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靖抓了陈家寨最有价值的俘虏,心下得意,也不愿再在火药桶一般的陈家寨里待着,强压着狗娃陈启国一路急行回营,等来到乞活军最北面的勇武营驻地时,看着百十汉子举着巨大狼牙棒,很是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是勇武营的“待客”之道。
“小子,这次再敢耍滑头,别怪狄叔恼怒,让儿郎们挨个打你屁股!”
“哼!”
陈启国无奈,想要辩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急不缓走向百十个身高马大汉子。
勇武营寨前,两列军卒身高皆在八尺之上,虽与他身高差不多,关键是人人手持狼牙巨棒。
八尺,即一米八,他们使用的狼牙棒还是陈家寨所出,是极为简陋的硬木打磨而成,上面安装铁刺套筒,铁刺一寸,棒长一丈,但凡砸在人身上,不被砸死也被利刺扎成血葫芦,若非因勇武营都是大肚汉,养活不了多少人,勇武营战力绝对是翘首,尽管如此,仅凭勇武营百十人,在乞活军中,战力亦是前三。
两列手持一丈巨型狼牙棒大汉,客人从中而过就够吓人了,而且还要在三息一挥舞之下穿过,陈启国知道,只要老老实实走在正中,绝对不会被棒子砸在身上,但他真的进入其中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
“喝——”
“轰——”
两排高大汉子,齐齐扭转身体,拖着的巨型狼牙棒自上向下狠狠砸击,扭转的身体如若扭矩弹簧,带动三十斤狼牙棒狠狠砸下,这一刻,陈启国发现,他成了无处可逃的惊涛骇浪小舟,除了粉身碎骨,别无选择……
狄靖嘴角微微上翘,心中想着上次臭小子蒙混过关,今次可没有自家九娘护住,正想着如何得意,大嘴尚未如若喇叭花一般得意绽放,下一刻竟然凝固、定格。
“喝——”
“轰——”
惊天气势再次炸响,铺天盖地冲向仰头站立不动的少年。
“义父,狗娃不会被吓傻了,走不动路了吧?”狄忠良挠头说着。
狄靖很是点头,刚要赞同。
“定然……”
“嗯??”
……
“喝——”
“轰——”
……
“喝——”
……
“轰——”
……
人影似疯似狂,上一刻是雷霆闪电,下一刻成了随风微微摆动拂柳,看着狼牙棒挥动,人影随之倾斜侧倒,狼牙棒举起,身影又如无形牵引挺立。
陈启国好像陷入了魔怔,早已不在两列巨棒正中行走,而是上一息跑到这个人身前,下一息又窜到了对面人面前三尺,原本颇有节奏韵律的挥舞,被他这么来回折腾而大乱,他的挑衅也激怒了百十号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听头领的号令挥舞了,举棍照着可恶混蛋脑袋就砸,看的狄忠良面无人色,想要赶紧叫停,可……
“这……这……他娘地,还真是活见鬼了?”
……
“混蛋……”
“给老子打!”
……
“狠狠打!”
……
“混蛋……给老子擂鼓——”
一开始,狄靖见到陈启国可以躲避,还想着点头夸赞,现在心下只剩下了满满恼怒,厮杀了几十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本来好好的阵势,竟全他娘的成了扬麦打场的农夫了!
“都给老子上,打死该死的小混蛋——”
狄靖大怒,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大惊,齐齐上前抱住狄靖腰身。
“义父不可啊,义父……”
“滚蛋——”
狄靖大怒,捋袖就要扛着他的铜棍上前,狠砸阵中乱窜可恶小子。
“擂鼓!擂鼓——”
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额头冷汗直冒,怀抱着狄靖却被连连挨了数拳,嘴里大喊着“义父义父”的,期望可以阻止暴怒的义父。
“咚咚咚……”
战鼓轰鸣,勇武营大乱,数百男女老少,人人手持棍棒冲出,就是正在给爹爹缝补破了个洞衣衫的九娘,也同样拿着大铁枪冲了出来,等她冲出营寨,看到大乱了的百十个大汉,拿着巨大狼牙棒群殴左冲又撞的“大郎”时,大怒,举着大铁枪,一脸凶煞冲出。
“给老子打,打死该死的小混蛋——”
“爹——”
狄靖双眼猩红暴怒,怒吼声不断,一声尖锐冲入耳膜,抱成一团的狄靖、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一愣,齐齐转头,正见包着粗布的九娘举着大铁枪奔来,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三人亡魂大冒,狄靖额头冷汗瞬间冒出。
“九娘……”
“砰!”
大铁枪狠狠砸在狄靖脑袋上,若非铁盔挡了一下,就这一下能把狄靖生生砸死了,只见狄靖双眼一翻栽倒在地,数百拿着棍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呆住了,百十口子举着狼牙棒群殴狗娃陈启国的汉子也停住了手脚,全呆呆看向举着大枪,一脸暴怒的九娘。
“住手——”
尖锐娇喝惊醒了陈启国,有些不解看向举着大铁枪奔来的九娘。
“大郎,你……你没受伤吧?”
陈启国有些不解看着九娘,怎么……哭了?
“你们……你们混账——”
“一群人手持利刃,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你们算什么好汉?”
狄靖头上狠狠挨了一下,硬是被闺女敲晕了,悠悠醒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看着百十人的狼狈,甚至还有不少被混账小子拳头打的鼻青脸肿的,再听自家闺女话语,狄靖突然理解了陈九今日的感受。
女生向外啊……
九娘的出现,这场架是打不成了,狄靖很是恼怒阻拦自己亲自上阵的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照着三个义子脑袋就是一人一下,更是气恼百十个儿郎,竟然连一个小混蛋都对付不了,还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很是处罚了他们一日不吃饭。
半个时辰前,狄靖将陈启国当成了个宝贝疙瘩,半个时辰后……
“哼!”
“大郎你真没伤着吧?”
“哼!”
“大郎……”
“哼!”
九娘一开口,不等陈启国开口,狄靖就是一个冷哼。
“爹,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欺负人你还有理了,你哼哼个啥?”九娘一拍破木桌,指着她爹就是一阵大怒。
狄靖“啪”的把大铁盔摔在木桌上,指着鼓了个大包的脑袋,怒道:“你自个看看,看看你爹脑袋的大包,若非爹的头盔结实,爹都会被你打出脑浆来了,被你打了这么大的包,难道还不允许你爹哼哼两声?”
陈启国抬头一看,狄靖脑袋上可不就有一个老大的包么,见鸡蛋大小的鼓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九娘面色一红,估摸着她这次下手是重了点,却又不愿低头,冷哼一声。
“头盔还是大郎给爹打造的呢,还有你这铁甲,这皮靴也是大郎送你的,你干嘛让人欺负大郎?还这么多人打他?”
“俺……俺……”
“哼!”
“你出去瞅瞅,究竟是爹欺负他,还是他欺负爹,你自己去看看,有多少人被他揍了的?”
“哼!”
“娘地,以前就听说,陈家寨狗娃就是个小怪物,还真他娘地是个小怪物,不仅是小怪物,还是个小混蛋!”
“哼!”
狄靖很是恼怒,尽管不愿承认,可自家闺女一再逼迫,也不得不把外面罚站的儿郎们拿出来当垫背,他不开口,九娘还没在意,只是认为是他爹群殴“大郎”,现在又发觉有些怪异了。
“大郎,你……你真的打了……”
看着还算熟悉的九娘,陈启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皱眉细想了下,说道:“俺也不知道具体,狄叔让俺过门礼时,俺觉得自己就是大海里的小船,就想着如何不被大海拍碎了,最后发觉,顺着大海才能保存,后来发觉每个人动手时候,身体总会有预兆,所以……所以……”
“应该是俺的错吧,若非俺想试一试,也不会惹恼了狄叔……”
“哼!别理他,整个勇武营打大郎一个还打不赢,还是用如此凶险武器打你没兵刃的,他还有理了?再说了……大郎也不是故意的,啥时候再来,提前与俺说,省的他们再拿过门礼说事。”
一旁的狄靖一脸郁闷,说了再多,百十个拿狼牙棒乱砸陈启国一人,这是事实,而且还是奈何不得的事实,这就更让人郁闷了,几十年来,狄靖是首次如此憋屈,比闺女死了丈夫,得了克夫“黑寡妇”名号还让他郁闷,也不再愿意搭理。
“大郎,你怎么今日来了……今日不是……不是……”
“哼!”
本不想再理会任何关于眼前臭小子任何屁事,可以听到九娘的“今日”字眼,又忍不住冷哼,见闺女又要跟他恼怒。
“咋了?还不让爹哼一声了?你自己问问这臭小子,今日是不是俺救的他?是不是老冯家抢了他媳妇,是不是俺救的他?”
“哼!”
狄靖又恨恨哼了一声。
“早知道他这么气人,老子就不救他了!”
九娘大惊,也不理会耍浑的老爹,忙问陈启国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启国无奈,只得把事情一一说了清楚。
“冯家堡想要寨子的作坊,娶了英儿,成了陈家寨的驸马,也有了资格插手寨子之事,更何况冯家在各寨实力最强,又有大义在手,顺理成章的入主陈家寨,顺理成章的获得寨子的兵器作坊。”
“作坊匠工九十七人,若俺还在,任何人都不容易掌控,毕竟他们都是俺教出来的。”
九娘越听越气,越听越恼火。
“所以冯大早早知道陈英儿怀了孽种,故意在大郎成亲日,羞辱你?他们怎么这么坏啊?!”
陈启国一阵沉默,心绪并无波动,反而有些奇怪她怎么如此激动?还是解释起来。
“寨子里不仅仅有寨子里之人,还有各家寨子之人,作坊里都是俺教出来的,打击俺,作坊里匠徒看清了谁才是说话人后,哪怕不杀俺,其他匠人在看清事实后,也会有所选择,若杀了俺,更容易让匠人听话,不听话又如何?还有人敢反对、与冯家作对?”
“明抢、明着羞辱俺,打击俺的同时,还能打击下其余各寨,获得作坊,事实已成,各寨也只能无奈低头,八寨还如之前,还是冯家堡为首,唯一不一样的是,原本是所有人的兵器作坊,成了冯家堡一家。”
九娘有些糊涂了,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托着下巴……陈启国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也未见过哪个女人露出如此娇憨,竟有些呆住……
“不懂,陈家寨兵器不是还都送去冯家堡,与成了冯家堡的有……有……有什么区……区别……”
九娘噘嘴,自带一张娃娃脸的她,或许她都没曾在意过,她噘嘴的样子其实很有杀伤力,至少此时的狗娃就在极力搜刮脑壳,想找到与此时的她有些类似的情景,最后发觉并没有。
狄靖看着眼前臭小子、闺女九娘,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转动十数次,越发觉得有些不大对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