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溪扯起唇角朝她微微一笑,慢悠悠说了句,“我想去圣女殿看看。”
蒋婆子依然不动声色,只垂首答道:“老奴定将此事转达给家主知晓。”
柳明溪在心中掂量一番,虽然眼前她只看到蒋婆子一人,不过她贸然离开也未必能成,何况明怀阳不可能让她有逃离明家的机会。
处处受制于人,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感觉。
只不过,以她目前的身手,离开明家并不安全,于是她也只得乖乖跟着蒋婆子返回了青澜院那处偏院的厢房中。
柳明溪二话不说,就将自己锁进了厢房,从另外的角度来说,她如果只是要找一处清净地修炼,这里还真是最理想的所在。
这里整个院子只住了她一人,除了蒋婆子偶尔来给她送点吃穿用的东西,再也没有人出现过。衣食无忧,没人打搅……不过,后面半句似乎得收回了。
柳明溪的五感灵敏,她已经隐隐听到外头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嘭嘭嘭!”
柳明溪的修炼被打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她才开始修炼没多久就有人来了……咦,怎么天都黑了?
柳明溪每每投入到修炼中就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从晌午到日暮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说起来,蒋婆子好像忘记给她送来晚膳了。
一名女子拍着门很不客气地喊道:“开门!开门!快开门!!整天的锁着屋子,谁知道在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另一道娇嗲得仿佛捏着鼻子说话似的女声随之响起,“哎~哟!如芹姐~姐~好大的火气,可别~把新来的妹~妹~给吓~坏~了。”
那名性子火爆的拍门女子没好气道:“我说代竹妹妹,你别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若不是你说这里住了个狐媚子,我和静桃姐姐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
这言外之意大家都明白,娇嗲女子却犹在辩解着,“姐~姐~我那是有一说一,不是你想知道爷为何不去我们屋里了吗?”
另一道温婉女声柔柔劝道:“爷爱住哪个屋就住哪个屋,你们这又是何必呢,照我说,我们还是返回丁香院吧。”
“静桃姐姐!我知道你最得爷的欢心。”最为火爆的如芹愤然道:“不过,这几天爷也没去你的屋里,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门后的柳明溪刚要开门的手蓦然顿住,她已经猜出来外头的三个都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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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静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说起来,她们这些做妾的也算明府的夫人。
若是说得好听点,她们上头没有主母,只要有明怀阳的恩宠在,日子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可若是没有了明怀阳的恩宠,她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明怀阳相貌堂堂,虽说已经年近五旬,却不显老,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正值盛年的模样,以往只要他回月城,多少总会去她们几人的屋里过夜。
惟独这一回,他自打回月城,夜里就没有离开过青澜院。
若说他只是为了公务,倒也罢了,可他分明没有那么忙到那个地步。
于是乎她姐妹几个打听了一下,结果不打听倒好,一打听可真是吓了一大跳,青澜院里居然破天荒的住进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住在这里都三天了!
明怀阳一直没让她搬去丁香院,却将她留在这里,单独住个小院,这意味着什么?
在月城,妾的地位仅比丫鬟高一些,身份却比丫鬟更尴尬,今天是明十七大婚的日子,她们这些身份尴尬的女子,当然是没有资格出现在人前的。
她又打听到,青澜院这位也和她们一样闭门不出,于是她们愈加肯定了她的身份---明怀阳的新欢。
夜里明怀阳去大院赴筵,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明十七更不可能会在,这可是她们出手的天赐良机。
那边刚刚开席,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处偏院,她们极为默契地先让人支开了碍事的蒋婆子,又让人引开了几个护卫。紧接着,她们便堂而皇之地踏进了院子里。
明怀阳酷爱清静,青澜院四周罕有人至。
同样的原因,夜幕下的青澜院静得可怕,这处偏院也一样,仿佛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惟独一间厢房有些古怪,里头黑漆漆一片,那门却是锁着的,就是这里了!
如芹一马当先,上前拍起了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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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门一打开,她们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而且被惊呆的还不止是她们。
暮色已然昏沉,柳明溪看着屋外站着三名美貌女子不禁出了神。
她的视力不错,只一眼就看出这几人长得很像,她们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子,看起来就像一母同胞的三姐妹似的。
这几人都目光不善,模样……都和她有几分相似,按照她们先前所说的那番话来推断,这三人应该都是明怀阳的姬妾,原来他只喜欢这一型的女子。
柳明溪心头霎时掠过一种诡异的猜想,那明怀阳口口声声说她是故人之女,莫非他实则是想纳她为妾?这一认知让她心里一阵发毛,浑身都起了细皮疙瘩。
不过,那也不像,柳明溪觉得他应该是真把自己认作他的失散的女儿吧?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不必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倘若她真不是他的女儿,那她的下场会如何?柳明溪简直不敢想像。
她已经知道自己长得像澜熙圣女,这几人也有几分像澜熙圣女,可是澜熙圣不是明怀阳的岳母吗?
不对,或许这些人其实都长得有些像他的亡妻,才会得了他的青眼,所以,结论是明家家主和亡妻红衣圣女的感情颇深?
柳明溪的脑海中仍有些混沌未明。
代竹首先回过神来,她惊声问道:“你这狐媚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芹颤抖着手指问道:“你怎会如此像她?”
静桃的面上也失去了一贯的淡然,颤着声问道:“你是何人?”
柳明溪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乃是明伯父故友之女,伯父留我在此游玩几天。”
代竹、静桃和如芹皆是一脸将信将疑,她们面面相觑了一阵。
“别想蒙我们!”代竹质疑道:“什么故友之女,你定是想仗着这张脸勾引我们爷!”
“好你个小浪蹄子!”冲动的如芹已经冲上前来,“看我不把你这么狐媚脸给挠花了,你还能拿什么去勾引我们爷。”
静桃这回并没有再开腔,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柳明溪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人。
暮色中,谁也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嘭”然一声过后,如芹已经一头撞在门框,而后重重地跌坐地面。额角渐渐肿起,她索性坐地不起,鬼哭狼嚎起来,“没天理了,这个新来的小贱人竟敢恃宠而骄,随意伤人。”
柳明溪冷然一笑,不无嘲讽道:“哦,你不如说说,我是如何伤的你,用哪只手?”
如芹的嚎叫声顿时止住,确实她们都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做到的,她明明就在那里倚门而立,错眼间,她已经到了她们身后,而她则重重的撞了上去。
夜色,愈发的黑沉了。
偏偏整个院子里连盏灯都没有,这简直是见了鬼了!
代竹见柳明溪就在她身边,她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枚发簪,猛地朝柳明溪的脸上划去。
“啊啊啊--------”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她的两边脸上都已经留下了长长的血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静桃已经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就连撞得头破血流的如芹也目瞪口呆地着望着柳明溪,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柳明溪手上握着那枚带血的发簪,月色中,她可以看到那上头隐隐泛着蓝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正是她在云城长宁夜市遇刺那回的毒……
“我娘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柳明溪幽幽说道:“我娘还说过,伤我者,我必伤之。”
代竹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静桃也已经两脚发软,差点没晕过去
如芹满脸是血,她睁大了眼睛,“你,你想做什么?”
柳明溪扯唇一笑,“只是对你做一件,原本你想对我做的事。”
“扑通”一声,静桃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啊啊啊-----------”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耳突兀。
然而这么点动静在灯火通明,异常喧闹的明家大院里,根本连一朵小浪花都没有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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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澜院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
若是明怀阳在,那里自然守卫众多,此时明怀阳身在明家大院,护卫们也守在大院四周。青澜院的确没有什么可守的,毕竟那里本就是在明家的腹地,何况蒋婆子的身手不弱……不过,也不尽然。
明怀阳只要一想到那天赵政霖和天山老人先后闯入青澜院,如入无人之境的架势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人都说明家人才辈出,可是那也只是人家以为。
在以他为首的明家十七子中,也就他和明十七还算名副其实,其余十五人庸庸碌碌,不论如何悉心栽培都不堪大用,只有听命于人的份。
虽然明怀阳素来不喜叶家,但是叶光耀和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出类拔萃,这一点让他很是艳羡。
若是当初红衣乖乖跟着他,明怀阳定会和她多生些孩子,然后和叶光耀一样,从自己的儿子中选出最为优秀的继承人。
可惜红衣早夭,他并没有儿子,将来明家只能托付给明十七和他的儿子。
明怀阳作主为他娶了叶澜依,正是因为寄予这样的厚望。他相信,若是明十七和叶澜依所生的孩子,应该也会不错吧。
酒过三巡,各房的人渐渐散开去,独自坐在上首的明怀阳已然微熏。
他极为豪爽地拍了拍明十七的肩头,“十七啊,大哥已经为你铺好路,我老了,往后明家靠你了。”
明十七埋着头,容色恭敬地答声“是”,并没有再说其他。
他的心中却思绪万千,二十年前,他才六岁,那时他的祖父也是这么将明家托付给了刚刚成婚,意气风发的大哥。
大哥做事和祖父一般雷厉风行,把整个明家都发扬光大,在西域风头无俩。但那只是表面上,事实上,他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回到青澜院,他也是冷冷清清。
若不是明怀阳还有几个姬妾养在丁香院,他过的简直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我说你小子可别整天闷声不响,女人要哄,知道吗?”明怀阳似乎忆起了什么,他喟然一声长叹,眼眶依稀有些泛红,告诫道:“女人啊,最是心软,你得哄着,她才肯乖乖为你生儿育女,你可别像……大哥似的。”
明十七沉声道:“大哥,你醉了。”他冷静得好像是个完全的旁观者。
“醉了?”明怀阳不以为意道:“醉就醉了,醉了才好,一醉能解千愁。”
明十七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我送大哥回丁香院。”
“不不,我回青澜院,我去看看她。”明怀阳犹在絮絮叨叨,“若是大哥有什么不测,你帮我照顾着点娇娇,大哥就这么点骨血了。”
明十七仍然垂首,只答了声“是。”
明怀阳笑了笑,他伸手理了理宽大白袍的衣袖,“不用你送,今晚上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明十七淡淡道:“大哥放心,我,自有主张。”
“也是,大哥已经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操心不过来。”明怀阳咧嘴笑道:“我去看看娇娇,这些天一直忙着,已好几天没去看她了。”
明十七恭敬地再答了声“是”。
明怀阳望了望他,意味深长道:“十七啊,你这般木讷可如何是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是明福管事,在他身后是本该守着青澜院的蒋婆子,她的脸色铁青,略厚的的嘴唇微微蠕动,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明福看了眼她,转过头,那张向来喜庆的脸上满是愁容,道:“家主,出事了。”
明怀阳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