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天,秦皇感染了风寒正在养病,早朝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上了。这天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到了早上雨也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在耳中颇有催眠的效果。不上朝的日子可以不用早起,李斯本打算今天睡个懒觉,结果辰时还没到,外面就有侍从在叫门了。
“老爷,老爷,您醒了吗?”
李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对这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噪音颇为不满。他不想说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外面的侍从没有听到回音,停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叫门。
“老爷,老爷?”
李斯不耐烦,冲着门外喊了声:“有什么事吗?”
侍从道:“老爷,胡亥公子来了,现在正在书房里等你。”
李斯的觉醒了一些,他皱了皱眉,开始思考这位小公子来这里的所有可能性。
是他?他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居然主动过来了?并且还选在这么早的时间?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不对啊,若真出了什么事,赵高应该早就知道了,并且早就已经通知我了。
李斯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到底有什么事。他想了想,还是翻身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对门外喊道:“知道了,你让他等一会儿。”
侍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老爷,胡亥公子已经在书房里等了一夜了。”
什么?
李斯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他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拾好之后,拉开门朝着书房急匆匆而去。
刚才传话的侍从跟在他的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禀报道:“老爷,昨天晚上胡亥公子就已经来了,只是他来的时候,老爷已经睡下了,公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奴才就没有通报。现在这个时辰,公子怕是还没有睡醒……”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书房的门口,李斯伸手一推将房门推开,迎面就看到书房的里间里有一个人,他定眼一看,此人不是胡亥又是谁?
此刻,胡亥躺在软榻上睡得正酣,身上胡乱盖着榻上放着的一张毯子。地上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带着泥的鞋印,只是经过了一夜的时间后,地上的泥水早就已经被吹干了。
李斯不由问道:“你说他昨天晚上就来了?”
侍从回道:“是,昨天公子来的时候像是喝醉了,进来就说要找老爷,径自就来了书房,没一会儿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李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厨房,吩咐他们把早饭端到书房里来,再去赵大人和马大人家,请他们二人快些过来。”
“是。”说完,侍从便退了下去。
……
赵高和马知遥到了李斯家的时候,胡亥已经醒了。此刻,他正坐在榻上津津有味的吃着摆在他面前的早饭。李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翻着一卷书简。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赵高就已经听李斯家的侍从说了胡亥的事情。他走进书房里坐下,看了看胡亥,又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李斯,不知道胡亥今天这行动如此匪夷所思,到底要干吗。
没多久,胡亥便吃完了早饭。他将碗筷放下,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冲站在身边的小丫鬟招了招手,丫鬟便走过来,收拾好桌上的一应餐具,端起来走出了书房。
今天的胡亥远没有前两天那样萎靡,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采飞扬,看起来元气满满的样子。他站了来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开始说正事了:“几位大人,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赵高看了看李斯和马知遥,对胡亥笑道:“不知道公子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胡亥走到旁边的矮几旁,坐在上面伸开两条长腿,说道:“我大哥现在已经去了北方,说明我们先前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他拿起矮几上放着的一只大号毛笔,像舞刀弄剑一般,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说话的语气也稀松平常的很,像是在跟这几个老头商量一会儿去哪儿喝酒一样:“接下来,几位有没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高和李斯的表情都是为之一振,他们没有想到,胡亥今天,不对,昨天来这么早,居然是为了他们共谋的大计。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胡亥对这件事情这么积极,纷纷睁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胡亥最近的表现,实在是令他们刮目相看。
马知遥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色,对胡亥连连夸赞道:“这次公子这一招,真的是戳中了扶苏公子的要害,我们这还是头一次这么顺利。哈哈哈哈……没想到公子第一次参与大计,我们就……”
胡亥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把手里的毛笔往矮几上一扔,打断他说道:“行了行了,这对本公子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还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李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扶苏公子现在已经在我们千里之外了,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他就算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再说还有陛下的旨意在呢,扶苏这下干什么都不大方便了,现在就看我们的了,我们现在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赵高顺着胡亥的话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比较好,说道:“公子,对于支持扶苏公子的那些人,我们自然是要逐个击破。不过在这所有人中,乐府应该是最容易处理的。”
听到乐府,胡亥的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脸上还是那副不羁的笑:“赵大人,上次我们已经说过乐府了,一个小小的乐府,收拾了又有何用。他们原本就难成大器,我们还是换个别的吧。”
赵高自然有他的理由:“公子可知,乐府里那个叫商徵的乐官,他未进宫前是做什么的吗?就算抛开我们的大计不谈,商徵这个人也留不得。再说了,先前陛下为了得到传说中的 《乐经》,对乐府那般重视,然而,乐府对江山社稷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功绩。可见这乐府,实在有祸国殃民的势头。”
胡亥先前对赵高还是颇有些好感的,现在见他句句都针对乐府,不禁有些不耐烦:“那以赵大人来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将乐府连根拔掉?”说完一脸戏谑的看着赵高。
“就算我们不把乐府里的人全部除掉,那个商徵也是万万不能留下来的。”
胡亥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又不好跟他吵,便只好仔细想了想他的建议。良久后,他皱着眉头,对赵高询问道:“对于乐府,我们其实用不着大费周章,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归顺到我们这边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高不由得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前认为胡亥不是那种太较真的人,而乐府在朝中又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机构,想来自己的建议,胡亥能够轻松的答应下来。没想到现在,他们居然为了这个问题讨论了这么久。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胡亥,他居然要把乐府争取到他们这边来。
赵高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若真的依了胡亥,那他赵高往后就真的跟鹿之野洛长歌之流在同一屋檐下了。昔日的仇敌成了战友,到那时候,赵高恐怕就要被自己心里的冤仇憋死了。
李斯也觉得有些纳闷:“公子为何想要乐府?他们那几个人,除了琴弹得好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但是我们这里现在并不需要琴师啊。”
胡亥笑了笑:“丞相错了,我怎么听说,我父皇找那本《乐经》找了好几年都没有什么进展,后来,那几个乐官却轻而易举的拿到了这本书。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李斯语塞,他从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马知遥不由得开始对胡亥另眼相看了。他们几个从前都是盯着朝中的动向,却没有发现,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是卧虎藏龙的。
在“乐府”的问题上,赵高和胡亥二人的意见是有分歧的。不过赵高虽然想要坚持己见,但却不能明着跟胡亥较劲。他心里清楚得很,胡亥年纪虽小,那也是他的主子。
于是赵高将自己与乐府之间的私人恩怨暂且放下,对胡亥说道:“公子分析的有道理,只是公子打算如何做呢?”
胡亥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赵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赵高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法子:“公子若是想把乐府争取过来,还是要除掉商徵。”
胡亥不解,忙问道:“为何?”
赵高徐徐说道:“公子,若是陛下知道了商徵的事情,势必会大发雷霆,不光商徵会死,连带着整个乐府都会大伤元气。若是公子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能够为乐府做点什么,在陛下面前为他们求个情,另外,我和其他几位大人再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他们肯定会感激公子的搭救的。想必这乐府,过不了多久就会归顺到我们这里。”
胡亥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高笑了笑,答应道:“是,我回去就安排下去。”
若是真的照这个法子来办,那他们能够除掉的不只是商徵,还有洛长歌,或者连鹿之野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等陛下知道了商徵的身份的时候,必然会震怒,此时若是赵高在一旁吹吹风,洛长歌和鹿之野他们,必然也留不住。到那个时候,赵高和乐府间的仇,应该也就能两清了。
想到这里,赵高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还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