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看着孩子,浅浅的笑了起来,那天晚上,玖玖很晚才睡觉,一直都再和朝朝说自己的母亲,说自己的父亲。
玖玖对自己的娘亲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记忆,他所有的思念,都是因为裴铮。
朝朝听得分明,却只能在他说累的时候迎合两句,直到三更天,那个孩子才睡了过去。
朝朝照例没有和玖玖睡在一处。
朝朝睡在了外间的软榻上面,而玖玖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得.不过是一墙之隔,但她却非常的坚持,简直就到了固执的地步。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
而朝朝只是,不想习惯而已。
她担心自己习惯了之后,又要花很久很久,去适应孩子不在身边。
玖玖生辰过后三日,朝朝还是没有见到裴铮过来接他。
朝朝并不知道裴铮这会儿到底在不在怀远县,但是在不在也已经不重要,因为她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这一天,徐云带着玖玖去铺子,春荷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却被朝朝留了下来。
昔日主仆很少有这么单独相处的时候,因为两人之间虽然还能好好的说话,可总有一种淡淡的尴尬萦绕期间。
春荷更是有些忐忑,“柳姑娘,您找奴婢,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有些冒昧,只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总不好再拖下去了。”朝朝看着春荷,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诉求,“我想知道,裴铮平日,会不会给京城写家书?”
春荷轻轻的点了点头,给予朝朝肯定的答复,“世子爷写的家书不多,但也是会写的。”
“那,你可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将书信送去镇南侯府?”朝朝问的认真。
而春荷却径直的跪了下去,整个人非常紧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朝朝,“柳姑娘…这,这件事,奴婢…奴婢…”
朝朝也不想强人所难,她知道,即使春荷知晓,也不会告诉她的,她和春荷的主仆情分早就没了,春荷一直都是镇南侯府的下人。
她的卖身契也是捏在镇南侯府。
京城中还有她的家人。
若是春荷告诉她这些,等于叛主。
“你起来吧,我并不想为难你。”朝朝看着春荷,心中隐隐有了后悔,她其实不应该问的,但问都已经问了,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
春荷有些不安的站在一旁,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朝朝和五年前相比又太多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少了许多的善解人意。
像是这样的情况,若是在以前,朝朝大概早就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了。
朝朝也不想越描越黑,便温柔的请她去看看玖玖有没有回来。
打发走春荷以后,朝朝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开始研墨,铺纸,将纸张压平之后,朝朝开始提笔写信。
【夫人】
朝朝提笔写下两个字,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用上这么极端的手段。
在她得知阮氏会来雍州之后,心中便有了这个念头。
裴铮听不明白她的话,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朝朝不想去理会。
既然他不愿意走,总还是有人,可以劝他走的。
朝朝并不想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怀远县是个很好的地方,徐府是一个很好的归处。
阿姐是个很好的阿姐。
自从娘亲没了之后。
她失去了家,又得到了家。
但命运总是会跟她开玩笑,她已经失去了两次,再也不想失去第三次。
朝朝只想让一切都恢复到正轨。
于是,她才会提笔给阮氏写信。
她希望,阮氏可以劝裴铮邹,字里行间皆是她的肺腑之言,通篇都是,为了裴铮“好”。
朝朝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可以虚伪到这种地步。
她写完了书信,便把纸张放到一旁晾干。
之后拿起信封,开始模仿裴铮的字迹。
朝朝从前,是不认识字的,不认识,也写不了。
所以模仿起来的时候,特别的方便。
裴铮教她写字的时候,教的也是他自己的字,朝朝从记忆深处翻找出裴铮对阮氏的称呼。
写下了【母亲大人亲启】这几个字。
落款处,写上裴铮的名字。
当一切都做完之后,朝朝便将写好的书信折好,一股脑儿的塞到了信封里面,她根本就不敢去看一眼。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快一些将这封信送出去。
朝朝带上了私房钱,径直的出了门,去到黄少爷家的镖局,委托他们送一封书信。
黄元毅今日不在镖局,但镖局的人都知道朝朝的身份,很是热情的接待她,“柳小姐过来托镖,我们怎么好收银子的,这要是被我们大少爷知道,可不得了,迟早都是一家人。”
朝朝却浅浅的笑起,将这些话轻轻巧巧的挡了回去,“伯父和黄家叔父是旧识,我既然有要事想托,总不好去其他的镖局。有些事成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就不必多说什么。”
镖局的管事亲自迎了出来,朝朝的态度挺坚决,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她会把银子给够,唯一的要求便是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书信送去。
“这是给那些门房的打赏。”朝朝考虑问题非常的细致周到,便是连门房的打赏都考虑在内。
这趟买卖,其实非常好赚钱。
于是管事的立刻清点人手,不出半个时辰,便出发了。
朝朝看着他们从镖局离开,又逗留了好一会儿,去了另一个镖局转悠了几圈,才回了府。
她回去的时候,徐云和玖玖都已经回来了,两个人看着朝朝很是兴奋。
“姨姨,这是玖玖给你买的糖葫芦。”玖玖高高兴兴的捧着个糖葫芦过来。
朝朝知道玖玖身上有一个荷包,但是里面早就没了铜板,朝朝原本也很想给他一些零花钱,但小小的孩子很有原则,说他不能要姨姨的钱。
就连春荷想要给他,也都被玖玖给拒绝了,所以朝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钱是哪儿来的。
“我今日帮云姨姨算数,云姨姨给我的工钱。”玖玖漂亮可爱的脸蛋上满是骄傲的神情,迫不及待的要和朝朝分享今日的事情。
朝朝这才知道,确有其事。
他赚了一些铜板,便迫不及待的要去给朝朝买糖葫芦,一路上更是一个都舍不得吃,全部都拿了回来。
朝朝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眸,只觉得自惭形秽。
她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母亲,这般绝情,这般狠心。
不仅不认他,竟然还要千方百计的把人给送走。
朝朝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玖玖。
她眼中的痛楚和愧疚太过强烈,玖玖虽然不知道那种感情名为愧疚,可他很敏感,还以为朝朝不开心,小心的问她,“姨姨,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不高兴?”朝朝有点儿担心,但很快就出声哄她,“这个果果很甜很甜的,玖玖特意挑的果果,不是酸酸的。”
朝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掉下。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痛苦极了。
朝朝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怨恨过裴铮,昔日的一切,她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所以她可以不过多的计较。
可是这会儿,她很想问问裴铮,为何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楚。
面前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朝朝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有点儿疑惑,“姨姨,你不喜欢吗?”
朝朝如何能够拒绝的了玖玖?
她蹲下·身,极快的接过那一串糖葫芦,她泪流满面,但是面对玖玖的时候,却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笑出来。
“姨姨,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玖玖还是很担心,并且很善解人意的开口,“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紧的。”
“没有,我很喜欢。”朝朝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珠,扶住玖玖的肩膀,很认真的告诉他,“姨姨其实,是因为高兴才会哭的。”
玖玖像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高兴还会哭,总以为朝朝是在哄自己,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是真的吗?”
朝朝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玖玖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喜极而泣?”
她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学识,很好的和玖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玖玖这才用力的点点头,相信朝朝真的喜欢自己买的糖葫芦,坐在一旁和她献宝,“卖糖葫芦的大叔说,这些红果都是很甜很甜的,姨姨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也觉得很甜。”朝朝轻声说道,她相信,这一定是她吃过的,最甜最甜的糖葫芦,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了。
玖玖送完糖葫芦之后,被徐云哄去了一边,而朝朝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接近十一月的天气很是寒凉,朝朝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根本就受不住,有丫鬟要去扶她,朝朝却摆了摆手,“你让我坐一会儿。”
谁都不要来吵她。
朝朝快要被愧疚给压垮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玖玖,但朝朝越来越知道,她不能把玖玖留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她抱着膝盖,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对不起。
声音微不可闻,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紧紧的咬着衣袖,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哭的累了,终于努力的站了起来,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的每一天,朝朝都在等着阮氏的到来,她从没有过一天,这般期待阮氏的出现,只不过朝朝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阮氏,反而等来了裴铮。
一个怒气冲冲的,拿着她书信的裴铮。
第64章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十月十八这一日, 裴铮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怀远县,一起同行的人,还有荀烈。
荀烈已在雍州逗留许久, 是时候要回京城, 只是还一直放心不下裴铮, 故而磨蹭了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 裴铮的情况一直都不怎么好, 荀烈也是在来雍州之后, 才知道裴铮竟然患有头疾和失眠之症。
那天,他们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不仅如此, 两人甚至还大打出手,将屋子里的酒坛子都砸了个干干净净。
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是走的文官路子,谁也打不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