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似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不想嫁进陆府,是……将军用了些手段,上不得台面,这点确实对你不住,原本也没想着让你接受三弟,只是全他一点念想罢了,”说到这微微一顿,神情自如了许多,接着道:“你刚嫁进来时对三弟唯恐避之不及,我们早已想到,但是……近来你屡屡向三弟示好,主动接近他不说,还不怕麻烦教他礼仪,这个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洛长然来之前已猜到是为此事,陆明成之前虽然问过一次,但自己敷衍了过去,想来他一直心有疑虑,碍于身份不好意思追着问,昨夜亲眼看到陆陌寒的改变,只怕是越发疑惑,自己为何突然无缘无故对他弟弟那么好?这个原因他不挖出来是绝对不能心安的。
长公主如今能放下身份,心平气和的来询问自己,而不是审问,已算是很难得了,洛长然心里明白,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得挑挑捡捡的向她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免询问变成审问。
“长然想斗胆问问长公主,倘若将军有一日娶了别的女子回来,你会如何?”
长公主听到这话,双唇不由自主颤了颤,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不是对自己有多自信,而是他信任陆明成,毫无保留全身心的信任,她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等事来。
但是,没想过不代表不会想,就在洛长然方才问出的刹那,她脑中闪过那个假想,一瞬间犹如跌入冰窖,如果陆明成真的娶了别的女子,她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她已经开始潜意识的抗拒那个结果了。
“我猜……应该是痛不欲生吧,”不见她回答,洛长然自说自话道:“我曾经就是这样,不能跟喜爱的人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那种绝望的感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
“对不起……”长公主自然知道她以前心有所属,只以为是揭了她的伤疤,有了方才一番闪念,越发觉得歉疚,不禁黯然。
洛长然摇摇头,随手揩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执着于旧情,说出来长公主可能不信,一个月前,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喜欢的人娶了我三姐……将军死了,有许多人追杀三公子,他为了救我放弃了逃跑的机会,终被擒获,下场凄惨,而我……却被我喜欢的人杀了,到死我才明白,他不过是利用我杀三公子罢了,什么信任什么感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醒来后我便像是重生了般,想法改变了许多,不管那梦是真是假,我已经嫁给三公子了,此生不可能再与他有何瓜葛,前尘已去,何不让他就此散了,与其心怀怨恨苟延残喘,不如彻底放下过好以后的日子,再说……”洛长然娇俏一笑,“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女子嫁给三公子,我不必担忧被他不喜扫地出门,做不到心意相通,起码可以相伴到老不是。”
以梦的形式说出上一世之事,也是想给陆明成提个醒,让他提防着沈初,以免悲剧重现,这个话自然不能对他明说,但是长公主就不同了,她是陆明成妻子,关心是必然的,梦境又神乎其神的,毕竟是与自己息息相关,她多少会上些心。
没有明着说沈初变了心,也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毕竟现在的他心里有没有洛长平自己并不确定,但只要他将来娶洛长平,长公主定然会认真思索自己今日这番话,防止后面的应现。
果然,听洛长然说完这些她当场就变了脸色,但到底是宫里长大的,没有乱了分寸,只自个琢磨了一下,淡笑道:“做梦罢了,并非真实,你何以如此坚定的抛却旧情?”
第16章 习字
洛长然认真看着她,“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真正重生了一次,那个梦真实的可怕,我到现在都记得利刃穿透胸膛的感觉,长公主,你或许笑我胆小怯懦,被一个梦境所扰,但我就是个普通女人,会害怕会担心,我深信那个梦境是上天给我的警示,让我不要执着于过去,我不敢与天意对抗,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那个人,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我不想让阿娘再为我担心,如果能让三公子收起凶相,像正常人那样,她自然就能安下心来。”
见她面色惊疑,还有些不信的样子,想了想又大胆道:“倘若公主昨夜做梦梦到自己路过芳仪路时掉进了坑里,而且一命呜呼,今日还会像梦中那般从那里走吗?”
长公主定定看着她,似在思索,半晌后摇了摇头,这么一想似乎能理解了,那看来她是真的想通了?
或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管是因为梦还是为了自己娘亲,如今这样,当然是最好不过。
长公主由衷笑了,见她说的唇都干了,倒了杯香茶递过去,迟疑了一瞬,终究没忍住,“那你……还怪将军吗?”
洛长然喝水的手势顿了顿,低头掩住眸中情绪,没有吭声。
只能说不恨罢了,怎么可能一点怨怪都没有,但她相信,这一点点怨气会随着时间慢慢散掉,不会太久。
长公主何其聪慧,见她面色平静,心里也猜到七八分,没有再追问,转念想到什么,笑着道:“对了,将军让我提醒你,形神合一聊胜于表面繁华。”
洛长然一下子没明白,想了想才回过味来,顿时有些丧气,“真的那么难看?”
“……”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长公主侧头问丫鬟,“谁在那边?”
“回公主,是燕王殿下与几位公子在对弈。”
“哦?真是巧,”长公主笑了笑,对洛长然道:“听说雍武侯府二公子棋艺过人,连燕王殿下也曾败在他手上,可有此事?”
洛长然谦逊回道:“殿下让着二哥罢了,金陵城谁不知道二哥是个棋痴,谁若赢了他便别想走了,连觉也别想睡了,他是一定得赢回去的。”
旁边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插嘴道:“二公子今日也在呢,只是未曾上场。”
“八成是没人愿意与他下,”洛长然笑道。
长公主也笑了,左右看了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如苓怎么还没回来?”
丫鬟忙道:“奴婢这就去找。”
待找到陆如苓回到陆府,已是夕阳西下,洛长然一进小院,便感觉到熟悉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直接进了屋子。
没一会,他也跟了进来,一声不吭坐在食案前,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洛长然让他先去将身上衣袍换了,他竟然头一次立即听懂,二话不说便去了。
再来时已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干净利落,果然看着舒服许多。
洛长然受打击的心灵稍显安慰,却又生出些许歉疚,倘若早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也就不会擅做主张了,可是他从来不说话,自己又如何得知他的想法。
定定望着他,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顾不上叫逐月,急忙起身往外跑,陆陌寒下意识跟了上去。
胡太医住在陆府最偏僻的角落,平时少有人去,洛长然问了几个侍卫才找到地方,尚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陆陌寒似乎对这种味道很排斥,神情变得焦躁,拉着她要离开,洛长然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院子里摆了一排药炉,全都煎着药,噗噗作响,胡太医忙的脚不沾地,又是扇扇子又是添药材,白胡子上沾了黑黑的不知什么东西。
洛长然盈盈行礼,叫了声胡太医,老头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开口便是,“你谁呀?”
洛长然愣了下,还在犹豫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他已经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老三媳妇,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我在忙吗?走走走,别来烦我……”
埋头又忙自己的了,完全不搭理她。
“胡太医,我来是有问题想请教您,”洛长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突然被他喝住,咯噔一下不敢动了。
“请教什么?我没工夫教你,赶紧走……”老头不耐烦道。
洛长然咬了咬唇,“我……想问问您,三公子还有可能开口说话吗?”
“什么?”老头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瞪着眼睛开始吼,“开什么玩笑!他都多大了,舌头早僵了……”
洛长然心中一沉,“没有法子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