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狗屎运

犁庭扫穴彻底剿灭苟延残喘的鳌拜政权,是李吴山的既定方针,但是在这个事情上,最热心也最卖力的却不是李大帅,而是张大娃。

走位大明第一战斗英雄,张大娃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是李吴山最亲近的人,是嫡系当中的嫡系心腹当中的心腹,要不然的话大帅怎么会把山东封给他呢?

现如今的张大娃,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吴下阿蒙了,虽然他仅仅只是大旗军中众多营官之一,但却是事实上的“山东王”,就算是说成一方诸侯也不算很夸张了。

从一个屁都不懂的乡野少年,只用了十年的时光就成为名动天下的人物,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大帅给的。没有李大帅,他张大娃真的连个屁都算不上,李大帅就是他张大娃的根本,他始终牢记这一点。

作为事实上的“山东王”,张大娃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幕僚机构和一些心腹手下。和当年的那个乡野少年相比,现在的张大娃已经明显膨胀了,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等等这些臭毛病一样都没有落下,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大帅的绝对忠诚。

今年三月初,曾经有个自以为是的幕僚象张大娃献计,建议他不要把一切都压在李吴山的身上,最好适当的向江南朝廷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之心,为的就是在江南朝廷和北京的李大帅之间做一个骑墙派,好从中捞取更大的好处。

张大娃毫不犹豫的砍下了这个幕僚的脑袋,并且亲自派人把这颗人头送给了李大帅,借此表示自己绝无二心,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追随李吴山。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张寡妇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了北京。

现在的李吴山,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土财主了,而张寡妇也不是当年大旗庄的那个乡下农妇,作为“山东王”的亲娘,身份高贵着呢。

但是,张寡妇和李吴山相见之时的情形,依旧如同在大旗庄之时一样,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张寡妇甚至还专门送给李吴山半筐咸鸭蛋:“老爷,这是俺亲手腌的鸭卵,保证个顶个都是红心的,最能下饭了……”

李吴山笑道:“大嫂怎不在山东享福,为何还要跑到京城来呢?”

“大娃是儿子,三娃子也是儿子,何况大娃子已经大了,又有了出息,已不需我再为他操心。老骡子老马都得回老家呢,俺在江南这么些年,也应该回到咱们大旗庄了。三娃子就在这边,我这个当娘的总是不放心,所以才专程回来……”

就好像张大娃素来就把自己视为李吴山的嫡系心腹一样,在李吴山面前张寡妇也从来没有拿自己当外人,很多不方便直接说起的事儿反而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我家大娃子说了,现在的他不比以前了,他一个人在山东,怕是老爷不放心,所以……”

“所以就把你送过来给我做人质,是不是这样意思?”

“对头,对头。”张寡妇竟然毫不掩饰的承认了这一点:“我是他亲娘,把我押在这里,老爷也就可以放心了……”

张大娃把自己的亲娘当做了“人质”,押给李吴山了,用意不言自明:我把自己的亲娘都送过去了,足以证明我张大娃没有忘本,绝对是誓死效忠李大帅的。

张大娃虽然作战勇武而且绝对忠诚,但是对于李吴山而言,他的这点小心思就好像是孩子们的小聪明一般,李吴山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更加不会真的把张寡妇当做人质。

“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小心眼儿,我若是不放心他,又怎么会把山东交给他,又怎么会让他独当一面呢?”

张寡妇笑道:“我也是这么对大娃子说,大娃子本就是老爷一手调教出来的,就是老爷的亲信,怎么会信不过?我敢拿自己的名节担保,俺家大娃子对老爷的忠心绝对没得说……”

一个寡妇,用自己的名节来起誓,这是相当重的誓言了。

但李吴山却只是微微一笑:“张家大嫂不要听那小子胡说八道,你若是喜欢留在大旗庄,那就留下,若是想回去找张大娃享福,那就回去,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谁还能信不过谁呢?”

张寡妇摸索着从贴身处取出一封还带着体温的信件:“这是俺家大娃子给老爷的信,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俺当面交给老爷,千万不能给别人看……”

这封信字迹娟秀用词严谨,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张大娃本人的手笔,而是他手下的幕僚代表之作,看完了书信的内容之后,李吴山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啪”的一声就把书信重重拍在桌子上:“张大娃这小子……胡闹!”

虽然李吴山威严日渐,但是在当年的老乡亲面前却从来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大,当着张寡妇的面儿就勃然大怒,这是有原因的。

张大娃竟然自作主张,抢先一步抢在李吴山之前开始“征辽”了。

李吴山曾经允诺过张大娃,把山东封给他,让他做“山东王”。按照常理来看,这本身就是莫大的信任,张大娃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经营着山东的局面,保证李吴山的侧翼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就算你张大娃真的是山东王,也不应该插手“征辽”的事情,抢在李吴山之前对辽东下手,彻底扫平盘踞在辽东的清廷残余,这于李吴山的整体战略严重不符。

张大娃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见识,毕竟也应该知道“大局为重”的道理,你私自出兵要去征伐辽东,这算怎么回事?

不管张大娃再怎么膨胀,也不敢和李吴山抢夺“平定两辽”“剿灭清廷”的功劳,他这么做还真的有点道理。

在李吴山的心目当中,辽东是辽东,山东是山东,二者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扯不上。

其实,这只不过是李吴山的固有思维,在当时很多人的心目当中,辽东和山东确实就是一回事,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就是因为当时大明朝的行政制度。

在大明朝的行省划分之中,从辽东半岛的旅顺口一直到沈阳、铁岭甚至更北边的昌图,包括西边的宁远、锦州、关宁等地,整个辽东都司都属于山东的行政管辖范围。

按照这个行政划分,山东半岛、渤海、胶东,包含山海关以北到四平(使用这个地名单纯是为了行文之方便和便于读者理解)以南,都属于山东。

如果按照这个行政划分的话,从山东到朝鲜半岛的这个范围之内,其中还渤海湾和辽东湾,已经被张大娃视为自家的“自留地”了。

既然李吴山李老爷把山东给了我,那我就有责任干掉这片区域之内的所有敌人。

在张大娃的心目当中,山海关以外的整个东北地区,除了四平以北和朝鲜半岛之外,都应该是他的。

这可不是一时突发奇想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这一年多来,张大娃没有参与任何战争,但他却一刻都没有闲着,而是厉兵秣马准备发动“征辽行动”。

如果按照当时的行政划分,张大娃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但他心目当中的那个“大山东”版图是两个部分,分别是山东本部和辽东部,中间还隔着一个渤海湾呢,若是走陆路的话,则隔着一个京师。

张大娃当然不敢带着兵“借道京师”,为了收复自己另外那一半的“版图”,他只能走海路,跨越渤海海峡在旅顺口一带登陆。

在这之前,张大娃曾经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但却并没有引起李吴山太大的注意,以为他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打配合而已,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已经膨胀到了这个地步,利用一年的时间征调船只,做好了跨海作战的准备。其先遣部已经从登州扬帆起航,登陆了鹅头岛,距离旅顺口只有三十多里了……

张大娃在书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已调集了近两万人马,准备了四百多艘战船,完全可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辽东,他一定会在过年的时候把鳌拜的人头以及清廷的皇帝和太后全都带回来,作为新年礼物送给李吴山李老爷。

这样的行为,除了说明张大娃的极度膨胀之外,就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了。

在山东的大旗军确确实实有一万多人马,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新附军,真正的主力只有张大娃率领的三个天干营和两个地支营。张大娃的近两万人马,肯定是融合了太多当地杂七杂八的地方武装,战斗力绝对值得怀疑。

更为严重的是,张大娃根本就不明白跨海远征的难处和危险性。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认为只要坐船过去就可以打仗,而且一定会打胜仗。

跨海作战和陆地作战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不仅仅只是把骑马换成坐船那么简单。虽然张大娃已经用了一年的时间进行准备,但却远远不够。

造船是一件大事,不是三天两后晌就可以完成的。张大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四百多艘“战船”,不用想也可以知道所谓的“战船”必然就是临时征调的渔船!

近海渔船和大行战船是一回事吗?

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也只有张大娃这么膨胀的家伙,才会做出如此“无知者”的无畏之举。

“张大娃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能如此胡闹?”李吴山很生气:“马上下令,让他停止行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下海。这小子擅自行动,不重重的惩罚看来是不行了……”

“老爷,老爷,大娃子不懂事,打也打得骂也骂得,那是帮他长本事呢。”作为乡野妇人,张寡妇当然不知道这里边的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只是单纯看到李老爷读了大娃子的书信之后就勃然大怒,本能的以为是大娃子说错了什么话惹了李老爷的不痛快,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头我让大娃子来给老爷请罪,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免得他总是惹了老爷的不高兴……”

张寡妇虽然已经是“山东王”之母,但她的本质已经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妇人,丝毫也没有认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这种事儿,是狠狠的骂一顿再打几棍子就能解决的么?

在送往登州的书信当中,李吴山毫不客气的把张大娃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让他马上停止所有行动。

足足过了十四天,张大娃的回信才送了过来。

作为李大帅的心腹手下,张大娃以非常诚恳的态度接受了李老爷的训斥,并且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是“停止行动”这个事情他办不到,因为他本人早就不在登州而是已经到了海上,因为联络不畅,所以书文往来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的张大娃本人就在去往鹅头岛上的海面上,他的“征辽大军”前锋部已经正式登陆胶东半岛了……

看到张大娃的回信,气的李吴山当场就掀了桌子:“张大娃混蛋!”

近两万人马的调动,远征辽东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经过李吴山的事先允许,张大娃就自行其是了,性质何等严重!

“立刻下令,撤去张大娃东路军指挥职务……”

“老爷,这似有不妥吧?”作为贴身秘书,金雀儿很谨慎的提醒着李吴山。

“怎么?他还敢不遵我的命令不成?”

“张大娃再怎么狂妄无知,也断然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但是……”金雀儿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一个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张大娃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处!”

包括金雀儿在内,当时的大明朝确实把辽东视为山东的一部分,除了李吴山本人之外,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既然你已经把山东封给了张大娃,他就有责任去剿灭辽东的清廷,这事没有错。

而且张大娃的做法已经充分考虑到了李吴山的感受,宁可费时费力的走海路,也没有带着东路军从京师一带通过。

因为历史原因,只有李吴山才把山东和辽东分的那么清楚,在当世之人的眼光当中,这二者其实就是一回事。当年的山东巡抚就可以辖制辽东,凭什么身为“山东王”的张大娃就不可以?

如果强要说张大娃有什么过错的话,无非就是没有在事先征得李吴山的允许。但是在这之前,张大娃在山东的所作所为不也是这样的吗?

至少,在金雀儿看来,张大娃这么干并不是多么重大的错误,甚至完全合情合理。

李吴山之所以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就是因为他的心目当中,山东就是山东,和辽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张大娃并没有偷换概念,只是和李吴山对于这个概念的理解不同而已。

若是因此就把张大娃那个“东路军指挥”的职务给扒下来,就算是张大娃接受了这个惩罚,他本人心中必然也会不服气,其他人估计也不会心服口服!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李吴山对张大娃的不满意,并不是因为怀疑他的忠诚之心,而是对他擅自率军征辽的愤怒。但是,张大娃毕竟不是真正的军阀,更不是什么诸侯,李吴山对他的辖制是毋庸置疑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剥夺他的一切。但是退一步想想,近两万人马,其中还包括大旗军的解主力营头,大家都没有反对此事,那就足以说明大家都认为辽东本就是山东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张大娃的“跨海征辽”之事就完全合情合理!

真要是计较起来的话,只能怪李吴山当时没有山东的范围解释清楚,以至于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希望张大娃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近两万人马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进行跨海远征,也就只有张大娃这种初生牛犊才会无所畏惧。深知其中险恶的李吴山却对此心怀忐忑,唯恐有什么三长两短弄出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种担心绝非多余,因为李吴山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时代进行跨海作战的困难程度和危险性。没有水师的护送,就敢在大规模的在海面上投送兵力,心得有多大啊!万一遇到对手的武装战船,或者是遭遇风浪,就他娘的全完蛋了!

事实证明,张大娃这小子确实很有几分狗屎运,竟然在没有经过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完成了连李吴山都不敢想的事情:无风无火顺顺利利的跨过了大海,走完了两百多里的海路,毫无惊险的顺利登录辽东半岛,并且初战告捷,一举拿下了旅顺,建立起了稳固的“滩头阵地”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朝着金县进发了。

曾经让李吴山忧心忡忡的跨海征辽行动,就这样开始了,并且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只有李吴山知道这种顺利单纯就是因为侥幸,是因为张大娃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而不是说张大娃已经真的具备了跨海远征的实力。

不仅张大娃没有这个实力,李吴山也没有,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李吴山还不具备跨越大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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