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私心。

想必前辈应该跟我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元离打过照面他实在不算个善良的,野心勃勃,草菅人命。可偏偏仙缘同我一样极是厚重,我怕他有朝一日渡劫飞升,熬不过那道三重天劫,堕仙入魔。

渡劫期那道飞升之劫,无论凡人还是仙灵,都逃不过。

这是成仙的第一道劫,极为难渡。

多少仙灵法力不够,魂飞魄散。又有多少心志不坚,堕仙入魔。

褪凡尘的三重天劫,是最危险的。

心生杂念之人,贪嗔痴怒欲,会在飞升之时被天道审判。

仙魔,到底不过一念之差。

看到云栖怔忪的眼神,元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谢前辈,也是想替陛下偿还罪孽的吧。

十三年前豁出性命封了火螭。如今又急着积攒功德。

可是陛下已生魔气,结果似乎已是注定。元景并未戳破这个,毕竟万事也无绝对。

只是疑惑 ,谢云栖和陛下说到底不过师徒一场,如今徒弟走岔了路,按理来说,这师徒的缘分便该尽了。不像自己和元离,一胎所生,骨肉相连,实在难以割舍。

前辈。元景一连喊了好几声,云栖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您是不是喜欢元衡。我说的,是结成道侣那种喜欢。

清冽的井水正入喉,激得他心肺一片寒凉,又听到这一句,呛了一下。

捻着袖子擦擦下巴的水,云栖尴尬然道: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因为看上去,您真的对他很好。

元景眼弯如月,笑得露出一侧的酒窝,能遇上您,真是他的福气。

云栖轻咳一声,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徒弟倚靠在积灰的门扉上,修长的腿笔直地斜靠着,另一只微曲,右手还搭着篱笆,正抬着下颚斜睨着自己。

几片雪花飘在他的鬓发上,像是夜空缀着半点星光。他的下颚骨如刀刻般凌厉,透着股子野兽似的侵略感。

他匆匆别过眼,错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安置完村民,我们便回东都去吧。

将村民们安置在周边郡府时,日近黄昏。

元景遏雪阵被强行打断时受了些内伤,提出休息一晚再回东都。

漠岭郡虽是极北,可也是有平原地带的。城镇也十分热闹,云栖许久没见过这等烟火气,逛夜市逛得十分开心。

冷不丁地一个十四五岁小丫头嬉闹追逐着撞进自己怀里,一抬头,瞧见云栖的脸后羞红了脸,竟还忘了推开。

你没事吧。

这位哥哥生得可真好看。北方的小姑娘性格爽朗,笑若银铃,将手中折下的白梅递到云栖手中,小哥哥可愿收下我的花。

唔,谢谢。云栖闻了闻,很香。

小哥哥是南边的人吧,是第一次来梧州城吗。小姑娘垫着脚,欢快地绕了他一圈,又在他面前站定,要不要我带你逛逛

一阵疾风吹来,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小哥哥手里的梅花被吹得一片花瓣都不剩。

不必了。我熟。

徒弟顺手拿过师尊手里的花枝,一把折断。脚踩着一地落花,一个瞥眼扫了过来。

这。这可是今年第一支青罗梅,你竟然!小姑娘憋红了眼,看着地上的花枝委屈极了。

怎么把人家孩子都欺负哭了。云栖皱着眉,背过手凭空催开一朵素雅的白莲,递到小姑娘手里,哄道:这是我们南方才有的花,名为莲。出淤泥而不染,是顶好的寓意。送给你。

小姑娘得了花,便也不委屈了。本还想多缠一会儿,可见身后元衡眼神冷冽,瑟缩一下,捏着花悻悻走了。

北方民风些许开放。小姑娘就是同东都的不同,也别有一番趣味呢。元景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眼底带笑取笑,却不知为何只有前辈收了花。

话音未落,又递来一只同方才一样的青罗梅,一位看上去十八九岁身形窈窕的女孩骑在马上,见他愣着未收,挑着眉将花枝抛到云栖怀中,正了正头顶的貂帽,明眸皓齿地一笑露出小虎牙,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与出身。

不知小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些许开放?

相当剽悍好吧。

云栖最不擅长拒绝人,只能尬着笑,说:未曾娶妻,可是

好得很!姑娘一勒缰绳,马儿掉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朝着云栖伸出手,同我去兜兜风吧。你会喜欢的。

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忽的嘶鸣一声,姑娘拉不住缰绳跟着马儿疾驰而去,还撞翻了几个路边的摊子。

元景瞥了眼皇帝,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又默了一下,截住一位路人问,小友,请问您这里为何女孩儿手中都有一支青罗梅呀。

青罗寓意福祉,是我们这儿的神树。折下青罗梅初开的花枝赠情郎,便可求一段得百年圆满的姻缘。那人答道。

元景余光察觉皇帝的眼神更暗沉几分。

莫非他这小侄子对谢前辈,存的是那种心思。

他正这么琢磨着,忽然听到有人惊叫:青罗梅树,烧起来了!

城中以青罗梅树为祈福的象征,故而满城都栽种着。还在上面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可是如今,满城的花树烧起邪火,一时间白烟和焦木的气味遍布全城。

元景眉头皱起,禁不住又瞥了眼皇帝。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云栖比他反应更快,立刻祈了一场小雨,浇灭了这突如其来的火焰。

怎么回事,莫非这城中有邪祟。云栖喃喃着,看到周遭围上一圈人,看着烧焦的树哭道,是是花神发怒了,明年明年怕是我们要遭大劫了!这是预兆,是天神的警告!

云栖捏了捏眉心,苦笑一声,说道:大家不要惊慌,这应该是只是个意外。

你懂什么,青罗树守护了我们上百年,它是神树。无端起火,那定是

小孩子听了,哇哇地哭起来。

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引起满城恐慌。

云栖听到周遭言论方向愈发奇怪了,叹口气,将踹在袖中的手伸出,露出白皙如玉的手,指尖触上焦黑可怖的树干。

一时间,枯木逢春。

梅树满开,芳菲意落。

看,花开了。云栖浅浅地笑着,衣袂轻扬,鼻尖还沾着点焦灰,今年花神还是会保佑大家的,你们别害怕。

众人愣了,看着如雪的梅花树下,谪仙般的少年玉树临风。

是花神

他就是花神是一直保佑我们的花神大人

是仙人啊

元衡泯然众人间,看着花树下的谢云栖,手攥成拳,指甲深陷进皮肉。

心里头不知缘何,烧起一把无名火来。

他看着谢云栖抱起一个五六岁的小奶娃娃,居高过头顶,奶娃娃折下一支花后别在他耳畔,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小口。

大哥哥,等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吗。

他愣了一下,将奶娃娃放在地上,那先且等你长大再说吧。

孩子的母亲将孩子抱过,连连道歉说添麻烦了。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嘴角带笑。

那笑意,竟如此刺眼。

他如今看向那孩子的眼神,和当年在玄机宫救下自己时,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那烈火焚烧的一夜,谢云栖单手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别怕。他一记十五载,片刻未能忘。

可谢云栖呢。

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发现了吧,陛下。

看得太入神,竟未发觉元景便在自己身后。只听到他声音恬淡地,字字珠玑。

这个人,他并非对你温柔。

而是对世间人所有人,都温柔。

也许您不相信。有些人,天生就要飞升成仙的。你留不住他,谁也留不住他。

第19章 小花灵

夜里,云栖睡得正沉又察觉谁窸窸窣窣地摸爬上了他的床,一回头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和熟悉的气息。

他半睡半醒地将怀中一身寒气的徒弟一搂,就像元衡小时候一样,一边暖着他的手脚一边轻喃:小孩子不许喝酒的哦

师尊,师尊。

小徒弟好像变得有些大只,往他怀里攥得劲儿格外大,他都没法抱住这崽儿。

一个颠倒,反倒被他抱住了。

这一抱,想起来了。元衡已经二十有八了,不是当初那个小娃娃了。

身上传来浓烈的酒味,一睁眼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见自己睁了眼,那眸光在夜里烁然成星。

阿衡?你到我房间做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徒弟没有答他,只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他的头摁着埋入自己胸膛:师尊,师尊

又是这股黏糊劲儿。

云栖将他顺了顺毛,应承道:嗯,为师在呢。

师尊,我们当凡人吧。我们永不成仙。

此言一出,云栖彻底醒了。

他翻身而上,将身形颀长的徒弟压在身下,眼神上下一扫,神色肃穆:你压不住魔气了?

不是。

云栖吁了口气,因紧张而掐紧的手指松了松,神色恢复如常。

阿衡,你别担心。为师一定会替你洗清魔气。有我在,你无需惧怕那区区三重天劫。

这句话说出口时,是满心满意的爱怜。以至于云栖自己都险些忘了,如今是在秘境之中。

秘境中的一切天劫,都不会惩罚于他。

元景尝试救那上百条性命,要承受二重天劫。而元衡倒转寒暑,逆天改命,却毫发无伤。

竹陵说得对。元衡是秘境的主人,是天道,是一切,是这个幻境里势不可挡的神明。

自己又在担心他什么。

师尊,你想过结道侣吗。徒弟忽然问道。

嗯?云栖一脸懵逼,怎么才几个时辰,有两个人问过他道侣的事儿了。

暂时没想过。云栖如实道。

难不成,师尊修的是无情道?徒弟追问。

不是。阿衡,你怎么了,问这些做什么。

元衡将手探入他的里衣,惊得他立刻翻身要坐起来,却被瞬间压制,元衡紧着牙俯身咬耳朵,师尊不是要渡我吗。与我结成道侣如何。

师尊仙风道骨,如若双修,定能帮我驱逐魔气

说罢又来解他腰带,动作很稳可凌乱的呼吸暴露了他此刻的急不可耐。

不,不对云栖似乎还有点懵,只用手将他往外推,这微微的抗拒不仅没有效果,更像在徒弟身上点了一把火,只往心窝里烧去。

元衡,你住手,立刻唔!

印了符咒的白帛往他抬起的头上一个绕圈收紧,将他嘴牢牢捂住,同时也抑制了他身上的法力。云栖慌了,一个起身要坐起,双手却被一条金线缠住收紧,顿时感到身上的法力被封得所剩无几。

捆,捆仙绳?元衡身上竟然随身带着这么多束缚法力的物件,他是在防着哪个仙修,他到底整天都在想什么?!

师尊别出声,惊动了国师就麻烦了。元衡这么说,已经将他的上衣完全扯开,眼神愈发暗沉,师尊,您就当救救阿衡,好不好

救你?这么救?你疯了?!!

一个回头,发觉元衡双目红到发黑,阴鸷而危险。

这种如血般赤红的眼,是完全入魔的征兆。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浓浓的欲望,现在才醒悟,元衡这是乱了神志。

怒吼只能化作呜呜声,他急得满脸通红,想着也是自己平日里完全没有防备的缘故,真是万分悔恨。

正纠结如何推开这醉鬼地好,门被瞬间踹开,一柄长戟破空而来将密不可分的二人劈出一条缝隙。

元衡,你!元景大步跨进,便看到一室旖旎的景象,这画面简直不堪入目,声音变冷了几分,他可是你师尊!你竟敢如此,你,你

词穷了,元景招来长戟,眉眼里尽失往日的清朗:是我大意,没能提早提醒前辈。只是我未曾想过你会张狂至此。谢前辈一心为你,你怎可如此算计欺辱他!

元衡从床上起身,将被子盖住师尊的身子,慢条斯理地穿上了长袜,套上玄靴。

然后才懒懒站起身来,竟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见那双瞳殷红如血,元景大惊,捏紧了手里的长戟。

小叔父。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荒唐的人吗。

元衡负手而立,正挡住元景担忧地望着师尊的目光。

我杀过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你都从不插手。怎么如今你只和谢云栖相处了两三日,就急着要护他。

元衡根本不是魔修。

他已完全入魔,是什么时候,今日吗。不对,应该是更早。

元景回忆着,蓦然惊醒。

元衡!你十三年前便已彻底堕魔,是不是?!长戟一指,仙气莹莹飘去,在空中与元衡难抑的魔气相撞,激起噼啪的电流声,你竟装了这么久,你既然已堕成魔物,便不再是我元氏的子孙,更妄谈继续做这大燕的帝王!我这便为天下除魔卫道

好一派正道模样。

元衡邪然一笑,腰袢的白缨铃叮当叮当响个不停,仿佛极为焦虑地想要脱离他,元衡若有所觉,一手镇压后白缨铃安静下来。

凭你?

乌鞭在手,分裂成无数细小坚韧的长线,每一条都颇有章 法地往元景身上横扫追逐而去,元景避闪不及,脸上被划破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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