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眼睁睁看着阿镜一步步走回北冥君身旁,“喂!”是沈遥夜突然喊了一声。

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叫她,又到底是想说什么。

北冥君伸手,轻轻握住阿镜的手,顺势将她右手的衣袖撩起。

沈遥夜身不由己地看着,猛然发现阿镜手腕上青紫一片,像是被什么镣铐绳索困束过一样。

他起初不解,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方才捏出来的。

少年呆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无法置信。

刹那间,怀中的天机鼎像是变得重若千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原先的狂喜都因而四分五裂,不见踪影了。

那边,“疼不疼?”北冥君轻声问道。

阿镜摇头。

北冥君把她揽入怀中,声音也十分温柔:“那好,我先带你回去。”

“不许走!”来不及细想,少年大声喝道。

☆、第22章 情人节的二更君

少年踏前一步,脚下却突然踩到一物。

沈遥夜低头看去, 竟是先前阿镜吹过的那支玉箫, 他愣了愣, 弯腰抄手拿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北冥君抱着阿镜, 大袖一扬,竟御风而起。

“丹凤国师!”沈遥夜捏着玉箫追了两步, 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很快, 就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黑暗空寂的山谷中只剩下了他一个, 只有狸讙还陪在身旁。

狸讙原本因为主人得到了天机鼎而满心欢喜, 但是此时此刻, 妖兽却又敏锐的察觉,主人的心似乎并不十分高兴。

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什么竟反而更失落似的?这让妖兽有些困惑,它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讨好地抬起鼻子在沈遥夜的手臂上蹭了蹭。

***

夜风有些冷, 北冥君将自己的鹤氅脱下来,盖在阿镜身上。

阿镜缩在他宽厚的怀中,如梦似幻。

倘若是秋水君对她做这些,也许她会欢喜的做梦也笑出声……不过,似乎也不能这样说, 毕竟秋水君从未如此做过。

也许, 就如同情天之主对兰璃君所说过的那样——她只是个喜新厌旧叶龙好龙的家伙呢?

如果她喜欢的只是秋水君的寡情禁欲, 倘若有朝一日这寡情的人突然多情热络起来,她会不会反而觉着无趣、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就如同现在一样。

明明北冥君长的跟秋水君一模一样,单看形体,唯一的区别是道法丹心痕的颜色。

可是个性实在太过迥异。

虽如此,按照平常人的心理,应该巴不得贴上去,管他真真假假,横竖是昔日自己想吃而没吃到的东西,至少先过一把瘾再说。

但阿镜只觉着有点诡异而可怕。

除此之外,大概……又有些像是……亵渎。

秋水君不该那样笑,不该那样温柔,不该像是现在这样体贴地护着她,甚至为了救她,把辛苦得到手的天机鼎也拱手让人。

秋水君该做的是——一剑刺中她的心口。

那种冷冷漠漠绝情无欲的样子,才是秋水君。

突然阿镜觉着自己实在欠揍,她的审美仿佛已经崩坏。

大概是千年来盯着那张绝情绝意的鳏夫脸看了太久,所以……当这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令人心折的笑容后,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披白戴孝郁郁寡欢的鳏夫突然思了春。

简直无法想象。

其实按照平心而论,北冥君这样的性格才是正常的吧?

阿镜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着,只刻意不去想在山谷里发生过的那些事。

北冥君突然问道:“你的心跳的好快,是在想什么?”

阿镜睁开双眸,对上他如星般的幽深眼神。

她突然有种不自觉的害怕,比方才想过的更甚。

她这样拒绝跟北冥君面对面,甚至想要逃开,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脸跟秋水君一样,也不是怕什么亵渎,而是……

如果她没有喜新厌旧,也并非叶公好龙,而是……真心喜欢秋水君呢?这样的话,要是跟北冥君相处久了,纵然知道他并非秋水君,她会不会也饮鸩止渴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他?

如果真的到达那一步,那才是太可悲了。

兰璃君因痴恋水湄而变得身不由己,当时她旁观者清地笑他当局者迷,可倘若一日她也如此呢?

不寒而栗。

当初入主情天的时候,阿镜曾当面询问过玉皇天尊,她从未尝试过情爱的滋味,怎能掌管三界六道的爱欲情仇。

玉皇天尊只指着她心道:“并不是要阅尽千帆才能主掌情天,你心如明镜,这般一尘不染,不为情丝所困,才能清净自在地牵、引、舍、断这三界中的浑浊复杂爱欲。”

后来,因阿镜撮合了织女跟牛郎,白蛇跟许仙,以及李隆基同杨玉环,王母一怒罚她禁足,当时玉皇也又亲见过她,问她为何要如此“胡作非为”。

当时阿镜回答:“我并不是闲着无聊,也非胡作非为,我只是觉着……”

天尊问道:“觉着他们是有情人,该成眷属?”

阿镜摇头:“并不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我只是觉着,他们都是极寂寞之人,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大概就不会像是先前一样寂寞了。”

织女跟牛郎相逢,有过欢天喜地的尘世岁月。

白娘子嫁给许仙,夫唱妇随,人间烟火。

杨玉环同李隆基……也留下了《霓裳羽衣曲》,若不是两情相许,心意相通,怎会有这样绝色的舞乐流传于世。

他们的相遇犹如璀璨烟火,的确不再寂寞。

但也如烟火一样灿烈而短暂。

阿镜自认为,她不是以为寂寞而喜欢秋水君的。

那兰璃呢?

他是不是因为寂寞而喜欢了水湄,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不可知的原因?

***

回到客栈,张春早就呼呼睡下。

北冥君带了阿镜回房,自去柜子上取了包袱,拿了一盒药膏出来。

“国师为什么要把天机鼎给沈遥夜?”阿镜坐在桌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且都是为了自己在忙碌。

她有种奇异的受用感,同时又有些愧疚不安。

“当时他想用鬼骨扇跟我一拼,我倒是不怕的,只是……”他笑看阿镜一眼,凤眼生辉,“若伤了你,可就万死莫辞。”

阿镜心中一乱,自顾自想:“这些不过是甜言蜜语,不可尽信。”

北冥君坐在旁边,小心拉过她的手:“我给你上药,你忍着些疼。”

阿镜本想说不用,但见他玉白修长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注视着伤处的眼神专注而略带一丝惜悯,刹那竟不忍拒绝他。

她只得转开头去:“国师大人,那、那个天机鼎,是什么东西?”

北冥君道:“天机鼎不是什么好物件,它的确可以提升功力,但同时可以引发人心底的恶念,久而久之,人就会失去所有本性,完全被恶欲驱使。”

阿镜想起秦瞭在方圭山地腹所作所为,打了个寒噤。

“那……那你为何要得这东西?”

北冥君瞟她一眼:“不要相信那小鬼挑拨离间的话。不错,蔺渺是我安排在方圭山的,但我是因接到线报,说秦瞭擅用魔界之物,残害生灵,欺世盗名,而且方圭山的势力日渐庞大,所以我无法坐视不理罢了。倘若大张旗鼓攻打,伤亡要比这一场要大的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挑了药膏,小心涂在阿镜伤处,肌肤相接,阿镜一边听他解释,一边禁不住屏住呼吸。

北冥君却并未在意般,只继续说道:“但蔺渺虽知道这物被藏在丹顶,可秦瞭防备甚严,那天沈遥夜被他们拿住,也不过是他故意罢了,实则是为了趁机盗取天机鼎,但因丹顶的禁制,仍让他无功而返。”

阿镜想到那夜跟沈遥夜相处的情形,竟也如同今夜差不多,暗自唏嘘。

北冥君道:“我只得亲自上山去取这东西,因为秦瞭的功力还不足,正是下手的时候,倘若他完全被天机鼎吸收,到时候就会是为祸一方的大魔,要收他就难了。沈遥夜的资质自然比秦瞭更好……”

阿镜忙问:“天机鼎给了沈遥夜,会惹出更大事端么?”

北冥君的唇角微微挑起:“放心,一时半会儿不至于。”

“可你方才说……”

“我在天机鼎上加了禁制。所以,沈遥夜一时半会儿不能用它。”

阿镜总算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道:“国师大人真是洞察先机,能人所不能。”

北冥君莞尔,手指上却无意用了几分力道。

阿镜的皮肤娇嫩,此刻被沈遥夜捏伤的地方已经青肿起来,原先北冥君小心用手指推开药膏,一股沁凉之感,把原先的热痛减轻了不少,如今微微用力,弄得她低呼了声。

“抱歉,”北冥君停了停手,突然又问道:“镜儿,你先前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阿镜顿了顿,回答道:“大概是叫做《九重逍遥曲》。”

他笑了笑:“这曲子,听着有些耳熟。”

阿镜微惊:“哦?”

这首曲子是明玦帝君所做,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觉不会听闻到半声。难道北冥君只是信口敷衍?

北冥君歪头想了想,道:“先前我在皇都……东宫的时候,似乎听太子弹奏过几个乐调,有点类似。”

“太、太子?”阿镜吃惊。

“是啊,凤明太子。”北冥君一笑,“对了,我们不回蓝浦,明日启程是要回丹凤皇都的,你不介意吧?”

阿镜不知自己要不要介意:不回蓝浦就是暂时不必成亲,倒是避免了某方面的尴尬。

但想到还得一路同行,守着这个“亦敌亦友”似的人物,还是叫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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