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潇强行安慰自己:对方看起来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这么年轻的军官,最多是个排长,那应该就是二十级左右……吧?

她正在想着,就看到那军官解开腰上的绳索,她也马上有样学样,却怎么也拆不开腰上那个看不懂的结。

这是部队里常用的绑法,重锋单膝蹲了下来,三两下给她扯开了。

李潇潇有点尴尬,又莫名有点愧疚,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重锋结合大概的落水时间和江水流速,推测了一下距离白沙村的距离,又看了一眼嘴唇发白的少女,从挂袋里取出一个小胶瓶,解下水壶,一并递给她:“吃一片。”

李潇潇忍着身上的疼痛,接过来后却没有马上吃:“我……我身上有伤。”

重锋说:“这是消炎药。”

李潇潇咬了咬牙:“你有碘酒吧。”

这都是单兵野外训练时必备的东西,除了应急药物,应该还有火柴、小刀、军用压缩饼干之类,都是随身携带的。

重锋把一小瓶碘酒拿了出来,一并给了她。

李潇潇看了看那装着碘酒的棕色小瓶,见重锋转身往树林里走,她忍痛倒抽着冷气,站起来扯住他的衣袖:“等等!”

重锋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眼角边的泪痣上一顿,眼神微动,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小姑娘早就没了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衣服裤子上全是泥,两条麻花辫还在往下淌着水,脸色苍白,看着很狼狈。

她瞳仁里泛着水光,眼角发红,咬了咬唇,声音里带了点鼻音:“伤口在背后,我够不到,请你帮帮我。”

重锋当然知道她的伤口在背后,所以才要走开回避。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话。

李潇潇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原身说他耍流氓,那也只是说,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可一旦碘酒上了身,那个位置是她自己够不到的,要是她回去一闹,那他就要倒霉了。

事实上,在原著里,原身上岸后才醒的,也没让这军官帮忙上药,一路哭哭啼啼回了白沙村,将这事闹大了。这军官当场就被押走,而她自己很快也伤口感染,高烧不止。

可现在要是不给伤口消毒,倒霉的是李潇潇。

她心想,是时候使出话剧演员和配音演员的本事了。

李潇潇酝酿了一下情绪,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圈越来越红。

她的泪花在眼里打滚,就是不流下来,隔着厚厚的水光,瞳仁愈发显得清澈黑亮。她抿着唇,拽着他衣袖的指尖都用力得发白,微微发颤。

无需开口,重锋看着她那模样,就感觉自己像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他心里有了一丝松动,心想: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要不就……

紧接着,小姑娘带着软糯的哭腔开口了:“求你……”

算了。重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李潇潇声音一顿,马上擦了擦眼泪,眉眼一弯,语气都带了点雀跃:“谢谢。”

重锋:“……”

李潇潇把碘酒塞到他手里,又飞快地吃了一颗消炎药。

即使知道她是装可怜,但重锋既然答应了,自然也不会反口。他转过身,说:“你把衣服弄好,好了之后叫我。”

李潇潇也不矫情,把上面的碎花衬衫脱了下来,挡在身前,背对着他:“我好了。”

重锋转过来,看到她背上那片伤口,在两片蝴蝶骨之间,看着血肉模糊,实际伤口并不深。

他先用水壶里的清水洗了下伤口,李潇潇毫无准备,“啊”地叫了出来,整个人都绷紧了,随后微微发抖。

重锋见她抖得跟筛糠似的,这回知道要提前预告一下了:“要上碘酒了。”

李潇潇一脸视死如归的壮烈:“好的。”

重锋平时跟战友没少互相包扎伤口,技术纯熟,很快就处理好了,转过身,让李潇潇把衣服穿好。

李潇潇总算解决了第一件大事,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心里仍是非常高兴,连带着神色都飞扬了起来,朝重锋道了谢,又问:“同志你怎么称呼呀?”

重锋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解放军。”

李潇潇:“……”

你逗我呢?

重锋神色自若,也没做什么解释。

部队里纪律严格,这种野营拉练是外出特训,自然管得更加严格。

因为沿途都是借住百姓的屋子,少不了跟百姓接触,很多百姓表示想给战士们写信,甚至有的姑娘要表达好感,所以军中禁止外训时向百姓透露姓名跟地址。

李潇潇原本还想跟他互相认识一下,听到他就回了“解放军”三个字,以为他这是怕她赖上他了,不想告诉她名字,于是识趣地不再追问,也不做什么自我介绍了。

两人稍作休息后,开始往白沙村的方向走。

*

白沙村,一座老旧民房内。

这里临时用作野营拉练部队的指挥所,今天这个钟点,原本该开会商讨事情,但现在指挥员郑国兴正被手下的兵气得脑仁疼。

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这帮小兔崽子都干什么吃的呢?为什么只有重锋一个人下去?”

一旁的副师长谢明义不慌不忙地提醒:“首长,重锋/同志一个人下去就足够了。”

一提到这个,郑国兴火气顿时消去不小,甚至又忍不住翘起了小得意的嘴角。

能不得意吗?几个军区都争着想要的人,最后落到光州军区,还归到了他手下。之前消息一出,他办公室的电话就没停过,即使隔着电话线,都能想到同僚们那羡慕嫉妒的表情。

“那也得加强下武装泅渡训练,”郑国兴摆摆手,吩咐道,“老谢,回头修改下半年的训练计划。”

谢明义点点头,慢吞吞地说:“要不就按上回重锋的建议来,我觉得就挺好。”

郑国兴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谢副师长,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呐,重锋年纪小天马行空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

重锋那份计划,还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

这年轻人想从侦察连里挑人,单独组成一支特别小队,还要申请预算配备军中最好的装备。

这不是疯了吗?

谢明义说:“一把年纪怎么了?我可不是老古董。”

郑国兴说:“你当我不想给大伙儿都配点好东西?那不是没钱吗?按他那个想法,养那一小撮人得花多少钱?你让其他兵怎么想?”

他顿了顿,又说:“当年老重还在西北的时候,有个下属叫李彦,不但提过类似的计划,还有一份完整的报告,老重当时还仔细琢磨了很久,其实也是觉得合适的,就先让他试着训练十来名队员,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重就是重锋的父亲重建忠,跟郑国兴、谢明义都是老兄弟了,只是大家平时东西南北天各一方,平时联系基本都是打长途公务电话,很少聊陈年旧事。

谢明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郑国兴,郑国兴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你也知道的,当年激烈交战,赢是赢了,但李彦折进去了,那支十人小队也几乎全军覆没,就回来了一个,还复员了。那多可惜呐,都是侦察连里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尤其是李彦,这么多年了,就只有重锋能破了他的训练记录。”

“现在重锋要走李彦的老路,老重当然会反对,他们父子见面就吵。”

郑国兴说完,又叹了口气:“咱也别给老重添乱了,他最近估计不好受。”

谢明义有点意外:“他又怎么了?”

“你还记得以前军校的那个周志鸿老师吧?”郑国兴说,“周老师后来不是被调走了吗?这都快二十年没他消息,原来是做机密项目去了。最近项目完成,他要出关了,估计会调去军工集团的研究所。”

“那不是挺好的吗?老重不好受什么?”

“李彦是周老师的儿子。”

谢明义愣了一下,一声“我草”脱口而出,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俩这捂得够紧的……不对啊,周老师的儿子怎么姓李?”

郑国兴白了他一眼:“是老重捂得紧,我也是才知道。周老师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去做秘密项目,没联系过家人,有误会了吧。李彦改了名字,随母性,老重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也就是说,李彦至死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是抛家弃子的人。这话题有点沉重,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各自默默地点了支烟。

半晌后,谢明义哑声问:“那周老师还有其他亲人吗?”

郑国兴碾灭烟头,低声说:“李彦有个女儿。不过当年他媳妇儿搬过家,也没回老重的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郑国兴的勤务兵进来了:“报告首长!重团长回来了。”

郑国兴点点头:“让他过来吧,把其他团长和营长都叫过来,开会。”

*

羊城剧社的临时练功院子。

社长何世明仍在小房间里,一个个询问跟李潇潇有接触的人。其他人则在院子里练形体,但大多都是心不在焉。

忽然,院外走进来三名军人,两人一头一尾抬着担架,另一人在旁边跟着。担架上躺了个纤细的身影,上半身和头脸都被衣服盖着。

担架旁的军人朝众人说:“咱们把人给你们送回来了。”

剧社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看向院门口,落在了担架上,呆呆地看着那没被盖住的裤子和鞋子,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它们的主人。

可不就是李潇潇吗!

虽然所有人早就觉得凶多吉少,但当亲眼看到李潇潇被横着抬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慌了——

被布盖着,是脸都已经被泡得不能看了吗?

出命案得报公安了,还来得及回城里参加市文工团的考核吗?

李潇潇这害人精,死了还要连累别人的前途!

……

众人心思各异,没有人说话。谁也不曾注意到,在人群中,一个娇小女演员偷偷松了口气,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

军人们把担架放在地上,那盖着李潇潇上的衣服却突然动了动。

剧社的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然后就看到担架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衣服还稳稳盖在头上。

那场面,像极了鬼故事里的诈尸,两个胆小的女孩子当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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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都大了,男主的名字跟同志两个字搭在一起居然会被屏蔽【痛苦面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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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几次还是屏蔽,还是写“小重同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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