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暗恋时特有的小心机,她将一片创口贴放在他桌上,示意他手背受了伤,还在流血。
随即也不等他反应,便转头盯紧了黑板,开始认真听讲。
“……”沈墨接过创口贴,又看了看自己手背,才发现居然受伤了。
血沾的衣服裤子上都是,他皱起眉,捏着创口贴烦躁了一会儿,才又将目光落在了同桌小土豆的侧脸上。
阳光将她的黑发照成浅棕色,皮肤清透,脖颈纤细,显得格外小只且纤弱。
很好欺负的样子。
……
晚上放学前,沈墨将自己的作业本往华婕桌上一丢,淡淡道:
“帮我写了。”
华婕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启唇又闭上,到底什么都没说,乖乖将他的作业本也塞进书包。
沈墨暗笑:果然很好欺负。
不过……她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怪怪的呢……
直到隔日一早,班主任将全班除他以外所有同学的各科入学摸底卷子发下来,沈墨瞧见华婕几张卷子上红彤彤的渺小数字,他终于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
周四晚自习时,这种不祥的预感终于被印证。
华婕倒是很认真帮他写了作业,但刺目的大红叉还是遍布作业本。
各科作业,都tm错的多,对的少!
“……”沈墨终于明白,他让她给自己写作业时,她那古怪的眼神什么意思了。
老师们肯定觉得他沈墨也是个学渣。
日!
……
……
“这是初二的数学知识!”
“这是初三下班学期的数学知识!”周四晚上两节自习课,沈墨对上同桌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小狗眼,无语的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这道题你用错公式了!换这个,知道为什么吗?”他质疑。
华婕果然无辜摇头。
“……”喘一口气,他叭叭叭解说了起来,“懂了吗?”
华婕犹豫了下,将自己理解的复述了一遍。
“不对!”沈墨想打人,他沙包大的拳头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深呼吸两次后,他又换一种说法重新讲了一遍。
华婕终于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沈墨松口气,发现自己背后都出汗了。
两节课下来,在她的求助下,他给她讲完化学讲物理,讲完物理讲数学,累的头昏脑涨,还动肝火。
过早的承受了管教孩子学习的父母们受的罪。
父母们是孩子不想要了,沈墨这个同桌也不想要了!!!
放学时,华婕心怀感激的看向他的作业本:
“要不……我帮你写?”
她耽误了他两节自习课,害他没时间写作业,还得回家补……
沈墨护住作业本,恶狠狠瞥她一眼,手在她娃娃头短发上一呼扇——看似用劲儿,实则轻飘的拍了下。
随即将书包往肩膀上一甩,一跃从她身前跳到桌边过道,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婕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笑,又忙忍住了。
待她也整理好书包,离开教室,坐在后排的几个女同学,才忍不住嘀咕道:
“看吧!华婕果然挨打了。”
“跟校草一座,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嘛。”
“就是!”
酸味四溢。
……
……
与边鸿并肩走出校门,华婕用一包薯片贿赂对方,于是驶向二道街家里的小二轮,绕道停在一家私人开的废品收购站点。
请边鸿一边吃薯片,一边等她一会儿,华婕冲进院子,直奔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废纸区。
跟老板说明来意,便认真翻找了起来。
初中三年各科教材,一些比较新的题库、辅助书籍,统统是她的目标。
偶尔遇到比较好的白纸本,她也不放过。
院子里几座砖房虽然不很新,但打理的也很公正,废品站老板的小女儿坐在墙跟前灯下,捧着个小本子,正对着窝在她脚边睡觉的小狗画写生。
华婕淘宝淘到小姑娘跟前,见才几岁的娃娃画的虽然歪歪扭扭还四不像,却格外有童趣。
小姑娘画完了狗,正对着纸张上空白的区域发愁,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华婕似识破了对方的烦心事,笑着指了指画面下方空白的一大片,随意道:
“这里可以画上草坪,或者把院子里你看到的其他事物摆放进去。”
儿童画有时候锻炼的就是观察能力和控笔能力,把身边看到的所有东西,有序排布在纸张上,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并列,有的上下摆放,都是孩子思维和想象力的体现。
小姑娘听后朝着华婕腼腆笑笑,歪头想了想,便又在纸上挥洒笔触——
她将自己的小红鞋画在了纸上,又选取了院子里成堆的‘破烂’里她中意的东西。
很快,单薄的小狗图变得丰富起来,纸张上出现了她生活中看到的各种东西。
曾经每天都会坐的爸爸的自行车,原来有两个超级大的轮子,轮子中还有好多铁条。
水杯的把手原本不是半圆,而是三角形,且比杯身小很多。
人只有落笔画某物时,才会发现自己曾经对它们根本不够了解。
如此画来,即加深了小姑娘对身边事物的观察,也让她填充纸张时的胆量提升了。
华婕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小姑娘将小小的杯子画的跟狗一样大,大大的自行车却画的比狗头还小……
她在灵动奇趣的画面里,体会到了绘画时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快活。
微笑抚摸了下小女孩儿的头,她才又转身继续搜罗自己需要的书本。
华婕在欣赏小女孩儿的画,边鸿也在悄悄观察华婕。
院子里的黄灯照亮了少女的轮廓,她站在摆满成山杂物的院子里,显得轻盈又可爱。
他看一会儿,便忍不住躲闪般敛目。
可呆上片刻,又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
最后,华婕搜刮了厚厚几摞,又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才以十几块钱的低价,买下这些‘宝贝’——
以后补课就靠这些书了。
可以画画和书写的本子,那就是意外之喜咯。
省了好多钱哦,她拍拍书本,喜不自胜。
这可都是靠她画画所得购买的,自己真了不起。
华婕觉得,她已经可以靠画画致富了。
在这样的年纪,自己赚钱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让她成就感满满。
虽然兜里赚到的六十来块钱一下少了六分之一,但仍不减雀跃。
快乐完了,她才看见边鸿微微发青的表情,也意识到这么老多东西,就靠边鸿那辆自行车,根本带不走。
于是,华婕又掏出几块钱,去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2000年的小镇,打车还是个奢侈行为。
大家多数还停留在骑自行车和步行的过往习惯里,即便是有钱人家,学车买车的也不太多。
4块钱起步的出租车,在许多市民眼中,完全是奢侈又没意义的交通工具。
无论是几毛钱的公交车,还是自行车、摩托车,都比出租更实惠便利。
跟华婕当邻居的边鸿家境也并不充裕,他这还是第一次坐出租。
这种小轿车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借着华婕的光,他压着好奇和兴奋,跟出租车师傅一起将书本放进后备箱,自行车则打横塞进去。
这个年代,还没有交警管你出租车后备箱关的严不严。
于是,两个孩子兴冲冲坐进出租车,边鸿坐在副驾上,由司机师傅手把手教系安全带。
桑塔纳小破车一脚油门冲上马路,后备箱大敞,边鸿那辆自行车歪躺在里面,乘风摇晃。
边鸿努力适应着小轿车的座椅和视角高度,看着身边车辆和人呼啸而过,既紧张,又刺激。
莫名对华婕起了些向往的情绪,也因为这一段令他心跳加速的坐车体验,让他模糊间觉得,自己仿佛不仅仅是因为坐车而觉得心跳加速,仿佛也因为与华婕共置狭小的车厢中,而心跳不稳。
少年人青涩的情意,忽然而起。
……
车将他们送到小巷外,下车后,边鸿沉默着走了两步,才回头问她:
“你哪里来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