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大哥

“张先生,咱是忍了很久的!”

见到了老朱,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把张希孟吓了一跳,您这是憋了什么啊,眼珠子都红了。

“主公有什么吩咐?”

老朱冷哼了一声,“咱是添了儿子,想讨个彩头,不愿意人头滚滚,可这帮畜生非要跟咱过不去,在街上吃一碗面,回头带的钱就被偷了,他们连咱都敢偷,你说他们有什么不敢干的?”

朱元璋是真的气炸了肺,怒火三丈高。

真不是他的刀不快了,实在是考虑儿子刚出生,加上金陵城也的确复杂,还有那么多军务,政务,乱七八糟的,还顾不上处理这些杂鱼。

但是他想大发慈悲,这帮人去自己找死,非要触霉头,这就不能怪朱元璋不客气了。

张希孟听明白了老朱的担心,竟然松了口气,貌似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主公是不想杀人?”

“不!”老朱道:“咱从来不怕杀人,只是不想杀得血流成河,先生做事精细,咱也放心,这事就交给先生了。”

张希孟还想说两句,哪知道朱元璋已经迫不及待站起身,“咱去看儿子了,先生看着办吧!”

说完这家伙竟然小跑着溜了,看得张希孟目瞪口呆!

好你个朱元璋,原来是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了……张希孟也没办法,军务那边有徐达冯国用等人负责,政务那边,李善长牵头,一大堆文官都在。

貌似就是治安这块留给了他,行吧!

我也不挑活儿,咱什么都能干!

张*万金油*希孟决定出手了。

可问题也随之来了,老朱想把活儿做得细致,张希孟也不愿意一下子都给宰了,那就必须弄清楚事情的面目,金陵这么复杂,没有熟人,不了解情况,还真不好办!

张希孟想了又想,突然想起来,对啊,还有个地头蛇,正是康茂才!

“杨宪,你知道康茂才住在哪里不?”

“知道,他现在住在集庆路学旁边,那一片算是俘虏营地,上位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人?”杨宪察言观色,因为在杨宪看来,以上位的喜好为喜好,才是一个属下的天职。也就是说应该揣度老朱的心思,逢迎主上,才能飞黄腾达。

朱元璋不喜欢康茂才,张希孟却去看康茂才,这事情会不会让老朱不舒服?

当然了,他还没胆子挑唆,只是下意识提醒,当然了,也想看看张希孟是个什么人,她也好心里有数。

“你去买两只烤鸭,再弄一坛酒,我要跟康茂才好好聊聊。”

杨宪怔了怔,张希孟这胆子够大的!

不过他到底没敢废话,乖乖去办了。

张希孟就这样提着酒菜,来见康茂才。

“康将军或许听说过我,我叫张希孟,是经历司经历!”

康茂才下意识一愣,张希孟这个名字他听了不下一百遍!毫不夸张讲,朱家军中,你可以不知道朱元璋,但是不能不知道张希孟。

这倒不是说张希孟越权,架空了老朱,而是张希孟制定的那些规章制度,简直巨细靡遗。

偏偏康茂才又是个读过书的,算是儒将,他很能从这些规章的背后,体察制定者的用心,因此康茂才对张希孟有着不一样的敬佩之情。

如今一见,张希孟恐怕只有十六七的样子,比想象还要年轻许多,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啊?

“康将军读过书吗?”

又是这句经典台词,张希孟发觉从一个人的文化认知上面下手,非常方便,很容易取得共鸣。

康茂才道:“小时候家母教我读过书,略通一些经义!”

张希孟一笑:“怪不得没有去投靠天完……康将军,你不是走投无路,对吧?”

康茂才一怔,随即道:“上位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四海之内,唯有上位是真正的雄主!”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康茂才是蕲春人,他跟天完的那帮将领都打过仗,凑巧的是,他早年还跟陈友谅是朋友。

这就很尴尬了。

康茂才早年是召集乡勇,抵抗天完,按理说他不该投靠徐寿辉。可现在陈友谅崭露头角,老康过去,也未必就没有出路。

偏偏他又是蕲春人,和淮西这伙人不一样。

张希孟说他不是走投无路,就是给康茂才面子,他可以投靠老朱,也可以逃回老家。

当然了,从此返回蕲春,还能带回去多少兵,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康将军,你既然认准了上位,那是你眼光独到,很凑巧,我们这些人也是这么看的。一个势力,想要问鼎天下,不是看拳头多大,兵马多少……而是看有没有雄心壮志,能不能争取到最多的百姓支持。上位推行均田,废除苛捐杂税,种种作为,都是顺应民心之举,尤其重要的是,上位身体力行,能把这些事情落到实处。我可以跟你保证,要不了多久,金陵就能焕然一新。”

张希孟笑呵呵道:“我酒量不行,只能敬康将军一杯,相信上位,也相信朱家军,你的选择没有错!”

说完,张希孟果然喝干了杯中的酒。

康茂才眉头挑动,心中似乎颇有波澜,最终他也举起酒杯,激动道:“承蒙张经历看得起,如此推心置腹,过去康某替元廷做事,是糊涂油蒙了心窍,这一次我改邪归正,愿意为上位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几句话说完,康茂才心中的郁结也松开了不少,张希孟亲手拿着小刀片肉,现在吃烤鸭还没有薄饼,他就弄了一颗菘菜,也就是大白菜,用菜叶卷了鸭肉,加了一点酱,递给了康茂才。

老康接过来,吭哧咬了一口,立刻眼睛亮起来,“经历,俺在金陵有些日子,烤鸭也吃了好几回,还是你这个吃法最别致!香,真香!”

张希孟淡淡一笑,“这是我们家的习惯。”

“你们家……张先生年纪轻轻,博学多识,必定出身名门吧?”

张希孟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我是济南人,不过不算亲支近派。”

济南,张家!

康茂才读过书的,稍微一思忖,立刻明白过来,再看张希孟,眼神之中的敬畏陡然增加了三分!

可别看人家年轻,就轻视人家!没准过几年之后,世人提起张家,就只知道这个张希孟了。

张希孟陪着康茂才,吃了一只半鸭子,这才笑呵呵问道:“康将军,你说我想处置金陵的乱局,应该从哪里下手?”

康茂才立刻打起精神,关键的地方来了。

“张经历,有些事情我一个武夫也说不明白,但我知道,在金陵有一个淮西人,相当有名!”

“淮西人?不会是主公吧?”

康茂才一笑,“自然不是,他来金陵已经有三四十年了。”

“这么久?”

“嗯!据说最早的时候,他是唱花鼓的,从濠州那边逃难过来。后来就,就在这一片唱戏,讨赏钱。后来遇到了一个色目人,管他们勒索……别的唱戏的都怕了,不得不交钱保命。可这位有胆有识,他看出来这个色目人没什么根基,只是靠着色目人的身份欺负人,他果断出手,把此人给杀了!还把脑袋挂在城隍庙上……从此之后,所有唱花鼓要钱的,都认他当大哥。一晃好几十年,在红巾起义之前,凡是从濠州,定远,泗州等地来的淮西人,都要先拜见他。不论穷富,只要找到了,他都能给安排一个活儿,别的不说,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因此淮西人都服他。”

张希孟吸了口气,没想到在老朱之前,竟然已经有淮西人先进金陵了。

“此人叫什么,最近几年又干了什么?”

康茂才道:“此人也姓朱,由于穷苦人找他,他都给一斗米,因此人人都叫他朱一斗。”

“要说他干了什么?”康茂才斟酌道:“原本秃坚是想让他挑头,招募民兵,剿灭红巾的。但是朱一斗没有答应。不过他却给了同为淮西老乡的陈野先兄弟不少帮助,粮食,人才,要什么有什么。没有朱一斗帮忙,陈野先没有那么大的势力。”

“这么说他是元廷余孽了?”张希孟问道。

康茂才摇头,“好像也不能算是,上位进了金陵,朱一斗率领着许多淮西乡亲,主动迎接上位,涕泪横流。似乎上位还挺高兴的,毕竟都是淮西老乡,还接受了他的进献。”

张希孟忍不住轻笑,“淮西人多了,拉大旗作虎皮的也多了……我看这位八成就是攀着主公的名头,想要继续招摇撞骗!不管换了谁,他都屹立不倒!”

康茂才微微惊讶,好机敏的张希孟,他想了好久才想通的事情,竟然让他一语道破了。

“张经历,你准备对此人下手?”

张希孟笑了笑,“既然是主公的乡亲,我就去瞧瞧,看看这位淮西老乡,能玩出什么花样!”

……

朱一斗已经五六十岁了,但是保养很好,魁梧的身躯,还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他选择在一条秦淮河的画舫上,接待八方来客。

每天来找朱一斗办事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改朝换代,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更是趋之如骛。

他端坐中间,外面来见的人排成队,挨个进去,寥寥几句,就能让一个愁眉苦脸的,变得喜笑颜开,就好像一个活菩萨相仿。

张希孟来得不算早,一直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本来已经要吃午饭了,可今天的朱一斗心情不错,竟然破例多见了一位,就把张希孟叫了进去。

走进船舱,除了端坐中间的朱一斗,旁边还有两个中年人。

张希孟看了看就直接到了老者面前,“朱先生,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价钱好说,意下如何啊?”

朱一斗摇头,“不帮!”

“为什么?是嫌钱少?”

朱一斗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怒视着张希孟,过了三秒钟,他突然笑了笑,“年轻人,你瞧瞧老夫的船……这种画舫,我有几十艘,你说老夫会为了钱给你做事吗?更何况还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那,那我要怎么办?加钱吗?”张希孟问道。

这时候那两个中年人都站起来,醋钵大的拳头提起,就要揍张希孟,没吃饭让你进来,结果就这么不懂规矩?

朱一斗也是不悦,但是考虑到张希孟的淮西腔,他还是保持了风度。

“年轻人,老夫不是什么事情都管的……还有,叫你背后的人过来,让他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还有,老夫不是收钱办事的杀手。如果他真的想让老夫帮忙,也确实有别人解决不了的冤屈,看在乡亲的份上,只要他叫一声大哥就够了!”

“送客吧!”朱一斗淡淡说道,随即摆手,让这个冒失的年轻人赶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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