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青泥首战

清军改道确实出人意料,抢了那多的人口钱粮,想以前那样老老实实的撤走也就是了,偏偏要折而向西,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二月里,清军破关抢掠,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东路军甚至一度深入到山东的德州乐陵一带。朝廷连连派遣军马围追堵截,却屡屡被清军打的狼狈逃窜,这一次更是摆出了要配合中路威胁京师的姿态。

沿途的官军原本还想做出个“死战到底”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想到清军的速度如此之快,转眼之间就已冲破阻碍到了近前,干脆连象征性的抵抗也没有了,直接就一哄而散。驻守在香河的巡河营一触即溃,直接就把北运河拱手相让,让辫子兵得以从容不迫的沿着运河一路进发。

巡河营本就不是野战部队,遇到辫子兵调头就跑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偏偏那个监军(其实就是二把手的巡检)是个认死理的书呆子,死活不让兄弟们跑路,高喊着“精忠报国”“血战到底”的口号,浪费了大把时间。

八旗辫子兵的凶狠众所周知,哪是那么好打的?辽东、辽西二十万人马都挡不住,长城沿线的九军都不敢出战,小小的巡河营还打个屁呀,这不是让大家送死么?

虽然这位监军大人是个二把手,但他还挂着个侍讲教授的头衔,可以算是太子的老师。虽然当朝太子有四位正式的老师和几十个不算正式的老师,而这位路监军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但毕竟是太子师,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很有可能位高权重,所以不敢轻易得罪他。

勉勉强强的打了一阵之后,一千二百多人的巡防营只剩下四百来人,其他的不是战死了就是跑散了。

眼看着气势汹汹的辫子兵已经杀过来了,巡河营的千户大人再也顾不得理会这个唱高调的穷酸,再不跑路的话就真的要被辫子兵给砍死了。

虽说满脑子都是“为国尽忠”思想的路恭行坚决反对撤退,但千户大人已经带着弟兄们撤了,他一个穷酸文人还能真的上阵杀敌不成?也就只能跟着溃败下来的巡河营一路奔逃了。

辫子兵就在后面咬着屁股穷追不舍,到了大旗庄终究还是被追上了。

两岭相夹,一水阻路,跑的筋疲力尽的巡防营残兵也只能硬着头皮打这一仗了。

“啊——”拖着长长尾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路恭行身边的那个巡河营士兵被砍了个开膛破肚,鲜血汹涌而出把河水都染红了,粉白色的肠子流淌出来,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

又是一刀下去,顿时身首异处。

屠戮就在眼前,把路恭行吓的快要瘫了。这位从来没有见过厮杀厂场面的老书生吓的面色如纸,哆哆嗦嗦的喊出一句“报效朝廷”的口号之后,用颤抖的手拔出那把装饰用的佩剑,正准备冲上去“以身殉国”,脚下却是一软,猛然栽倒在齐腰的河水当中。

那些残存的巡河营士兵,全都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毫不理会路恭行,更没有半点“以身殉国”“血战到底”的气势,而是不顾一起的朝着河对岸奔逃……

兵败如山倒,报读诗书心存报效的路恭行连自己都顾不下来了,又怎能约束这些个争相逃命的溃兵?

事已至此,作为一个文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以身殉国。

倒转剑柄,将锋锐的坚韧横在颈项之间,正准备自刎之际,忽然听到头顶“嗖嗖”几声响动,刚刚冲上来的辫子兵顿时倒下了几个,不远处的那道土岭子上,正有一群穿着黑衣的士兵猛冲下来。

伏兵。

我煌煌大明的伏兵。

生死之际,忽然看到己方的士兵,路恭行激动的都要哭了,倒拖着那柄装饰用的佩剑,连滚带爬不顾一切的朝着那边奔了过去……

大旗庄民团拥有一定数量的弓箭,但却严重缺少技艺娴熟的弓箭手,更不能提供“前冲三射”的远程火力掩护,很多人都是一射之后就把小梢弓丢在一旁抄起扎枪就冲了过来。

李吴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六斤他们那一群半大的孩子象猎狗一样跟在他的身旁跑的飞快

素来和善仿佛笑面佛一般的李大老爷咬牙切齿神态狰狞,借助黄土岭子的天然坡度把奔跑的速度展开到了极限。

一百多步的距离瞬间即至,已经近的能够看到敌人脸上的表情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拼出吃奶的力气把大扎枪死命的往前一捅。

面对战斗经验丰富的辫子兵,李吴山的这一枪毫无悬念的刺空了。

重头砍刀荡过一丈多长的枪杆,呼的劈砍过来。

这个时候的李吴山相当狼狈,却不怎么慌乱,而是习惯性的侧过身子止住了前冲的惯性,利用不到两秒的时间差等待后面的民兵赶上来。

至少三柄扎枪从身后刺出,虽然帮李吴山解了围,却依旧没奈何对面的辫子兵……

三个民兵再加上李吴山本人,全都手持长柄武器,竟然没有快速干掉一个辫子兵,这让李吴山非常恼火,非常非常的恼火。

“杀!”震天价的怒吼声中,李吴山那变了腔调的呐喊声就好像是硬生生的从胸口挤出来的一样,垫步前插一枪突刺。

这一次,终于建功了。

李吴山原本是指望捅刺敌人的胸腹要害,也不怎的,竟然一枪刺在敌人的颈下部位。

为了防止敌人垂死反击,根本就不敢往回抽枪,而是用尽全身力量顶着敌人的身体死命的往前冲,直到敌人倒下才抽回扎枪。

仰面朝天倒在河滩上的辫子兵还没有死透,鲜血在心脏的强力泵射之下喷溅起来一个高,似乎还想挣扎着跳起来,李吴山赶紧补上一枪。

这一枪正中心窝,因为捅破了心肺,拉着长调的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咕嘟”“咕嘟”的闷响,几个剧烈的抽搐之后终于死的不能再死了。

和李吴山这种险象环生的战斗相比,那些孩子们的战斗则更加的惊心动魄。

在距离李吴山不足十步远的淤泥里,身材瘦小的六斤已经被辫子兵一脚踹翻,却死死的抱着敌人的大腿,冒着被一刀劈成两片的生命危险死也不肯放手。

旁边的几个同伴一拥而上,用拳打用脚踢,用牙齿咬,用石头砸,仿佛一群咬住猎物的小狼……

以有心算无心的伏击战,再加上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和对地形的熟知,战斗进行的还算顺利。

在干掉了十几个辫子兵之后,胜负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追赶过来的辫子兵总共只有一百多人,面对六百多民兵的伏击吃了一个很大亏,马上就认清了形势准备暂时后退一下以避锋芒。

但这个战术性的后退动作却导致了更大的失败。

青泥河地形复杂有深有浅,有些辫子兵直接就进入到了深水区,很快就被民兵们用大扎枪捅死在水中……

残存的几十个辫子兵好不容易撤退到了河对岸,李吴山当然不肯放他们走。

原以为可以继续扩大战果,直接将这股辫子兵消灭全歼,但事实证明,李吴山过分低估了敌人的战斗力和协同配合能力。

那几十个辫子兵大多带伤,但战斗力依旧惊人,尤其是彼此之间的配合简直堪称完美,即便民兵是他们的好几倍,依旧可以采用相互掩护交替后退的方式逐渐脱离接触……

望着飞速退走的那三十来个辫子兵,李吴山很是懊恼:带着六百多民兵打一百多辫子兵的伏击,竟然没有打出一场漂亮的歼灭战,还让敌人走脱了一小半,这样的胜利含金量真的不是很高啊。

但是,军心士气这个东西可鼓而不可泄,这个时候的李吴山只能想那些民兵一样高声欢呼,庆贺大旗庄民团成立以来的第一个胜利。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民兵们正在忙着收拢伤者打扫战场,死里逃生的巡河营残兵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是有种如获新生的庆幸。

天知道这些民兵是谁的部曲,更懒得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总算捡回来一条小命儿。

虽说这些“从天而降”的民兵干掉了追击的辫子兵,但巡河营残兵却没有丝毫逗留的打算,而是在稍事喘息之后准备继续朝着京城方向溃逃。

在他们的心目当中,只有躲进坚固的城墙之后才是安全的。

一番简单的沟通之后,巡河营千户对李吴山说:“这位兄弟,跑吧,赶紧跑吧,鞑子的大军马上就要掩杀过来了。”

“有多少清兵,敌军构成如何?”

“很多,很多很多的辫子兵,根本就打不过的,”一提起辫子兵,这位千户大人依旧心有余悸:“辫子兵凶残的紧,你们杀了他们这么多,他们一定会报复。肯定会把整个村子都杀光,杀的鸡犬不留,然后一把火烧个干净,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带着你的人往京城那边跑吧,若是跑的快,兴许还能活一条命……”

说了这么多,全都是对辫子兵的惧怕之意,真正有用的情报一句都没有。

“这位大人,你总得告诉我清军主力在哪吧?”

“主力?主力一直在后面追着我们的屁股打,很快就要过来了。”巡河营千户说:“赶紧跑,再不跑怕是来不及了。”

这句话……李吴山一点都不信。

清军出动主力人马,就是为了追赶你们这几百个残兵败将?这话连三岁的孩子都骗不过,你真当我吓大的吗?

就算刚才的那一百多个辫子兵是前置的小股侦测武装,就算清军的主力跟在后面,两者之间至少也要拉开很长一段距离,一时三刻应该到不了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就好像下大雨的时候从远方空旷的山谷中传来的闷雷,带着隐隐的轰鸣之声。

没过多久,一杆高高的旗帜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那面棋子呈三角形,通体如皂,绣在旗面上的金龙清晰可见,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周围的水纹装饰,旗面下的旗斗上还衬着八条彩带……

看到这面旗帜,巡河营的残兵败将登时就炸了:

“黑水金龙纛,是黑水金龙纛!”

“洪太(皇太极)的近卫亲军来了,快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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