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时,他不过是她手机中的一张模糊相片。
而看着相片的她,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撞进胸口,在她的胸腔排山倒海。
陆栖迟,他终究是回来了。
非洲的太阳仿佛格外眷顾这个家伙,他没有被晒得黝黑,依旧是皮肤白皙的模样。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唇边带着浅笑,一如他穿着白袍时般温润。
他应该是早早做了回来的打算,也早早给自己安排了出路,陆双想象不出他当老师的样子,毕竟他脾气那么好,可能会被某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欺负吧。
陆双的思绪很乱,打着转似的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眼睛有些发胀的酸涩,她使劲吸了口气,将自己此刻的情绪全部咽下去。
陆双没有回复兴奋的吴晓晓,而是直接锁了屏,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可偏偏那个死丫头依旧兴奋的和她喋喋不休。
手机叮叮叮的响着,一条条微信提醒跳在手机屏幕上。
“真是个性感的男人哟。”
“我很喜欢他!”
没错,他是个性感的男人,是个只要想到和他共度一生便会觉得幸福的男人,可偏偏,她没有这个福气。
陆双的眼圈通红着,眼泪不争气的掉落,她便飞速擦掉。
明明办公室里只有她自己,她却还是害怕这些异样的情绪被人发现。可能这就是一个已婚妇女的做贼心虚吧……
陆双自嘲着,苦笑着,想要把自己心里所有悲天悯人的愤怒全部咽回去。
她只是默默的告诉自己,她和陆栖迟之间,横亘着一个座喜马拉雅山,一条长江,一条黄河。
他们没有什么缘分在一起。
况且就算时光倒流,给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陆双还是会嫁给韩乾,因为她没得选。
迅速换好衣服,陆双拎起手机回了吴晓晓一条微信。
“珍爱生命,远离男色。”
非常有内涵的八个字,陆双觉得这八个字尽是她的肺腑之言。
这个男人有毒,宛如毒品,不管他是陆栖迟,还是mark。
天凉好个秋。
入了秋季,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叹。
陆双不喜欢厚重的衣服,以至于出了医院,身上薄薄的外套被冷风穿透了几个来回。
今天她的车子限号,只能走到医院外面的大路上拦出租车。
现在这个时间段,正好是晚高峰,路况极差,陆双盯着自己面前的一辆橘红色小轿车五分钟了,它都没有挪过地方。放眼望去,一片拥堵。
偏偏这种时候,医院门口的各种小吃摊都摆起来了,她能闻道喷香喷香的烤红薯味道。
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有过去买。烤红薯容易致癌,少吃一顿多活五年。
陆双在自己的心里哀叹,看吧,这就是成长,如果倒退几年的话,闻到了烤红薯味道的她就像是看见了骨头的狗,管它会不会致癌,凑上去先吃了再说!
可是现在的她不会那样做了。
陆双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哈气,在自己的膝盖上捂了一会儿。
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告诉她,哪里冷都不可以膝盖冷,否则老了容易得风湿病。她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腿一顿猛搓,还没直起身来,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厚厚的外套压住,包了个严严实实。
一股子清爽的薄荷味道扑到鼻尖,这个味道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她能清楚的辨认出这味道的拥有者是谁。还未来得及抬头,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清润的声音。
“现在室外气温只有4、5度,你穿了个丝袜就出门?”
陆双只觉得一阵子眩晕,烤红薯浓烈的香气和淡淡薄荷味清冽的香混杂在一起,一半暖一半冷,刺激得她头皮发麻。
陆双连忙直起身体,一双手紧紧的揪住身上那厚重的男士外套。她不敢转头去看,甚至不想去看,好像只要转过身去,心中某些高高搭起来的东西便会轰然倒塌。
此刻的陆双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呆愣愣的站在路边。
身后的男人轻吟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从挂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什么。
只听到了打火机“镪”的一声响,伴随着长长呼出来的烟圈,陆栖迟就这么站到了她的身侧。
猝不及防。时间苦多。
这是陆双脑海中猛然闪出的几个字。
“你怎么抽烟了?”
陆双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她开口和陆栖迟说的第一句话,和她预演的完全不同。
虽然早就知道他要回来,但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陆栖迟缓缓从唇边夹下烟卷,只是对陆双笑得更加灿烂。
“你很介意?韩乾也抽烟的。”
“不介意,你抽。”
陆双勉强地牵了牵唇瓣,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慢慢凝固,她无处可躲,只剩下尴尬、陌生、疏离……
和她相反,陆栖迟却待得很自在,他抬起手将烟卷重新送回唇畔,白色衬衫的袖口处,若隐若现的是三个字母“mia”,漂亮的花体字,是陆双的英文名字。
陆栖迟知道陆双在盯着他手腕的文身发呆,倒也不介意,反而解开袖扣让陆双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三年前手腕被割伤了,就文了点东西挡挡疤痕。我们救援队的人都说文身这种东西不适合我,看起来太野性,我也不想去洗,平时里带着手表看不太到的。”
陆双不知道陆栖迟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么多,就好像高中时期他收了情书以后那般,自动自发的向她解释,让她躁动的心可以安定下来。
那么现在呢?他又在用什么样的立场向她解释。
用来遮挡疤痕的文身,一定要是她的名字吗?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陆双记得她走出医院的时候,天空中还残存着几丝余晖,而现在却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黑夜,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眼前的橘红色小轿车终于往前挪了挪位置,不远处的车子滴滴的鸣着笛,催促前面的车动作快些。
焦躁的鸣笛声中,陆双和陆栖迟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你……”
“你……”
陆栖迟笑着噤了声,让陆双先说。
“听说你到a大的医学院任职了,很厉害,一进学校就是教授了。”
“在非洲的时候,我们团队有攻读在职博士的名额,我就抽空念了念。你没有看到我发表的论文吗?”
“我一个不思进取的人,哪有什么闲情逸致看论文。我满足于现在的学历,不打算进步了。”
陆双想让自己的情绪和陆栖迟一样的轻松愉快,可偏偏的,她无论多么想要扯起笑容,这嘴角都不太听使唤。
远处的车子,鸣笛的声音变得更响了,吵得陆双这本就发麻的大脑也跟着嗡嗡的响着。
陆双抬眼看向十米开外那辆喇叭摁得格外欢快的车子,可能是车里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拥堵的车流,后座的门猛然被推开,一个男人逆着光走来。
“是韩乾吧?他来接你下班?”
“……”
陆双没有回答陆栖迟的话,只是默默的望着那个男人走过来的方向。
韩乾有伤在身,她明明叮嘱过他不可以随意走动的,他竟然从车里走下来了!真是不要命。
陆双眉头蹙得更紧,她在心中暗自发誓,如果韩乾的伤因为他的不老实而恶化,她绝对不帮他治疗,还要用消毒水狠狠的擦他的伤口,让他更严重些!
韩乾的步速很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费了很大力气。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在第一医院门口的烤红薯摊附近会晤了。
如果她不是她,陆栖迟不是陆栖迟,韩乾也不是韩乾。
他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一起度过了漫长求学生涯的伙伴,那么此刻重逢的场面,会不会不那么尴尬?
至少,他们可以笑着拥抱彼此吧。
韩乾在陆栖迟和陆双的面前站定,拧着眉头扫了眼陆双身上的男士风衣,陆双立刻做贼心虚般的垂下头去,大有一种被丈夫抓包私会情人的羞愧。
虽然她并没有和陆栖迟发生什么。
“阿乾,这次要谢谢你,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的回国。”
陆栖迟的笑意依旧爽朗,仿佛没有被任何尴尬的关系打扰,依旧能淡然自若的面对他们之间的一切不便。
他笑着从烟盒中拿出烟递给韩乾,自己也拿出了一只重新放在唇边。
陆双就这么看着那两个男人用四只手挡住风,点燃了彼此的烟。
他们好像都回去了,回到还是穿丑陋校服的日子里。
曾经的韩乾和陆栖迟也会这样,借着彼此的手,点燃彼此唇边的烟,只不过年少轻狂的时节,韩乾学会了抽烟,陆栖迟只是试吸了几口便作罢。
而那个时候的陆双,总是站在一旁为他们把风,嘴里不停的絮叨“街角一支烟,赛似活神仙”这样没有营养的话。
男人之间能够重归亲密的桥梁太多,比如一支烟,一个眼神,一个点头。
陆栖迟和韩乾之间的相处,分明要比和陆双轻松自然百倍。
由于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太过于自然,以至于陆双不忍心去打扰,她默默站在一旁,硬是将“韩乾你丫身体还要不要,再抽烟你就自己去医院挂急诊!”这句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