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致又咳嗽了两下,面色煞白道:“换上热汤,朕要沐浴。”
“可是您还未用晚膳,若是直接沐浴,怕是会……”杨海犹豫不决的看着他。
其实不光是晚膳,早膳和午膳皇上也都没有用。
这要是在热汤里泡上一会儿,指不定要昏倒过去。
司马致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你近来的废话愈发的多。”
杨海苦笑一声,哪里是他废话多,明明是皇上见不到楚贵妃,脾气越来越大了。
虽然他心中这么想,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乾清宫自带一个汤池,名唤液池,是先帝所造,平日里皇上一般不爱用,近来皇上倒是用的频繁。
杨海动作麻利,没一会儿,那汤池中便注满了热水。
司马致面带疲倦的站在汤池边,任由杨海将他的衣袍褪下,待到杨海脱完了,他动作略显迟钝的走进了汤池中。
这汤池很大,水却不算太深,若是站起来的话,也就是到他膝盖往上的位置。
司马致慢吞吞的将自己沉了下去,当他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汤中,他仿佛才感觉到冰冷如霜的身体中,回归了一丝温度。
寂静无声的宫殿中,隐隐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他不禁皱起眉头,冷着脸道:“杨海,朕说过,朕沐浴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杨海张了张嘴,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庞,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见杨海不理会自己,反而还跑了出去,司马致烦躁的攥住手掌,沉声又喊了一句:“杨海?!”
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贴在了他赤着的后背上,司马致的身体微微一僵,神色恼怒的想要转过身,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剁掉喂狗。
是了,整个皇宫的妃嫔都被他遣散了,如今皇宫里唯一的女性群体,也就只剩下宫女了。
怕又是哪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妄图用美色诱他,真是不知好歹!
那杨海也是,是不是他最近脾气太好了,竟然把他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司马致身子还未扭过去,便听到‘噗通’一声,是那背后的宫女,抬腿跃进了汤池中。
他下意识的抬手拎起这人的衣领,低声怒斥道:“给朕滚出去!”
当这女子缓缓从氤氲清澈的水中浮出,他透过白茫茫的雾气,隐约看到了沈楚楚的面容。
司马致呆滞的看着她,原本恼怒的神情,也变得迷惘起来:“你……”
沈楚楚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像是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委屈巴巴道:“吱吱,你怎么把景阳宫的密道给堵了?”
明明走的时候,密道还在,待到她骑马赶回来,那密道就被堵上了。
不光堵上了,还堵得严丝合缝,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只好又绕到神武门去,与那些侍卫掰扯了好长时间,可那些侍卫怎么都不相信她就是楚贵妃。
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个认识她的人出来,将她带了进来。
司马致怔怔的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真的是沈楚楚。
他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沈楚楚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的蹭了蹭:“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司马致愣了愣:“可是姬钰……”
她抬起眸子,嗓音微微轻颤:“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你,甚至无视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管是遣散后宫,又或者是为姬钰换血,这些事别说让一个帝王来做,就算是放在普通男人身上,也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他自己一个人,默默背负了太多,而她却像是一个缩头乌龟,遇事只想逃离躲避。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晋国,便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便可以面对自己内心的懦弱。
但事实上,她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管她逃到哪里去,她的心也还是会在他身上。
听到她的心声,司马致心中激动的不行,面上却强装着冷静,嘴硬道:“如果你是因为感动而留下,那大可不必。”
沈楚楚忍不住弯起了眸子:“不,我喜欢你。”
司马致努力压抑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有些傲娇的侧过头:“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沈楚楚搭在他后颈上的手臂,微微用力,令他不由得压低了脖颈。
她抬起下颌,将唇凑了上去,轻轻的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我说,我爱你。”
司马致叩住她的后脑勺,缓缓扬起唇角:“有多爱?”
沈楚楚认真的想了想:“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司马致意外的感觉到浑身舒畅,近日的疲惫与焦灼似乎都随着她的答案消失了。
他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抵在汤池的边沿上,俯身压了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若是明日你再反悔,朕也不许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嗓音略显低沉:“你要再想走,朕便让你三日下不来床。”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被阴影遮挡住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粲然的笑容。
是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以前她总觉得他喜欢为她做主,可末了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她也还是做了和他一样的抉择。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沈楚楚的笑容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垮了下来,那紧紧顶在她腰间的物什,她实在没办法大意忽略掉。
“吱吱,你想不想把……嗯,挪个地方?”她绷直了后背,呼吸略显急促。
司马致挑了挑眉:“好。”
说着,他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抱着她从热汤中站了起来,朝着那张宽大舒适的龙床走去。
沈楚楚抓紧了他的手臂,眸光不自然的向下探去,有些结结巴巴道:“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司马致挑唇一笑:“朕知道,汤池太小,施展不开。”
沈楚楚:“…………”
不等她再抗议,那轻飘飘的帷帐已然落下,书桌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将两人缠绵的身影拉的老长。
月光透过窗棂挥洒进宫殿,汤池中映出点点星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水面隐隐泛起一层粼粼的波光,犹如细碎的银河星空。
夜深了,春蝉仍在不时的鸣叫,似乎是想遮掩住宫殿内断断续续传来的低吟。
殿内缱绻的气息飘散而去,院子里一株含苞的红梅,悄然无息的绽放,白云被风儿悠然卷来,月亮温柔的为花儿镀上了淡淡的白芒。
新来的小太监一脸涨红,他一抬头便看见杨海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奋笔疾书,他好奇的问道:“杨公公,您在写什么呢?”
杨海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自然是在记录《起居注》。”
小太监凑近了一看,只见那本比脸还干净的白纸上,被杨海执笔写下一行大字。
——盛和元年,晋仁帝于子时恩宠楚贵妃,寅时毕,共历时三个时辰。
第101章 番外一
金乌正挂当头,窗外蝉鸣阵阵。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晋国就直接从寒风冷冽的冬日, 迈进了炎热的酷暑天, 春日的和风温煦似乎已然被略过了。
沈楚楚病恹恹的侧躺在贵妃榻上, 白皙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永和宫内的火盆早已被撤走,取而代之的则是摆放在宫殿四周的大冰块,宫女站在冰块旁拿着芭蕉扇来回摆动, 殿内却依旧流动着一丝丝闷热的空气。
碧月挎着食盒走进殿内,看到自家主子又瘫在贵妃榻上咸鱼躺, 颇为无奈的走了过去。
“娘娘,您多少用一些,免得皇上担忧。”她一边打开食盒, 一边轻声劝慰道。
那食盒刚刚打开盖子,沈楚楚便蓦地从贵妃榻上弹跳了起来, 她惊恐的往后缩了缩脚:“这又是什么汤?”
碧月的动作一顿, 有些心虚道:“奴婢没仔细看, 想来定然不会是鲫鱼汤了。”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心意,毕竟是皇上亲手做的,您多少也要赏个脸……”
沈楚楚的嘴都快撇到下巴上了,不知道最近司马致抽什么风,非说她因为中毒变瘦了,手感不够好,让她多喝点补汤补补身体。
本身这也没什么, 可偏偏他要亲自下厨做汤,跟御膳房的御厨学了小半个月之后,她就一日两顿的喝上了鲫鱼汤以及猪蹄汤。
如果说天气没那么热,或许她忍忍就过去了。
但随着天气越发炙热,别说这些油腻腻的补汤了,就连正常用膳她都没胃口,每日看到碧月来送汤,她的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都说君子远庖厨,也不知道司马致怎么就成为了泥石流里的一股清流,不顾自己的帝王身份,整日一下朝就往御膳房里跑。
再加上司马致之前遣散后宫的举动,弹劾她的奏折都已经两摞高了,她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大臣们扣上一顶妖妃的帽子。
便是撇去那些不谈,她整日喝鲫鱼汤和猪蹄汤喝的,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自行产奶了。
“碧月,你看着我。”沈楚楚抬手按住碧月的手背,深吸了口气:“半个月,我足足喝了半个月的补汤……”
她捏了捏自
己脸颊上的肉肉:“我已经胖了五斤,若是你再助纣为虐,我便绝食抗议!”
“是汤不好喝吗?”
沈楚楚下意识的答道:“废话,你以为他手艺能有多好……”
说到一半,她的后背绷紧,面色僵硬的转过身去,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司马致站在殿门口,正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她。
“怎么不说了?”他笑意冉冉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皇上今个来的真早。”
司马致挑了挑眉:“藩国进贡来了玫瑰葡萄,朕记得你爱吃,便赶着来送葡萄……”
“倒是没想到,朕的厨艺原来这般惹人嫌弃。”他不紧不慢的坐在贵妃榻的边沿上,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