更不妥了,没准儿哪个不明是非的人就拿手机拍张照发到微博上,再配一个博眼球的标题——警察当众打人之类的,那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还要给这个勤劳奉献的团体抹黑。
这样一想,她便也不计较方才的一巴掌了,只当被疯狗咬一口算了,转身就走。
可董倩倩却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衣服大声嚷嚷:“你不是说你跟子敬分开了吗?那怎么又在这里陪着他?天下怎么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子敬不会看上你的,你这样死命纠缠着有什么用!”
一番话信息量太大,身边有人停下来围观,指指点点议论开了。
莫潇云皱眉,实在不明白陈子敬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种没品没德的女人。
“董倩倩,你不要把所有女人都想的跟你一样没出息!我来这里是为公事,只有你这种脑子才会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你有跟我乱吠一气的时间,倒不如去争取让那个男人重新接受你!”
她一字一句阴沉的说完,心里还是不爽,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难呢……他有洁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你说是不是?”
---题外话---今天更新完毕,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