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的跪地中回过神,任逸飞将第三段视频又看了两遍。
之后他就发现这场祭祀似乎有着特别的死亡顺序,从最右边开始,一个祭品对应一根石柱。最后的一根石柱留给祭司,祭司一死,所有石柱都发出了血色的光芒。
在真正的祭祀中,这个石柱应该是被浇上祭品的血,然后才红成那一片的。它最后大放光芒也很有意思,像是宣告祭祀完成。
献祭族中老弱之后,那些青壮年就能带着被激发的凶悍杀气出发了——这大概就是远古祭祀的意义所在了。
‘鬼’是祭司,在鬼的计划中,他自己也是祭品的一部分。然而他却不甘心,还生出了副本。
他是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祭祀没有完成,还是不甘心自己连作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假设,鬼想要完成这一场祭祀,需要很多祭品开路。那么他反向操作,是不是可以逼出‘鬼’?
任逸飞突然想要试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可以激发他的创作欲的地方。
任逸飞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路上的学生也多了,都是下楼觅食的。他却没有顺着人群往生活区走,反而走向之前死过人的艺术楼。
艺术楼的大门开着,他走进去,左手边就是电梯,而他们班的专业课教室是706,在第七层。
今天下午全员待在宿舍等待寝室消毒,因此全校停课,这会儿艺术楼也没什么人,他坐着电梯上去,一路走到706教室,一个人也没遇上。
他们教室的门锁住了,不过是最基础的门锁,任逸飞从小口袋里拿出一根曲别针,扭出合适的形状,试了几次就把门开了。
艺术气息扑面而来——全是玩到一半的泥雕塑。
教室里有桌椅,不过桌椅都围着墙靠着,中间空出来,放着一个个的木架子。木架上上糊着一团青灰色的泥,部分架子上还挂着布袋子,袋子里装着泥,还有刮刀之类的工具。
任逸飞一个个看过去,然后他在一个狰狞的泥塑面前停下,这架子上贴着‘张正元’这张标签。
他是之后才注意到标签。狰狞的怪物泥塑最新吸引他。
在所有的泥塑中,它不算是最精细的,但是整个泥塑造型和幻境中的怪物造型重合度极高,一看就知道其制作者是祭祀的参与者。
原主手艺不错,技巧上不足,但是作品很有灵气。任逸飞不忍心破坏掉这个雕塑,就从角落另外找几根木头,用钉子钉成小架子,糊上泥巴。
他以为自己需要等很久,但是架子上的泥巴才成形,他就已经出现在灰色通道里。
任逸飞睁开眼,他的眼睛红得像是燃烧的太阳,风吹过,黑色的袍子出现在他身上,袍子底下飘荡的是绝望、痛苦、诅咒、极端的欲望。
“祭祀建立的通道,似乎不太稳定。”他的嘴唇里发出冰冷的声音,右手已化出一把墨色小扇,轻轻一扇,脆弱的通道就颤抖起来。
上一次他来是试探深浅,因此没弄出什么动静。但这会儿他却是破坏来的,杀气腾腾,一扇一道虚空裂缝。
裂缝处可以看到不同风景,或是翻涌的红色岩浆,宛若烈火地狱,或是死寂的冰寒地带,万里无鸟兽。
他甚至看到万丈高的高空,闪电在云层里摩擦成形。
这条脆弱的通道摇摇欲坠,其中迷失的‘影子’受不了裂缝处吹出来的风,一吹就散。
此刻已化作邪物的任逸飞无动于衷,看着那一道道被摄入的影子烟消云散。
影子散后,这些人要大病一场。然而他们也是因祸得福,避开了这场死劫。
任逸飞这一把怒火似要将通道烧尽,掌管规则者震怒,引了空间间隙的风来。这是小空间碎裂所引发的‘风’,世间无物不可伤。
即便对那些伴着宇宙出生的异神来说,这一场风也是如刀片雨一般的存在。
然而它们却对任逸飞毫无办法,才一靠近,就被他黑色袍子上的迷你黑洞吞噬了干净。
他朝着通道更深处去,黑袍边缘翻滚,卷走空间中逸散的许多能量。
掌管规则的存在一面修补着裂缝,一面从裂缝中唤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只看这些东西一眼,或者听它们一句声音,灵魂都会震颤。
然而这些对任逸飞依旧没有用。他别的全不用,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看它们一眼,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直接化作烟灰散灭。
“你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化作一个人类藏匿其中?”掌管通道规则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懂。
这就像是一个人,他不好好做人,非要去做一只蚂蚁。让人想不明,猜不透。
“做人的乐趣,你当然不懂,正如你也不懂人性。对吧,荒芜之角。”
荒芜之角沉默了许久:“从你泄露了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
任逸飞想了想,指的大概是他在春日宴解开一个封印的事。似乎也是那个副本开始,他的的角色被针对,他的奖励被黑箱。
想到自己‘非’了那么多久,任逸飞抬手就是一扇子,哗啦啦天崩地裂,裂缝就像蜘蛛网,还不断延展。
“这是作弊!”荒芜之角气急败坏,“你用了超越玩家的力量。这不是在通关,这是在毁关!”
“你先开始的。”任逸飞面无表情,“知道萨曼和我什么关系,你还敢让别的邪物的标记出现在他身上?”
一说到这个,他的怒气更是高涨,黑色袍子轻轻晃动,小黑洞们自己汲取力量,任逸飞飘过的地方,通道完全碎裂。
这一扇一吸威力巨大,荒芜之角差点招架不住,忍不住道:“你一个负面能量环绕,让人看一眼就发狂的存在,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普通人类。”
“一个普通人类?”
任逸飞想起那个像水一样入侵他的生活的人,在他醒悟过来排斥之前,就已经死皮赖脸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占据一足之地。
“他看见了‘任逸飞’,他的目光在,‘任逸飞’就在。”他绝不会舍弃自己人类的身份,也不肯舍弃很艰难才能感受到的人类情感。
“从他遇上我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普通人类!”
萨曼是他人类情感的一部分,朋友、恋人、亲人……从萨曼这里获得的所有回馈,他都要!
发现自己一番话没有平息任逸飞的愤怒,反而加剧了通道的破坏速度,荒芜之角终于站不住了:“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荒芜之角,就已经和荒芜之角签订契约。他要走,或者你要带走他,有也只有那一个途径。”
“十大挑战?”
“没错,而且挑战中你只能以人类的身份、玩家的身份参与。”
“你是不是玩不起?”任逸飞忍不住质疑。
荒芜之角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恶人轮回所,‘恶人’,不欢迎非人类。”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带挂的不要,自己就是挂的更不要!
“难道我不是人类?”任逸飞准备和荒芜之角聊聊人生,“你不能因为我两栖就剔除我人类的身份。”
荒芜之角再不开口了,它只是变出一面镜子放在任逸飞的面前:看看这一身的迷你黑洞,看看下面浓缩着人性之恶的黑雾,是不是人类,你自己心里没数?
一番不友好的谈话后,他两彻底崩了,并且再次大打出手。
准确地说,是任逸飞在拆,荒芜之角在补,速度差不多,但是因为搞破坏的有先手优势,所以没多会儿,通道里的影子就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回去得有几十个学生大病一场。
“也算全了学校关于‘流行病’的谎言。”任逸飞往‘好处’想。
“黑兔子。”荒芜之角忍不住了。
“你就是毁掉这里,也找不出萨曼的所在。规则如此,要么走玩家流程。要么,你毁掉这里,但事情可能变得更加糟糕。此方世界的某些力量,我也无法控制。”
任逸飞看着不断被修补的通道,也看着找不到尽头的路。他仰头叹息一声,然后收起墨骨扇:“我不会再来这里,但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包括信息更新。”
“好。”荒芜之角说。
任逸飞离开了通道,他还站在教室里,手里的泥塑已经隐隐看出点神秘生命的雏形,但他看了泥团一会儿,就将它捏扁放回原来的袋子。
“这才第二天,还有五天。”
这里是荒芜之角的副本,萨曼是荒芜之角的玩家,他也是荒芜之角的玩家,那么,就按照荒芜之角的规则来。
离开艺术楼的任逸飞再一次穿上了‘张正元’的‘皮囊’,饥肠辘辘的他去食堂吃了晚餐。然后再一次去到图书馆。
发现室友的存在是自己的幻想,‘张正元’的心里十分复杂,还有些不想面对。这时候逃避是很好的选择。
他在图书馆坐了很久,手机一直充着电。他的手指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群,明明网络世界那么热闹,他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四人群里,赵蕊去了医院,她突然觉得不舒服,玉衍送她去医院。而社团群里突然生病的人就更多了。
“原来,咱们学校真的有急性传染病啊?”
就任逸飞的一顿砸,至少五六十个被选中的祭品挣开被献祭的命运,不知道这会儿‘鬼’的心情如何。
他原来还想把祭品全放光,好刺激‘鬼’走出来。但是既然说了要遵守‘玩家’的规则,那么他就不好再去通道溜达了。
这样,只能寄希望于晚上的信息更新。
“说起来,荒芜之角说自己是‘恶人轮回所’,是字面意思么?”将犯了罪却没有被惩戒的恶人带到这里来,一方面磨练恶人们,一方面还能废物利用消除‘恶鬼’的执念。
如果用‘特殊的为一部分人设立的地狱’这种解释去看待,他似乎明白了荒芜之角为什么要定期清除高端玩家。
那些人对荒芜之角来说可不是高端玩家,他们是荒芜之角的陈年老垢。
对玩家来说,荒芜之角则是温情的魔鬼。
它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煮着玩家,利用三条命、获得的奖励、阶梯式的荒芜之角等级地位来安抚玩家,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充满反叛的革命精神。
但在这个温情的背后,是平均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的足够危险的副本游戏,就算是高端玩家也有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
“必须离开这里了。”
荒芜之角为死亡而存在,在这里待太久,人也会积满负面能量。他要和萨曼离开这里,再喜欢扮演也不行。
“复制出一个娱乐版的荒芜之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他摸着眉心位置,这里还沉睡着一个系统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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