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看见大黄时脸上所带的笑意瞬间僵住。
阿黄是一只不可爱,但是长得很威武的大黄狗,算是谢知鸢等人的童年玩伴,在陆府里的地位很是崇高,但谢知鸢着实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见着大黄叼着她端给表哥的碗。
因为过于离谱,她脑中的思绪甚至拐到了大黄=表哥上面。
反应过来后,谢知鸢呆呆看向陆明霏,眼眶已不自觉泛上了点红,“明,明霏,大黄嘴里的,是我今早盛银耳汤的碗......”
陆明霏自是知晓她会随身带餐厨器具的习性,因此半点没怀疑她出错,
可眼见着小表妹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还有眼里闪动着的泪珠,她忙安慰道,
“许是银耳汤不合胃口,三哥他便赏赐给下人了......”
谢知鸢好似抓着什么希望一般,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软软的颤,,“对,定是表哥不喜欢那银耳汤,毕竟都是热的嘛,很正常的,”
她说着,忙拽住陆明霏的衣袖,仰脸乖乖道,“那阿鸢待会替表哥做他喜欢的,他是不是就能见阿鸢啦?”
陆明霏瞧着她亮晶晶带着希冀的眸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拉着阿鸢来到了厨房,可还才踏入至内门,里头便传来说话声,
“那安三姑娘可真贴心——”
“是啊是啊,还亲手做了份银耳汤,说是要给世子爷送过去呢。”
“我方才瞧见啊,她还仔仔细细用冰碗封住盖子,在那里捣拾了半天呢。”
这些话如击鼓般,一下下捶到了谢知鸢的心上,
要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谢知鸢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了,她没顾陆明霏的阻拦,匆匆忙忙跑出了小门,踏上蓄着石子的小道。
不知跑了多远,她腿蓦然无力,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刺痛袭来,手心被磨破了一大片,汩汩向外流着血,
日色正盛,晒得汗水和血水混到一起,
心尖处的委屈汩汩冒着泡,带着酸涩与不解,直直冲刷着她的眼眶,
谢知鸢嘴里破碎的呜咽终究是忍不住了,变成了哇的一声,眼眶里的泪水刷刷流遍整张脸。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今日表哥便要这般对她,
他真的喜欢上安三姑娘了吗?!
*
夜已深了,伴云透过窗牖纸上倒影,数着时刻,等到了子时一刻,他端着一盆子水,推了门进去。
清冷的男人仍伏案批着文牍,白玉般修长在某处顿了顿,
伴云抬眼,恰巧见他蹙了蹙眉,随机轻嗤了一声,“只会在嘴上长刀□□的文臣督监,真是可笑。”
他说着搁下笔,在伴云俯身端着的水盆里细细净了手,
哗啦的水流声响起,男人清俊的容貌在盆中若隐若现。
结束了一日的公务,陆明钦这才有功夫注意到其他的。
他一面拿帕子擦着手,一面越过文牍看向桌面。
好看的眉蹙起,他似是不经意提及,语调波澜不兴。
“今早盛银耳汤的木盒呢?”
伴云愣了一下,盛银耳汤的木盒?
他当时思绪全然落在了世子爷要将表小姐的银耳汤倒掉这件事上,哪还能注意到什么木盒子,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有那个盒子很丑的印象。
伴云呵着腰回答,“回世子爷的话,那个木盒子......兴许连同银耳汤一起被丢掉了吧。”
陆明钦擦手的动作一顿,他掀起长睫望向他,望过来时,眸光冷淡,恍若下一瞬就能刮伤人,
四目相对之下,伴云好似被什么攫住了,他愣在原地,心尖因紧张猛地一缩,随机跳动得愈发快起来,
扑通扑通,
世子爷好像动怒了......
他上一回瞧见世子爷这般,还是在陆夫人那——
半晌,
陆明钦才调转目光,他垂眸不知兀自想了些什么,末了才道,
“罢了,丢了也好。”
伴云正松了口气,可世子爷却好似不愿放过他,
从太师椅里起身时,他丢了帕子到盆里,睨了他一眼,淡声吩咐道,“待会自行去御议司领罚。”
第48章 、无视
翌日,天空作晴,日色自清晨便已遍及陆府上上下下。
谢知鸢昨日受伤后给自己施了针,将白纱覆在膏药上,紧紧绑了好几圈。
她细细地用外襦衣摆遮住了白纱。
同陆明霏去陆老夫人那请安时,她那手还是疼混着痒得厉害。
老夫人今儿精神不错,发上银丝绕在绿翡制就的梳篦上隐隐发着银光,正笑得一脸慈祥,同身侧的安珞说着什么。
此时听着动静,带着笑的眼朝她们望来。
谢知鸢甫一进门便垂着眸,想遮挡一二,陆老夫人却一眼瞧见她那肿得和核桃儿似的大眼。
“诶呦鸢丫头,”她忙冲她招手,“这是怎的了?”
谢知鸢乖乖上前,被老夫人握住手腕的那一刻,正巧对上了安珞望来的目光。
她身子僵了僵,尽力克制住心尖处漫开的因丢人而感到的羞耻与酸涩,手指细细地颤着,她垂着长睫道,
“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您也知道我这性子,若是哭,止也止不住。”
她说着,又将自己的手抬高了些,露出微渗血的白纱。
陆老夫人心疼地瞧了两眼,拢了拢袖子,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朝一旁的陆明霏道叮嘱,“阿鸢心大,你近日照看着些。”
陆明霏诶了一声,看着表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疼。
甚至于陆老夫人旁的安珞朝她笑时,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得扯着嘴角笑了笑。
安络垂睫,掩住眸中的沉思,那谢姑娘......
几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程夫人到了,远远便能听见她那笑,入了门后,自又是对着安珞一通猛夸,
谢知鸢早已被陆明霏拉着躲到一边,她垂着眼听着众人和乐融融的声响,也不出声,只自顾自愣神。
“世子爷到了。”
外头传来紫岫的声音,
陆老夫人眉眼间的笑霎时更盛了,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在陆明钦进来之际,揶揄道,“可真是稀客。”
谢知鸢在紫岫出那声时,手心便已隐隐作痛,眼眶瞬间便红了,
可她虽难受得很,却也知机缘巧合,
或许,
表哥只是事务繁忙,来不及喝银耳汤,下人自作主张处理了,至于安珞,她提了要做冰的,那他人也不好落她面子......
她死死低着脑袋,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躲在角落里,听着众人的行礼声,
男人的语调依旧是那般冷冷淡淡,
“今日顺路,恰好来看看。”
屋外的伴云吹了吹手里的莲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擎住日色,加注于淡黄透亮的内里。
在四喜看过来时,他一本正经地站着,还斜斜瞥了她一眼,脑袋里却满是迷惑不解。
大热天的,世子爷偏偏要亲自去摘莲花......
那边厢,陆老夫人已不动声色谈及陆明钦的婚事,侧敲旁击问他对安珞的看法。
被提及的少女脸上早就羞红一片,美目盈盈。
屋内众人目光落在坐于左侧位置上的男人。
他掀起长睫时,眼里波澜不兴,只轻轻拨了拨手中杯盖,
三言两语糊弄了几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老夫人无奈叹气,谢知鸢吸了吸鼻子,被旁边的陆明霏握住手腕,抚慰般的拍了拍。
待众人散场时,谢知鸢恰好跟在陆明钦的后头。
她瞧着男人的背影。
他今日着一袭深色锦袍,周身是不被灼灼日色侵蚀的冷淡。
在梦中也是,他平日不易出汗,只有在床榻上时,那一颗颗滚烫的汗才会坠落至她的锁骨。
他身体高挺,既带着长身玉立的文气,又因肩膀宽阔,脊背舒张,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她前日也才摸过的。
几人转了个拐角,都瞧不见其他人影儿了,谢知鸢蓦地低低唤了表哥。
她想问清楚。
只是当男人那双浅淡的眸子望来时,那种面对他时惯有的紧张不安再度袭来,
浑身僵住,手脚近乎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