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忙应了,却先转身又跪回了陆老夫人面前,轻声说道:“祖母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虽不是我的父母,却是我的祖母,待我的心自然与父母也是一样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费心与我选了赵表哥,就是看中的他家里人口简单,我过去以后,可以过清闲日子,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赵表哥再好,也不是我心里真正想要的,凌世兄家庭虽复杂,却是我心之所愿,诚然我不嫁凌世兄了,您也断不会委屈了我,我以后的日子想必会比嫁给凌世兄好过得多,可我却不想为了将来平淡的生活,便整整后悔几十年,遗憾几十年,到死都放不下……还求祖母就成全了我罢,我真的不想在以后的几十年日,每次午夜梦回之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满是后悔和遗憾,那样就算我日子过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不想每次午夜梦回之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满是后悔与遗憾吗?
陆老夫人不由沉默了,想到了自己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世伯,暂住了三个月,那位世伯有一个儿子,比她大两岁,她叫他‘宸哥’,至今她还都记得宸哥读书很好,说话做事都很爽利,因为知道她爱吃核桃酥,每次上街都会特地买一盒回来给她,还曾在经过她的窗下时,偷偷放了一枝盛开的桃花在她屋里,还以为她不知道……之后,宸哥便走了,再之后,她便嫁给了老国公爷,与老国公爷成了一对俗世夫妻。
自然也很少再想起宸哥,然而在与老国公爷吵了架时,在因老国公爷宠爱郭氏而生气时,在因老国公爷而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委屈时,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年自己嫁的人是宸哥,今日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些不愉快了呢?
她也知道不能将春风中的少年和过日子的男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若真将那春风中的少年拉进了现实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来,指不定还不如老国公爷,但一想到宸哥时,心里却总会有一众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也总会有几分意难平,或许,这便是萱丫头所说的后悔与遗憾了罢?
念头闪过,陆老夫人本还想再劝陆明萱一番的,但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还是没说出口,罢了,既然孩子自己喜欢,那便遂了她的心愿罢,将来不管是好是歹,至少她不会再像自己一样,只能将后悔与遗憾带进棺材里!
陆老夫人不由轻轻拍了拍陆明萱的手,叹道:“既是你自己心之所愿,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罢,只盼将来祈哥儿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好好待你,让你不后悔今日的坚持!”
心里则暗暗决定,等凌孟祈回来以后,自己定要好生敲打他一番,让他知道萱丫头不是没有娘家撑腰的人才是,让他知道,将来他若一直对萱丫头好还罢了,如是他敢对萱丫头不好,别怪她不客气!
陆明萱见陆老夫人终于同意了自己与凌孟祈的事,大喜过望,忙道:“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过得不好,不辜负您的苦心与期望。”
陆老夫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既已做了决定,她便不会再反悔而只会往前看,因说道:“就算如今我们都知道祈哥儿与你两情相悦,可现下他毕竟不在京城中,这亲事要如何才能定下来?总要有信物,也要合一合你们的生辰八字罢?”
一旁老国公爷见陆老夫人总算被陆明萱劝住了,面色也缓和了不少,不必谁开口,已自己坐到了陆老夫人对面,接着陆老夫人的话道:“只要能确定孟祈的心意,有没有信物,合生辰八字这些都是小事,大不了快马加鞭先与他送一封信去,让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待他回来后再一并办了便是,倒是萱丫头你方才说二皇子有不法之事,到底是什么事?”
陆明萱闻言,沉声将先前自陆明雅之口得知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我听三姑娘的口气,每隔一段时间二皇子府的后门都会拖出去一些尸体扔去乱葬岗,可见二皇子府藏匿了不少这样的姑娘,若此事被曝了光,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想必不会轻饶了二皇子。”
陆明萱点到为止,之后的事想必不必她说出来,老国公爷也知道该怎么做了,经此一事,二皇子府与定国公府的仇是结定了,更兼有陆明雅在二皇子身边兴风作浪,就算二皇子上位的希望极其渺茫,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将来就让二皇子上位了呢?定国公府不得不防这个“万一”。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一劳永逸的绝了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二皇子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能再有上位的机会,如此他自然不能对定国公府带来任何威胁与危险了!
这也是陆明萱自脱险以后,便一直在心里暗暗筹谋的事,过去这两年多以来读史的心得与体会告诉她,很多时候只有庙堂之争才会影响生死,处在二皇子的地位,小打小闹根本伤不了他的筋骨,而且以她的身份和能耐,也的确奈何不得他,倒不如换个法子,借老国公爷之手先彻底断了他的前程,绝了他上位的可能,让世人都知道二皇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才能一出心头那口恶气,也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教训陆明雅!
老国公爷何等精明睿智之人,自是一听便明白了陆明萱的意思,沉吟道:“此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不必管了。”
又与陆老夫人道:“待二皇子不法之事曝光之后,皇上必定会申饬惩治他,到时候不论是二皇子还是二皇子妃,势必都不会放过陆侧妃,所以你也不必再想着什么要为萱丫头出气的事,自有人为你们出气,你们就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横生枝节!”
陆老夫人也听明白了陆明萱的未竟之意,虽心下仍觉不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老国公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了陆明萱几句话,令她回去后与凌孟祈写一封信,到时候好与他老人家写的信,一并通过定国公府自己的专用送信渠道尽快送到凌孟祈手上后,这才大步往外院去,找陆中冕和幕僚们议事去了。
余下陆老夫人看着他走远了,方才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也累了,遂让陆明萱去隔壁房间叫了陆明芙也回去歇息。
陆明萱趁机回了欲明日登门去向卫玉华道谢之事,“这样的大恩大德,若不亲自登门道谢,我委实难以心安,还求祖母允准我明日与姐姐去卫府!”
陆老夫人也十分感激卫玉华,而且她想的又多了一层,若陆明萱能与卫玉华交好,多个王妃密友,将来去了凌家以后,凌孟祈的父母亲人不进京投奔则罢,一旦进京,瞧得她有王妃做好友,想为难她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遂点头应道:“这原是应该的,明儿我让你张嬷嬷与你们姐妹安排。”
陆明萱向陆老夫人道了谢,又向张嬷嬷道了谢,才屈膝行礼退了出去,陆老夫人在她走后,沉默了片刻,才与张嬷嬷叹道:“希望将来萱丫头不要后悔才好,不然到时候连个能与她出头撑腰的人都没有,我已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再活几年?她的身份又上不得台面,你大老爷与大夫人待她只是面子情儿,你三老爷就更不必说了,压根儿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我本来想着,与她寻一门门第低些,家里简单些的亲事,仗着国公府的威势,她又是个聪明的,日子怎么也不可能过得太差,谁知道她偏要选祈哥儿……”
祈哥儿本人倒是个好的,但哪个真心心疼女儿的父母会愿意将女儿许给他的?
只可惜父母与子女意见不统一时,最后往往妥协的都是做父母的,她虽不是萱丫头的父母,待她却必要尽到比父母更多的责任才是,如今少不得也只能暗自担心,暗自叹息了!
张嬷嬷最是明白陆老夫人心意的,忙笑着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哪里操得完那么多的心?凌公子既连那样机密的事都告诉了萱姑娘,可见是真将萱姑娘放在了心上的,将来又怎么会舍得白让萱姑娘受委屈?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男人铁了心护着妻子,便连亲娘也不好太过为难媳妇的,更何况凌公子家那一位还不是亲娘,不过只是继母而已,萱姑娘尽到了面子情儿也就罢了,难道那一位如今一介白丁之妻,儿女都要靠凌公子赏饭吃,还真敢与萱姑娘较劲儿不成?”
见陆老夫人面色稍缓,又道:“至于宫里会不会迁怒凌公子与萱姑娘,只看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也没有拿凌公子怎么样,只是夺了广平侯府的爵位而已,便知道只要有罗贵妃一日,皇上便必不会真拿凌公子怎么样,所以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您哪,只管等着风风光光的嫁孙女儿罢,说来凌公子也的确不差,长得好也就罢了,年纪轻轻已是正五品的千户了,再过个两年,升上四品也不是什么难事,萱姑娘一进门便是四品诰命夫人,这般年纪的四品夫人,满朝又能数得出几个?”
如此这般一说,总算说得陆老夫人转嗔为喜起来,道:“听你这么一说,这门亲事倒也并非全然一无是处,罢了,就这么着罢,等祈哥儿一回京,我便与他们把亲事定了,也省得将来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另一边,陆明萱与陆明芙离了荣泰居,还在半道上陆明芙便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可已把事情都回了老国公爷与老夫人?他们怎么说,可有说为你做主?”
陆明萱也压低了声音道:“老国公爷说他自会为我做主的,让我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陆明芙闻言,方松了一口长气,道:“那就好了,决不能白白便宜了陆明雅那个贱人!对了,还有明日登门去向卫姐姐道谢之事,你可一并回了老夫人?”
“也一并回了,老夫人已吩咐张嬷嬷明日替我们安排了。”陆明萱应道,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红着脸悄声与陆明芙道:“我还一并回了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我与凌大哥的事,两位老人家已答应待凌大哥回京后,便与我们定亲了……”
陆明芙一听,也是满脸的惊喜:“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凌世兄现下知道此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想起凌孟祈知道他们总算可以定亲了的消息后会是何等的喜悦,陆明萱不由抿嘴而笑,相形之下,先前在二皇子府的不堪遭遇也算不得什么了,自己就当是被恶狗咬了几口罢,总不能狗咬了她,她也反过去咬狗罢,人与畜生有什么好一般见识的!
但即便如是想,陆明萱回房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让人备了热水,独自在净房里狠狠将自己浑身刷得都快脱皮了,才自浴桶里起来,穿好了衣裳,去到外面令丹青备了文房四宝,提笔给凌孟祈写信。
本来陆明萱不想将自己今日的遭遇细细告诉凌孟祈,只想一笔带过,以免他生气担心的,但想着自己信上不说,只怕老国公爷信上也会提到,到时候他看得一知半解的,只怕越发担心,索性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写了一遍,才与他说了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已答应待他回来便与他们定亲之事,问他高兴不高兴?
最后还问他,他临走前可有留了心腹在京中?若是有,要如何联系对方,陆明雅意图毁她的清白坏她的名节,她也不打算如何报复陆明雅,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即可,只她手里没人,必须得有凌孟祈的帮助才成。
陆明萱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几页纸,犹觉得还有很多话没写到,但想着此番的信要先送到老国公爷手里,写得太厚了未免不好意思,只得收了笔,待信干了以后,妥善折好装好,令丹青送去了荣泰居。
再说陆明雅带着杜鹃离开二皇子与陆明萱所在的房间后,回到自己的屋子,杜鹃犹豫了好几次,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主子,老夫人一向疼爱萱姑娘,此番之事若是萱姑娘自愿的也还罢了,可萱姑娘摆明了不愿意,万一回去后她在老夫人面前告主子的状,可该如何是好?”
陆明雅闻言,当即冷笑起来:“什么如何是好,那老虔婆在国公府是老封君不假,这里却是二皇子府,她能奈我何?至于陆明萱那个小贱人,到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除非真有胆儿去死,否则最后还不是得进二皇子府,不过她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运道,好歹还能挣一个侧妃的位份,她充其量也就能做个滕妾而已,将来要靠着我的时候还多着呢,她若是聪明的,就该知道在老虔婆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杜鹃一听,想着陆明萱指不定这会子已经是二皇子的人了,除了进二皇子府,她还能怎么着,老夫人便是再生气也无力回天,实在没必要担心,遂捡陆明雅爱听的话奉承起陆明雅来,说得最多的便是将来待陆明雅生了小皇孙以后如何如何。
主仆两个正说得高兴,不想二皇子忽然衣冠不整,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进来便抓住陆明雅的手腕儿,将她提起来,反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原地转了一个圈,捂着脸摔倒在地上后,方怒骂道:“贱人,你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妥了吗,那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打晕了本王,将美人儿也给弄走了?”
陆明雅强忍疼痛与屈辱,哭得梨花带雨的问了二皇子一通,方知道就在二皇子要与陆明萱成就好事之际,竟然有人突然出现在背后打晕了他,还将陆明萱给救走了。
陆明雅不由又惊又怒又怕,眼见二皇子又要打她,她急中生智,猛地想起陆明萱还有几样首饰在她手里,忙与二皇子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建议二皇子明日直接拿了首饰去定国公府要人去,就说是陆明萱勾引的他,不愁到时候定国公府不给人。
二皇子闻言,想起明日自己便可以再见到美人儿了,方怒气稍减,一把夺过陆明雅战战兢兢奉上的首饰,扔下一句:“若美人儿明日成了本王的人也还罢了,若是不能,看本王怎么收拾你!”扬长自去了。
☆、第五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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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陆明萱还没起身,陆老夫人那边已使了双瑞过来说今日姐妹二人去卫府的一应事宜都已安排妥帖了,让二人吃过早饭,收拾妆扮一番便早些过去,以免误了时辰。
陆明萱昨晚上前半夜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好容易睡着了,却一直都在做噩梦,早上醒来时,难免有些精神不济,不过想着待会儿就可以见到卫玉华了,她的心情也为之好转了许多,只梳洗过后坐到镜台前,却见自己的气色仍有些不大好。
想了想,遂决定打扮得鲜亮一些,一来省得关心自己的人见自己气色不好平白担心,二来去人家家里做客也得打扮得隆重些方是礼数,因挑了件鹅黄色的金枝莲半袖,下配一条浅艾绿的月华裙,裙幅多裙褶密,每走一步都好似一汪湖水盈动,头发则挽做堕马髻,戴了珍珠发箍和赤金点翠的步摇,又有意敷了宫粉点了胭脂,看起来整个人格外的清新明艳。
一时妆扮妥帖,陆明萱方去了花厅里,少时便见陆明芙也来了,穿了海棠红流云纹的褙子,下着一袭双幅的蹙金线撒花裙,头发斜斜的挽做牡丹髻,戴了赤金步摇攒心珠花,看得出来也敷了粉涂了胭脂,十分的秀丽端庄。
姐妹两个彼此问了好,又对坐着吃了早饭,便被簇拥着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正由张嬷嬷服侍着吃燕窝粥,瞧得姐妹二人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笑道:“你们这样打扮挺好,去别人家里做客原便该打扮得隆重些方是应有的礼数,本来我该亲自走一趟,再不然也该让你们大伯母或是大嫂带你们走这一趟的,只是两家原无交情,我不好贸然登门,你们大伯母主持中馈你们大嫂要照顾孩子事情都多,说不得只能让你们张嬷嬷带你们走这一趟的,记得见了卫夫人后,替我向她问好,请她恕我不能亲至之罪。”
陆明萱忙应了,心里明白陆老夫人怕是为避嫌才不亲去大将军府,也知道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十有*不愿意,索性也不与她们开这个口了,省得横生枝节。
陆老夫人叮嘱完姐妹二人,又向张嬷嬷道:“你代我与卫夫人磕过头后,记得再向卫小姐也磕个头,就说她的大恩大德我老婆子记下了,以后如有机会,一定竭诚相报。”
陆明萱与陆明芙闻言,这才注意到张嬷嬷也早换了出门衣裳,因忙向陆老夫人道了谢向张嬷嬷道了扰,三人又一道辞了陆老夫人,才去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径自往大将军府所在的本司胡同驶去。
本司胡同与定国公府一南一北,坐车得将近一个时辰方能到,是以还在半道上,陆明萱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想起张嬷嬷还在车上,她不好意思之下,倒是暂时清醒了一些,不想方一抬头,却见陆明芙竟也在打瞌睡,陆明萱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轻轻推了她一把,低声道:“姐姐,待会儿回去后多少觉睡不得,张嬷嬷今日可是为了我们才出门的,我们该好生陪她说说话儿才是。”
陆明芙被她推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忙红着脸向张嬷嬷道:“实在是昨儿夜里想起白日的事便为妹妹后怕,走了困没睡好,还请嬷嬷不要见怪才好。”
张嬷嬷何等精明之人,一看姐妹二人的样子,便知道定是因昨儿白日之事夜里才会没睡好的,她见姐妹二人和睦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见怪,忙笑道:“我又不是外人,两位姑娘务须客气,更何况这车里一摇一摇的,别说你们正是长身体缺觉的时候了,连我老婆子上了年纪的人觉已少得多了,都觉得有些发困呢,两位姑娘只管放心歇息一会儿,到了之后我叫你们便是。”
话虽如此,陆明萱与陆明芙又怎好意思再睡,遂与张嬷嬷一递一递的说起话来,渐渐的睡意也就没有了,本司胡同也近在眼前了。
因在陆明萱一行抵达之前,陆老夫人便使人先送了自家的帖子来,所以远远的瞧得印有“定国公陆”字样的马车渐行渐近,大将军府门房的管事便先迎了出来,隔着车帘行过礼后,便让人开了角门,径自请了定国公府的马车进去,一直到垂花门外才停下。
马车方一停稳,陆明萱便听得外面传来卫玉华欢快的声音:“我自知道两位妹妹今日要来我家后,便一直盼着着,如今可算是把两位妹妹给盼来了!”
陆明萱忙掀开了车帘,果然就见一身大红梅花对襟箭袖,打扮得十分利落的卫玉华正笑容灿烂的站在车下,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也灿烂了许多,就着卫玉华伸过来的手下了车,先叫了一声“卫姐姐”,才屈膝给她见礼。
却被卫玉华一把搀了起来,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是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的,前两次是在外面也就罢了,不耐烦也只有忍了,今日却是在我自己家里,若也要忍着,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趣!”
一边说着,一边已又扶了陆明芙下来,上下将姐妹二人打量了一通,才笑道:“看两位妹妹今日这般漂亮,我又想感叹那句话了,早知道我该让我娘再多与我生两个哥哥的。”
春暄与夏晖在一旁闻言,又有抚额头的冲动了,小姐也不想想,她都能与夫人说话了,夫人与她生的还会是哥哥吗?
彼时张嬷嬷也已就着丹青与落梅的手下了车,卫玉华见她衣妆虽不甚起眼,那一身的气度却不像是普通人,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因有些迟疑的问陆明萱:“这位老人家是……”
陆明萱忙笑道:“这位是我们老夫人跟前儿的张嬷嬷,因今日我们老夫人与大夫人不得前来,所以特地托了张嬷嬷带我们姐妹来的。”
张嬷嬷趁机上前屈膝给卫玉华见礼,卫玉华一听陆明萱的话,便知道张嬷嬷定是陆老夫人跟前儿得用的老嬷嬷,如何好受她的礼,忙侧身避过了,又与陆明萱陆明芙寒暄了几句,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去了大将军府的正房见卫夫人。
卫夫人四十出头的样子,着一袭墨绿团花银盘牡丹通袖衫,牡丹髻上戴着琥珀头面,生得出人意料的柔弱与和气,若不知道的人,实在难以想象她会是军中第一人卫大将军的夫人,也实在难以相信,她这般温柔的人,怎么会养出卫玉华那样爽利的女儿来?
在她旁边,还有一位戴着满池娇分心,穿着姜黄色通袖衫,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方才在过来的路上,陆明萱与陆明芙已听卫玉华说过了,知道女子是她的大嫂,大将军府的大少夫人。
“这便是华儿你时常提到的两位陆姑娘罢?”卫夫人看向陆明萱与陆明芙的目光充满了慈爱:“我们家华儿自那日在潭拓寺认识你们以后,回来就赞个不停,今日一见,她是一点都没有夸张,真是两个花骨朵儿般的美人儿!”
卫大少夫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只怕妹妹一见二位姑娘,便又想拐了她们回咱们家来了。”说着掩唇而笑,显然卫玉华那个看见美人儿便迈不动道的毛病很多人都知道。
陆明萱与陆明芙闻言,不由也笑了起来,见卫玉华跺着脚小声嗔卫大少夫人:“大嫂!”,忙又忍住,上前屈膝给卫夫人见礼。
卫夫人一手一个亲自搀了她们起来,笑道:“热坏了罢,快进屋喝碗冰镇莲子羹,凉快凉快!”
说着,拉着二人进了内室,在布置成小会客室的西次间分主宾落了座,便一叠声的命人端冰镇莲子羹和用井水湃着的瓜果去,见陆明萱与陆明芙吃起来,忙又嘱咐二人:“这东西虽凉快,你们年纪还小呢,却也不能多吃,伤了身体不是闹着玩的。”
卫玉华见了,忍不住在一旁酸溜溜的道:“我就知道,娘一见了两位妹妹,必定立刻忘记我这个女儿,早知如此,我就该与两位妹妹约了在外面见面的。”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卫夫人因轻轻拍了卫玉华几下,笑骂道:“你这个小酸坛子,我几时忘记你了,不过是因你两位妹妹第一次来咱们家,所以多关心关心她们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们是比你可人疼得多,不像你,成日里就知道惹我生气,我这头上的白发,哪根不是你气出来的?”话虽如此说,看向卫玉华的眼神里却满是疼宠与溺爱,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有多喜欢自己的女儿。
卫夫人说完,又正色向陆明萱陆明芙道:“你们不知道,打前儿听华儿说起结识了两位妹妹后,我便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她这个性子,一向横冲直撞惯了的,很多时候连自己无意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回京这么几个月来,竟是一个好朋友都没交到,幸好如今有了你们两个,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岂能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最是报喜不报忧,好些话宁肯与好友说,也不肯与父母亲人说?她将来又是要嫁进皇家的,只怕一些心里话越发不肯与我们说了,到时候还得劳烦你们多去瞧瞧她,为她解解闷才好!”
这也是卫夫人会这般看重陆明萱与陆明芙的原因,不然她堂堂一品大将军夫人,多的是人奉承她,她不说要在陆明萱姐妹二人面前如何摆架子,至少也犯不着如此平易近人,不过是因为女儿的原因,爱屋及乌罢了。
陆明萱忙笑道:“卫姐姐性子直爽,为人仗义,我们姐妹与她一见如故,心里不知道多喜欢她,夫人实在太过自谦了,将来若是卫姐姐不嫌弃,我们一定会时常去瞧她,与她说话解闷的。”说话间,趁机与卫夫人介绍了一番张嬷嬷。
张嬷嬷忙上前给卫夫人见礼,奉上了陆老夫人准备的礼物,丹青与落梅随后也进来给卫夫人和卫大少夫人请了安。
卫夫人也趁此机会,将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陆明萱和陆明芙,陆明萱的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陆明芙的则是一块和田玉的玉佩,都十分名贵,卫夫人有多看重女儿的这两位新朋友,有此可见一斑。
卫大夫人在一旁见了,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想着今日来的两位姑娘虽只是国公府的旁支,却难得能入小姑子的眼,小姑子在家里备受父兄和长辈们宠爱也就罢了,关键还是未来的三皇子妃,自己便是长嫂又如何,也不敢有半点惹她不高兴的地方,所以提前准备了两支一模一样,只其上镶嵌的宝石一支为红宝石,一直为蓝宝石的簪子给二人做见面礼,如今看婆婆的态度,她这份礼物倒是准备得正正好。
卫夫人就问起陆老夫人的好来,陆明萱趁机与卫玉华使眼色,——这也是方才她们在路上说好的,卫玉华便将屋里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连卫大少夫人也借口要去厨房瞧瞧午宴准备得怎么样避开了,陆明萱、陆明芙与张嬷嬷方一起跪到了卫夫人面前,由张嬷嬷代表说话道:“昨日之事,多亏了卫小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家老夫人感激不尽,只因素日两家并无往来,不好亲自登门,这才打发了老奴来给卫夫人和卫小姐磕头道谢,我们老夫人还说了,卫小姐的大恩她记下了,将来如有机会,一定竭诚相报。”
卫玉华料到了陆明萱事先请她将人都支开是打算再次向她道谢,却没想到她们姐妹主仆会行此大礼,慌得忙忙去搀三人,卫夫人也道:“华儿不过是做了一个但凡还有良心有血性的人都会做的事罢了,当不得你们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显然卫夫人早已自卫玉华之口得知了昨日之事,而不论是陆明萱还是陆老夫人,也都没指望过卫夫人会不知道,不然陆老夫人也不会特地打发张嬷嬷来代她致谢了。
大家又客气了一阵,卫玉华便向卫夫人道:“娘,张嬷嬷是陆老夫人跟前儿最得用的老嬷嬷,我听萱妹妹和芙妹妹说,她最会讲古的,您不是早想与这样的老人家说话儿吗,要不您就与张嬷嬷说话儿,萱妹妹与芙妹妹我就先带走了啊,我还有好多体己话要与她们说呢。”
卫夫人不由嗔道:“你这孩子,就不能学学你两位妹妹,你看她们,举止娴静,行事端庄,进退有度……”
话没说完,卫玉华已嬉皮笑脸道:“所以我才要多和两位妹妹在一起,这样我也能和她们一样举止娴静,行事端庄,进退有度了啊!”
说得陆明萱与陆明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尤其是陆明萱,觉得能结识卫玉华这样一个朋友,昨日的害怕与绝望也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卫玉华说完,也不理会卫夫人无奈的与坐在锦杌上的张嬷嬷感叹:“这孩子,都是被我们全家上下给宠坏了。”拉着陆明萱与陆明芙向卫夫人行了个礼,又与张嬷嬷道了一句:“嬷嬷稍坐,我们就先失陪了。”便跑了出去。
大将军府占地很是宽广,想是因子嗣众多的缘故,但现下除了卫大爷一房在京以外,卫大将军其他七个儿子要不就是随他在大同要不就是在其他卫所当差,所以卫玉华领着陆明萱与陆明芙一路走来,除了偶尔遇上几个丫鬟仆妇以外,便再未遇见过其他人了。
卫玉华的院子离卫夫人的正院并不远,是个一进的四合院,五间的正屋还带着三间的抱厦,屋里的程设与寻常大家闺秀的屋子布置得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也是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卧室后面那大一片空地没有布置成小花园,而是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演武场,兵器林立,想来素日卫玉华便是在这里练武的了。
果然就听得卫玉华道:“这里便是我素日练武的地方了,只可惜场子也太小了一些,好多时候我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偏我娘又不让我去外院的大演武场。”说着,一时技痒,还忍不住与陆明萱和陆明芙表演了一小段鞭法。
看得陆明萱与陆明芙都是叹服不已,卫玉华见状,忙道:“要不我教你们?”
陆明芙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欣赏叹服卫玉华的好鞭法是一回事,让她自己练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不认为自己能吃得了那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