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婆婆妈妈那么多次做什么。”
等她躺在床上第八天的时候,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可人却是在第十天才得以下床,第十五天方允许到院子里头走走。
这半个月下来,时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饲养的母猪无二。
今日阳光正好,最是合适躺在院里的美人椅睡觉不过,连带着她都有些昏昏欲睡。
林暮说孩子的小名叫平安,大名交给她来定,可是她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名字来。
直到她看见挂在院子竹竿上的那一件天青色外衫被清风微微吹拂着,忽地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
“叫拂衣,林拂衣可好。”
“晚风拂青柳,晨起衣沾露,倒是好名字。”
躺在美人椅上的时葑,嘴里不时念出了‘林拂衣’三字,不知为何脑袋突然涨得生疼,就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小锤子不断地在敲打着她一样。
更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内心深处扎了根,冒出了绿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到来。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过,原先那个长得皱巴巴像是没毛小猴子的平安也逐渐变得白嫩起来,就像是一个可口的大糯米团子,导致时葑每次看见的时候,总想要咬上那么一口。
“娘…娘亲………”
“娘亲…陪…陪平…陪平安玩。”现才两岁的平安已经能口齿清晰的吐出一串话来,就连这模样也是生得玉雪可爱,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的好相貌。
“去找你爹爹玩好不好,娘亲要在忙点事。”
其实她嘴上说的忙,不过就是单手撑着下巴在发呆,要么就是在眺望着那永远都不见退潮半分的河水。
为什么这河水永远都不见有半分退潮?还有这山上的人不出去和外人交流的话,为何山上的店铺里头总会出现一些新奇之物。
等晚上吃完晚饭后,正在叠着衣服的时葑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拦腰抱起,并往床上的位置倒去,还未等她出声,唇先一步被封上了。
“平安今晚上在他大姨家住,还有娘子都许久未曾同为夫亲近了。”
对了,她差点儿忘了说,他们在元宝半岁的时候,已经补办了婚礼,连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嫁了。
“你洗澡了吗。”莫名的,时葑来了那么一句。
“自然是洗了。”
剩下的那些话,她还未出口,便直接被咽回了嗓子眼里头,逐渐化为一句又一句的奶猫挠心音。
之前因着元宝还小的缘故,他们担心半夜会吵到他,就连这闹出的动静都格外小,要么就是在屋子外头,此番倒是许久未曾在床上了。
时葑抬眸看着男人的脸时,脑海中却无意识的浮现起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男人眉间一点朱砂,望向她时的目光满是阴翳与憎恶,她的嘴里,忽然下意识的吐出了一个人名。
“林拂衣。”
“平安今晚上被为夫放在大姨家照顾一晚上了,娘子要是在不专心点,可不行了。”
等第二日,当时葑醒来时,人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甚至脑海里头不断浮现出一帧帧陌生到了极点的画面。
有她刚被冲河水冲到这岸边来的画面,有她因着想要打断肚里孩子,林喜见下跪哭着恳求她的一幕,也有她日日站在半山腰中,不断眺望着那永远不会退潮的河水的场景。
她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她要回去,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她。
可是当她下了床后,却是双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还未等她爬起来时,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随即走进来的是怀中抱着平安的林暮。
“雪客和我一直待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就一直想要出去,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此时此刻的男人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完全不像是同床共枕多年之人,反倒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就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永远永远的生活在一起有多好。”
男子冷漠的话语,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直插得她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当初她忘记的那些事,在此刻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她想起了自己刚被水冲来这里,林暮收留她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
这水在四月份的时候就会完全退潮时,她信了,后面在她无意怀上平安,想要将孩子打下,他哭着跪地哀求她将孩子留下,甚至用此挟恩图报时,她心软的应了下来。
后面,后面则是她的记忆在这样温水煮青蛙下一步步褪去了,以及对于危险的警戒线,对离开这里的紧迫性。
“滚,谁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要回去,这里不是我的家。”双目猩红的时葑挥开了男人朝她伸过来的手,推开人往外跑去。
可等她跑出了院子后,她竟是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还有她在这山上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见到潮水退去,那些人是不是都以为她死了………
“雪客怎么能说这些胡话,这里不是你的家又哪里是你的家,你看平安现在因为找不到娘亲都哭了,我们不闹脾气了,回去好不好。”林暮说着话时,脚步还象征性的往前走了几步,就跟笃定她是在闹脾气一样。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不是这里!”双眸锐利的时葑不断被眼前男人逼得步步后退,而她的身后在退几步便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河流中,那水流很急促,即便她还未到水边,都被浪花给打湿了鞋边。
“你可真是恶心啊,林喜见!果然你们姓林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因着一个林喜见的一句‘怜儿’戏言,使得她整个少年时期都在灰暗中度过,一个林喜见用他那泪水为伪装,骗她生下了孩子,甚至是想要将她一辈子囚禁在这不见外人的深山中。
“娘子难不成忘了,你现在嫁予我林喜见多年,就连自己的名字上也冠了林姓吗。”
“滚。”
“娘子要是在往后走,可就要掉进河里了,娘子在怎么生气,哪怕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也千万别做这种傻事才好。”
时葑看着男人突然朝她伸过来的手时,脚底没有半分预兆的一个打滑,随后整个身子后扬往那浑浊的湖水里倒去。
她能不断的感受到水流朝她而来的挤压,还有耳畔处,林暮传来的撕心裂肺声。
以及,以及她听到了不断有人在呼唤着她,让她醒过来的声音,还有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平安,也在不断的叫着‘娘亲’二字。
河水很冰很冷,水流也很急。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鸿门宴  十月……
十月份的河水冰冷刺骨, 连带着那凌厉寒风都像是刮骨刀,恨不得剜下人身上的一整块皮肉来。
时葑以为在她跳下那深不见底的污浊浑水后,等待她的定然只有葬身鱼腹这一条选项, 可谁知老天认为她命不该绝。
而等她再一次睁开眼时, 见到是那澄净的蓝天白云, 刺骨的寒风似要将她裸|露在外面的那层皮肉给吹卷起来才肯罢休, 冰冷的河水不时冲刷着她余下还未来得及被冲回岸上的下半身。
她还活着,可现在这里是哪里?外面又是什么年代?
忽地, 她的鼻尖轻嗅到了一股她再为熟悉, 却又陌生到了极点的草木清香。
那香味,一丝丝, 一缕缕的将她缠得密不透风, 连带着她那本就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有了几分清晰,甚至感受到了那河水里头, 不断往上传递的冰冷寒意。
“醒了,可真是命大,我还以为她会继续选择留在梦里的世界, 最后逐渐老死的。”而后, 不远处的丛林中则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正随风传入她耳畔处。
“所以这一次打赌是我赢了,等下回去后你可得要将那套暖玉棋盘送给我才行。”少年的嗓音清脆悦耳, 似那山涧溪水潺潺。
“你不就是赢了我那么一回,有什么好得意的。”女子的则是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在嘴里含了一大口蜜一样。
“能赢一回也是一回,还有这人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醒就醒呗,我又不打算将人带回去。”
随后,她只听见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甚至林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嘶哑叫声,似在商量着她什么时候会断气,好前来瓜分她的尸体。
像一条死鱼趴在原地的时葑不知趴了多久,等到手指头能稍微动弹一下时,这才铆足了劲了,五指成爪紧扣着地面,不断的往前攀爬着。
可还未等她用尽全力将身体全部从河水里抽离而出时。
原先林子里头突然跑来了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得看不清面容的矮瘦男人飞奔到河边,不惧严寒的大口大口饮着冰凉刺骨的河水。
等男人饮了大量的水,觉得腹中的灼烧感褪去了几分后,这才有闲情逸致的看向周围景色。
只是谁曾想,他的运气居然会那么好的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美人。
即便这美人穿了一身男子服饰,可仍是不能掩饰对方就是美人的事实,还有,他的乖乖,他胡老三活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那么好看的女人,感情他之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一样。
“小美人是不是觉得很冷啊,不过等下大爷就能让你马上热起来了。”
“滚,否则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信信,本大爷自然是信的,因为马上啊,大爷就能让美人欲仙欲死。”胡老三目光贪婪的注视着她的脸,解着裤头的动作在不断加快,嘴角边更挂着一抹令人浓稠到恶心的口水。
“想不到我胡老三今天走了一个好运,不然怎么能撞到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滚。”
“美人等着,爷马上就带你一起滚。”随着胡老三那句满是腥臭恶心的话落,只见原先还躺在岸边半死不活的美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则抵住了他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脖子处。
好像只要对方的力度在重一点,或是在往里刺一点,那么那层覆盖着厚厚污泥的脖子也阻止不了半分。
“美…美人…我…我知道…知道错了。”
“是我不好,是我一时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混蛋,是我se|欲熏心。”人啊,只有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做出一些连平日都不敢做出的恐惧之举。
比如这尿了裤子便是其中之一。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几月几号,还有现在是什么年间!”眼眸锐利半眯的时葑将手中匕首往身下男人的脖子上再刺进几分,漆黑的瞳孔中折射的只有深深寒意。
“我…我说我说。”
“快说!”她说着话,手上的刀子则在一点一点的朝里刺去,直到划破了那层薄薄的脆弱皮肉,而胡老三的腿抖得更欢了,连带着刚才才一泻千里的尿意又来了。
“现在是正武年间,当值的还是楚王,现在是十月二十五号。”
若现在是十月二十五号,他们当时是在十月十四号从大都里出发的,而她是在二十号那个夜晚孤注一掷的跳入湖中,那么意思也就是说。
她在葫芦山的那几年不过就是一场梦,一个自从离开桃花村后的梦中梦。
梦里的一切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她没有和那林喜见结婚生子,更没有生下一个该死的孩子,那是假的,虚假的。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想清了前因后果的时葑笑得癫狂而狰狞,唇角上扬的弧度在不断上扯,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骇人地步。
“鬼,鬼啊!”
胡老三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狰狞脸皮,就像是在看一只刚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在朝人索命。
“不好意思,我想要借你的脸皮一用,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那一字一句像极了深冬之冰,满是带着瘆人寒意。
因为她的脸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了,加上这可是他先招惹她在先的,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既知那不过是一场梦后,连带着她脸上的笑意都不曾褪去半分,此时正吃力的往那青州之地爬去。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赶去青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让她就是那么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这天可真是冷啊。”时葑说着话,还搓了搓自己冷得寒毛直竖的手臂许久,继而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作以支持,正一瘸一拐的往那目的地前行。
而等她离开后,原先她醒过来后的河边处,却出现了刚才正在林中交谈中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