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忠把卫永华要去工作,没时间带徒弟的事给周柄贵说了说,还说,永华一个月,只能教周大柱两天,这两天还不定是什么时候,问周柄贵还让不让大柱学。
周柄贵哪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这可是儿子唯一的机会,别说一个月教两天,就是一天,他也得让大柱去学。
卫良忠见周柄贵没意见,点了点头,让他明儿带大柱去拜师。
周柄贵忙不迭应下,第二天就上街买了一刀肉,提了一只鸡,和一篮子鸡蛋,再背上周大柱就去了卫家。
周大柱已经在练习走路了,但现在还走不利索,只能让他爸爸背他。
到了卫家,几个大人寒暄了一会儿,卫永华就收了周柄贵提来的拜师礼,然后把自己以前用过木匠工具,整理了一套出来,送给了周大柱,并叮嘱他要好好练习。
距离二十六还有几天,卫永华趁着这几天功夫,教起了周大柱怎么用刨子和钻头这些工具。
周大柱腿不方便,但却可以坐着推刨子,用钻头在废弃的木头上钻孔。
经过一场灾难,周大柱懂事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难,学起来特别认真,一个有心学,一个有心教,虽然只几天功夫,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倒也还相处的不错。
第33章
转眼,七月二十六就到。
这天,甘华镇公社发出了一份通知,说西口市新开了一家家具厂,新厂面向西口市所有人招工,主要招的木匠,还有搬运工,另外便是会计、后勤这些。
这份通知一下来,苏若楠两口子便光明正大的去了西口市。
他们上午去,当天下午便回来了。就像一开始苏凌云给他们安排好的那样,两人都被家具厂录取了,一个成了家具厂的木匠师傅,一个成了会计。
家具厂面向整个西口市招工,甘华镇这边只录取了三个人,除了苏若楠两口子,另一个也是木匠,不过是其它生产大队的。
两人被录取后,第一时间,便是回来开证明,准备把户口迁到家具厂去,正儿八经开始领公家粮。
左河湾这边,得到消息的人无不羡慕。
这是跳出农村,端铁饭碗了,以后不下地就有粮食领,有工资拿,这两口子,可算是出头了。
卫子英也很为爸爸妈妈高兴。
乌黑眼睛都笑成了一弯小月牙,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苏若楠身后,妈妈长,妈妈短的,帮着她妈收捡行李。
爸爸和妈妈走出了农村,那她和哥哥走出农村的日子也不远了,据她所知,好像快要改革开放了。她妈妈那聪明的脑袋,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嗯嗯嗯,她家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统统高兴。
“妈妈,你和爸爸要多存钱,以后我和哥哥们都要去城里读书,要花好多好多钱,你们不多存一点,养不起我和哥哥。”为了以后的好日子,系统现在就开始叮嘱爸爸妈妈多存钱了。
至于为啥要多存钱……改革开放,机遇遍地,但机遇也得有本钱才能发展。
玉华姐姐最近对挣钱越来越上心了,她就是她掌握风向的标杆,跟着玉华姐姐走,绝对错不了……所以,爸爸妈妈一定要多存钱。
“英子,你要去城里,不陪奶了?”同样在帮忙收拾行李的周桂,听到卫子英的话,装着伤心的问。
卫子英小脑袋一侧,看向周桂。
瞅她奶好像有点伤心,她小嘴一张,忙不迭道:“要啊,奶奶,你不伤心,以后我读书也带着你。”
“哈哈哈,这小嘴巴哦,咋就这么能说呢。”周桂逗孩子玩,结果却被孩子给逗乐了。
一旁,苏若楠看着闺女和婆婆,她笑容一展,道:“娘,几个孩子就劳你看着了,等孩子们大点,我和永华也在城里安顿好了,有了房,咱家就全搬去城里。”
“嗳,好,好,你们安心上班,家里孩子我会看着。搬不搬以后再说,我还利索着呢,能做,等做不动了,再来跟着你。”
儿媳妇这句话,让周桂贴心得不成,呵呵一笑,继续收拾东西。
三辈人在屋里忙到夜里,总算是把行李收拾好了,晚上的时候,周桂一个人进了苏若楠他们的卧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东西。
“若楠,这些钱你拿着,你们刚去城里安家,到处都得花钱,拿去放在身边,急用的时候也趁手。”
周桂把手上的帕子递给苏若楠。
其实家里的钱,正月初三那天晚上就分过一次。自家外面看着虽然大伙都差不多,但前些年大儿子蹿乡也挣了不少。一共有六七百块呢,年初那儿她就分了苏若楠三百多,这次建房子,瓦和生活费一共花了两百多,还剩下一百左右。
本来这些钱,她是准备着等建好房子,再分些给卫永民起家的,但卫永民分家前的选择,惹恼了她。
都指她心窝子戳了,她凭啥还要分他钱。
给那畜生花,还不如给大儿媳妇置城里的家。
“娘,不用,我手上有钱。”
苏若楠推搡了一下,把钱推了回去:“永华这几年挣的钱,我都攒着,都够我们在城里买个院子了,前儿我姐来也留了两百块给我,我这儿不差。”
周桂听到苏凌云留了钱,老眼一楞:“你姐……还给你留钱了?”
苏若楠点点头。
“她是她的,我这是我的,你拿着,家里孩子们你别担心,我会看好的。”周桂一听苏凌云竟留了两百多给苏若楠,心里不得劲起来,直接把钱搁到房间的衣柜上,转身就往外走。
她老卫家的媳妇,却得让苏家来养,这弄得,好像她家永华是个窝囊废,养不起媳妇似的。
怎就这么不爽呢。
走出房间,周桂眼一掀,就瞥到卫永华正在收拾他吃饭的家伙,她稀疏眉头紧紧一蹙,两步上前,啪地一巴掌拍到卫永华的背上。
“老大,去了城里,要勤快,争取拿最高的工资。”
大儿媳妇这还是苏家那边养着呢,不多挣钱养媳妇,以后媳妇一个不如意跑了,看他找谁哭去。
卫永华被他老娘打得发懵,转头,看向周桂:“娘,今儿一起去考试的就五个木匠师傅,我手艺最好,厂里给我开的工资不低。”
“高也得多挣点,不然,养不起媳妇孩子,你就丢脸丢到家了。”说着,周桂也不管儿子听没听懂,转身就回了屋。
卫永华一脸莫名奇妙,完全不知道他娘在发什么牢骚。
第二天,卫永华和苏若楠天不见亮就离开了家,等他们走后,周桂去给他们打扫房子,准备把被子幔子收下来洗了装好,一进去,就看到她昨儿给苏若楠的钱,还放在柜子上。
这一瞅,就是苏若楠特意给她留下来的。
周桂看着那钱,又不爽了。
但好在,这不爽没持续多久。
等去了地里,大伙一阵恭维,说她会养儿子,如今儿子和儿媳妇有出息,竟凭一身本事端上铁饭碗了,周桂又高兴了。
一天都乐呵呵的,见人就笑。
这事,她可不就高兴。
儿子和儿媳妇这都成了城里人,以后不愁吃喝了,等孩子们长大点,还能跟着去城里读书,哎呦,她老卫家可算是熬出头了。
周桂一高兴,大手一挥,给卫良峰一块钱,让他去打酒。而她,则炒了几个菜,准备庆祝一下。
周桂这儿是高兴,但有的人,却是很不高兴。
新房那边,大着肚子,已经快要生的陈丽,听说苏若楠和卫永华竟去城里工作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酸味。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丽端着碗,看着埋头吃饭,连句话都没有的卫永民,意有所指的嘀咕了一句,道:“你娘也太偏心了,大哥去城里找工作,都没说通知你一声,你也是高中毕业,苏若楠能在新开的厂里当上会计,你去了,肯定也能成。”
说到苏若楠,陈丽心里越发不舒服。
大家都是知青,还嫁进同一个家,待遇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
那天,要不是苏若楠多管闲事,把她的事捅出来,惹得老两的生气了,不定现在城里那份会计的活,就是永民的。
嫁进来这段时间,陈丽也知道了卫良峰在公社那边多得脸,所以,在听到苏若楠两口子进城后,下意识就认为他们的工作,是卫良峰给谋来的。
这想法一生起,陈丽脑中就开始埋怨了起来。
她就觉得两个老人太偏心。
就算他们不喜欢她,那永民总归是他们的儿子吧,怎什么好事都只想着卫永华,自家永民,却是啥都捞不到。
学手艺挣钱的是卫永华,这如今,就是求人都要把卫永华弄去城里,两个儿子,好像永民就是捡来的似的。
落差太大的生活,让陈丽心底越发不平静。
没搬出来前,她在老房子那边,生活不知多惬意,就没差过一口吃的,可搬出来后……天天稀饭咸菜,连点肉沫子都见不到。
她养了鸡鸭,但这些鸡鸭却都才养没多久,还没开始下蛋,就更说吃肉了。
她倒是想让卫永民去割点肉回来,但分家时,那边就只给了五块钱,这五块钱,要不省着点花,不定到肚子卸货的时候,月子里连口吃的都没有。
“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桌上,卫永民听到陈丽的抱怨,握筷子的手一紧,眼睛在陈丽身上凝了一会儿,几口喝掉碗里的稀饭,然后放下碗,走到屋前院子里,开始编制箩筐。
分家出来,总得有个生计,而那些年跟着三叔学的竹篾手艺,就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挣钱的活。但农村用竹篾编制的人太多,这东西不怎么值钱,还耗时间的很,一个月,能有三四对箩筐就算是高产,四对箩筐,也就只能卖上三四块钱。
卫永民手里拿着划竹子的柴刀,抬眼,往只有百米不到的老房子那边看了去。
一眼看过去,便见那边屋檐下,他爹抽着烟,乐呵呵地和钱二说着话,院子里,三个侄子在和隔壁钱二牛,在院子里戏耍追赶。
那边很热闹,就如以前他生活在那房子里一样,整天有声音响起,而响起的,都还是和和乐乐的欢笑声。
而自己这屋里响起的声音……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卫永民伸手,轻轻挡住了眼睛。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什么以前觉得爽朗又利索的陈丽,会是如此不堪。
没人给得了卫永民答案,卫永民在门口坐了一会,埋头开始编箩筐。
已入农历七月,眼瞅便要开始忙了,卫良忠通知大家,去把地里的红苕,翻上一翻,然后先收梯田田梗上的豆子,再然后便是翻红苕藤,和收玉米。
他这通知一下,整个村的人,顿时进入了忙碌状态。
盛夏,太阳毒辣,空气都翻腾着热浪,人不能顶着太阳晒太久,卫良忠重新安排了一下上工的时间,每天早上五点到十点,然后收工回家,下午四点过再出来,一直干到晚上八点。
卫子英年纪小,是不用去地里的,但耐不住周桂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小丫头就被她奶放在背篓里,带去坡上睡。
农忙这段时间,凡是家里有小孩子的,几乎都是这个操作。
自从朱标强在村子里偷过小孩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小孩自个儿丢在家里了,就怕步了周家后尘。所以,能带上,都自己带上坡去。
山坳里,男人女人都手脚麻利地干起了活,快速翻着红苕藤子。
红苕要长得大,在它挂果期间,就得把它分出来的藤子掐断,以避免分出来的藤子再扎根地里抢养分。
种一节红苕,这腾红苕藤的活,就得干上两三次。
这段时间,地里活太多,连卫良峰和卫志勇他们这种小的和残的,都闲不下来。而卫永民这边,肚子已快八个月的陈丽,到了农忙时,再也没借口呆在家里了,挺着个大肚子,也下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