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是罗战。
整个儿人脑子里都乱了,血管儿堵了,胀得疼。
他给罗战打了好几个电话,这家伙关机,死活打不通。
麻团儿武那臭小子说话一贯胡勒,没一句靠谱有用的,程宇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弄伤了罗战。他当然更加弄不清楚,脑子里那一团放荡不堪的景象,究竟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自己在做梦发春儿。
两手十指指尖甚至残留着激情过后心魂颤抖荡漾的余波,忆得起抚摸罗战时无比美妙清晰的触感,以前从未尝过的肉体刺激和欢乐……
潘阳走过来拍拍程宇的脸:“喂,程宇,发什么愣呢?昨儿晚上跟女朋友玩儿去了吧,起晚了吧?嘿嘿……”
潘阳一眼瞧见程宇夹克衫胸前的标牌:“呦,拉夫劳伦呢你还!”
程宇下意识地低头看,耳边是潘阳唠唠叨叨的声音:“名牌儿呢,罗战那小子也总穿这个牌儿,程宇你够讲究的!”
程宇一整天魂不守舍,站街值勤站得像一根儿木头。
那个特什么达多什么哥的总统车队摇着小红旗子从平安大街上开过去了,程宇都没注意,口中呼出的袅袅白气儿让眼前的景物一片氤氲。
几个靓妞儿踩着高跟鞋,来后海边儿的外贸小店淘衣服,屁股扭着,小包甩着,与戴大檐儿帽的程宇擦肩而过,齐刷刷地回头,满眼放光。
“嗳?看那警察……”
“侧面儿还挺帅的呢!”
“正面儿更帅,我刚才瞅见了!”
“站得真直,一动都不动,太有范儿了,搞行为艺术似的……”
“警察哥哥,能给您拍个照片么?”
“要不然我们跟您一起合个影呗!”
“我们把照片放微薄里成吗,成吗……”
潘阳跟程宇站街只隔了两棵银杏树。这厮斜倚在树坷儿里,小细腰拧成畸S形,歪着头偷看,一副愤怒嫉妒恨的表情,仿佛屌丝遥遥仰望高富帅。
“果然是咱后海派出所的头牌儿啊,站个街站成这个阵势!
“怎么就没人来跟我合影啊?
“讨厌!我也搞行为艺术呢……”
小潘警官自言自语地嘟囔,气哼哼地扛着警棍扫虫子,掸落制服大衣上爬的一身甲壳虫。
程宇不仅是找不着罗战,他手机上已经漏接了叶雨桐好几个电话。
昨儿晚上那叫什么事儿啊!出了这种乱七八糟瞎搞的事儿,怎么跟人家叶老师交待啊?程宇都不敢接电话,觉得特别没脸,丢人。
他平时做片儿警,整天接警处理各种各样的夫妻家庭矛盾。处罚过两口子吵架互相从楼上往下扔家具的,拘留过家暴殴打媳妇的,拦过赌输了钱还挥舞菜刀追着媳妇满胡同跑的,管过偷媳妇的私房钱在外边儿养小蜜的……程宇特看不起那些人,他觉得一个男人为人处事如果连自己身边儿的女人都对不起,伤害身边儿最亲近、为自己任劳任怨付出过的女人,特别不爷们儿,让人唾弃!
叶老师虽然只是相亲对象,俩人才刚开始约会没几回,远没有到多么亲近与彼此付出的地步,然而自个儿现在这种混乱挣扎的状态……这算出轨吗?
身体出轨已经足够招人不齿,程宇觉得他根本就是心也出轨了,一辆列车呼啸着脱轨翻倒,稀里糊涂直接滚到桥下边儿去了,拽都拽不回来……
程宇下班儿回到家就觉得不对劲,大杂院儿里的邻居一个个瞧他的那眼神喜兴之中又透着诡秘,脑门儿上都闪着红光。
莲花婶主动招呼:“小程,你妈有话跟你说,快进屋去!”
程宇心不在焉:“什么事儿啊?”
“啧,当然是好事儿呗!还磨叽个啥,赶紧的,进屋去!”莲花婶拿笤帚疙瘩亲热地拍拍程宇的后腰。
程大妈把儿子拉进屋,门关严实了,满脸的兴奋,充实的笑容把脸上的皱纹都撑开舒展的纹路。
程宇俩手插兜儿,立在墙边儿,罚站似的,酝酿了一会儿,低声说:“妈,我跟您说件事儿……”
程大妈笑眯眯得:“你要跟我说什么?有啥好事儿?”
程宇踌躇着组织语言:“我说了,您可别生我气。”
程大妈额头上抬起一层一层的纹路:“咋啦儿子?你说呗,妈今天心里高兴,不生气,绝对不生气!”
程宇惨笑着问:“您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啊?”
程大妈坐在沙发上,拾掇自己刚织出来的棒针儿麻花开身毛衣,果绿色的,特鲜亮,笑着说:“有值得让我高兴的事儿呗!”
程宇:“您有什么高兴事儿?”
程大妈:“你先说你的。”
程宇:“……妈您先说。”
程大妈:“儿子,妈其实就是看你最近跟叶老师处得不错,我也挺喜欢这姑娘的,真好!今儿我都跟人家家里通了气儿了,人家女孩儿也有那意向,话音儿里我都听明白了!要不然等元旦,或者最迟春节的时候,你跟小桐把证儿领了吧,结婚吧儿子,让妈好好高兴高兴!”
程宇的眼蓦然瞪得滴溜儿圆,像是被他老妈兜头甩了一擀面杖,闷晕了。
30、乱套了
程大妈盼了十年了,从程宇念大学就盼着这帅儿子赶紧交女朋友,把漂亮媳妇领回家,给老程家传宗接代,待来年她去墓地给老伴上坟敬香唠嗑儿的时候,也能有话跟程宇他爸交待。
儿子养得好,媳妇娶得妙,再生个胖孙子,程大妈退休以后的生活基本上就围着这三个伟大目标努力较劲呢,实现起来特有成就感。
程宇被他老妈一句话给砸晕了,神色都乱了,摊着手问:“妈您什么意思?结什么婚?”
程大妈一看程宇那严重惊愕的表情,就觉得不对味儿了:“怎么了儿子,你难道不是想跟小桐结婚吗?”
程宇半张着嘴:“我跟她,才约过几回啊?”
程大妈:“没约几回是因为你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约人家嘛,以后结婚了就省事儿了,不用约了,每天回家就见着了!”
程宇:“可是,可是我根本就,才见过几回面而已,我跟叶老师没那么熟……”
用大杂院儿老街坊们搓麻将的话来说,风头都还没打完呢,离上停还早着呢,这怎么就奔着和牌去了?
妈您这纯粹是诈和呢!
程大妈也搞不明白了,人家现在小年轻儿的,都流行闪婚什么的,我说儿子,怎么就你这么慢呢?人家姑娘都比你上赶着呢!
程宇惊问:“您都跟人家说什么了?”
程大妈特无辜,特委屈:“我没说什么啊!小桐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多次,说打不通,然后就打家里来了!然后我就接了嘛!我就跟她聊聊嘛!
“我问小桐对我这儿子还算满意不?她说满意。我问她对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我,我让你改,人家说没什么不满意的,特理解你工作忙,只要人好就成!这多通情达理的一个好姑娘啊!
“然后人家女孩儿特乖顺地问我,对她怎么看?我当然说我对她特满意,谢谢她上回送来的高级茶叶、点心和电子血压计,这闺女太贴心太懂事儿了!
“最后小桐有点儿腼腆地跟我说,不知道你这人对她是怎么想的,那你妈我能说什么?我当然告诉人家,你特喜欢,你觉得她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漂亮,看上她啦!”
程宇都快晕了,又没法儿跟他妈发脾气,我看上谁啦?我看上的人您知道吗!
程大妈掰着手指头学:“我问闺女你俩啥时候把这事儿订下来,抓紧领证儿吧?人家闺女不好意思了,害羞了,说这事儿当然是老人家来订,都听我的。都听我的那好啊,我说我巴不得你俩明儿一早,八点,堵在民政局门口,一开门儿你俩头一个进去,把证儿领完了,我就踏实了!”
程宇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坏菜了,郁闷得他简直想一甩手直接给自己俩耳歇子,把自己抽扁了糊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