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眸里染上不少的温柔,对朝朝便多了一些怜惜,让张嬷嬷继续加派人手寻找。
荀烈原本正在大理寺府衙处理公务,咋一听到门房说裴铮找他,还以为是好友回京特意找他去下馆子。
结果刚出衙门,就被裴铮拽上马车。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裴铮让他看一间走水的屋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寻我,就是叫我看这个?”
裴铮点点头。
荀烈满脑子都是美酒佳肴,结果瞧见这个,心里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但面前这屋子被损毁的不成样子,瞧着裴铮那着急模样,肯定是着急的。
荀烈便收敛起了惊讶,面上露出几分正经,“这屋子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
荀烈并不记得这几日京兆府有上报私宅走水的案子。
“你只管去查,查到什么全部告诉我,查仔细些。”裴铮的心里很乱,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裴铮自己根本看不出,只能求助荀烈。
荀烈脱了外袍,让人帮忙把袖子绑起,便走进屋子里去查探。
里头的一些痕迹早就已经被破坏,是后头才被人保护起来的,虽然没有太大的用,但聊胜于无。
荀烈一直在里头待了很久才走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中衣裳更是黑得一塌糊涂,“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问吧。”
荀烈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惨,若是平时裴铮也许还会有些恻隐之心,但这回儿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来得及递上水壶,“里头的人可是被人掳走的?”
“不是,她自己走的。”荀烈接过一旁的水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他抹了抹脸,异常肯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裴铮不敢相信的看着荀烈,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对。”荀烈刚从大理寺衙门出来就被裴铮给薅了过来,这会儿累得脑子都有些不好使,压根没有注意到裴铮的脸色,只是尽职尽责的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情。
“她是自己走的,火也是她自己放的,而且放的位置都很巧妙,可以很快的点燃。”
“她把门从里头拴上,窗户也是拴上的,应该是先将灯油浇在窗户上烧坏了窗户,等窗户整个儿脱落,才跳窗出去的,窗台上的脚印是之后留下的。可这个时候火势已经烧的特别大,自然所有人都以为,屋子里是没人的。因为窗户实实在在是被烧坏的。”
若非是不合时宜,荀烈都要夸赞一句厉害。
这胆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但是裴铮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朝朝出了意外,也许她是被贼人掳走,裴铮想着若是她被贼人掳走,他定会去报官。
名声之事,总是比不上性命更重要。
结果呢?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耳光,她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自己离开的,甚至为了离开还要放火烧屋子。
甚至还将门窗都拴上,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知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多危险?
知不知道要是有个万一,她真的会出事。
“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荀烈单手搭在裴铮的肩上,小声的跟他说话,“这地方是你们家的庄子吧?那什么…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福财和福全在一旁听着,只恨不得去把荀大人的嘴给缝上,这说点什么不好?
简panpan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荀烈见众人脸色有异,只觉得有点委屈,若他是个傻子也就罢了,这事儿自己消化消化也能过去。
最要命的是荀烈还不是个蠢货,很快就猜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难不成,难不成是…”
他急急忙忙的捂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不敢说。
荀烈已经猜测到这件事情到底和谁有关,联想起自己勘察到的证据,只恨不得这会儿快点消失,“我…我衙门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荀烈忙不迭的想溜,但看见裴铮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委实狠不下心,“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裴铮缓缓的摇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她但凡有离开的打算,一定会有迹象,你就一点也没发觉?”
荀烈的话就像是尖刀一般的扎进裴铮的心里,他若是有所察觉,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
他离开的时候,朝朝还是好好的。
裴铮想着荀烈说的话,径直走到马车前要将马匹卸下来,荀烈看穿他的打算。好说歹说才拦住他要在闹市纵马的念头,“你是疯了不成?就算陛下再宠你,你敢当街纵马依旧是要下狱的。”
“你若是被关个三五日,还要去那里找人?”
裴铮被这句话劝住,这才乖乖的和荀烈一起坐马车。
回府之后,裴铮立刻赶往川舒苑,发了疯似的在西苑翻翻找找,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朝朝的东西是那么的少。
妆奁里的步摇和胭脂水粉,她一件都没有带走。
一眼就能望得到头,都是他送的。
衣橱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一些寻常衣物,都是来到京城之后,他命人置办的。
倒是她从前带来的那些都已经不见。
随着逐渐的翻找,裴铮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发现,他送给朝朝的东西,几乎都在,甚至还有风干的糖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在一个箱笼的最底下,裴铮翻出了一套春衫,很熟悉的颜色,是朝朝给他做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上头有一个荷包,是他当初随手画下的画。
朝朝说,一定会将这荷包绣出来。
他并没有等到这个荷包,可裴铮没有太在意,想着她若是不想绣,也没有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
原来这个荷包,早就已经绣好了吗?
为何不早些给他?
裴铮缓缓的打开荷包,发现了里头还有一张纸条,是朝朝的字迹,她早就已经会写字,早已经不是那歪歪扭扭的笔画。
纸张上的字很是好看,端庄秀丽。
可上头的内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裴铮,我要回家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抽干了裴铮所有的力气,他无言的看着这张纸条,一点儿也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回家?要回哪里去?
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今他在这里,她为什么要离开?
荀烈一直焦急的等在外头,一开始里面还有裴铮翻箱倒柜的动静,可这会儿却什么都没了。
他担心的不行,便咬咬牙冲了进来,“裴铮?”
荀烈无心去管这屋子的摆设和陈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榻上的男人,他的边上还放着一套春衫和一个荷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只是荀烈认识裴铮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真是觉得难受,“亭曈?你没事吧?”
裴铮依旧不言,手上的纸条被他攥的死紧,顺着他的动作荀烈总算看到了那张纸条,看清楚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这是知道了什么事儿啊?!
“这,这,也许只是离家出走?”荀烈开始语无伦次的安抚他,“我媳妇儿生气的时候也会离家出走的。”
裴铮缓缓抬眸看向荀烈,冲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于骇人,荀烈根本就招架不住,“亭,亭曈?你别这么笑,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裴铮听不出荀烈的言外之意,只是看着那张纸条出神,“你也说是离家出走,你也觉得这是她的家,可好端端的,她又要回哪里去?”
是东水乡吗?
京城距离江南有千里之远,她究竟要怎么去?
“这,这,你们不是还有个孩子,当娘的如何能够抛得下自己的孩子?”荀烈着急忙慌的找着理由。
裴铮回忆起朝朝对孩子的态度,她从不干涉乳母照顾孩子,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一旁看着,她对那个孩子的态度,瞧着总是有些奇怪的。
但朝朝却告诉他,是因为孩子注定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的感情若是太好,她会舍不得。孩子若离不开她,旁人便会不喜欢。
对他们彼此都不好。
彼时裴铮庆幸朝朝可以理智,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讽刺。
她怕是早就存了要离开的心思,所以才会一直和孩子保持距离,“孩子在我母亲院中。”
“啊?”荀烈只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些事情,有些不确定的问着裴铮,“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裴铮被问的脸色越来越差,不对劲的地方?
如何会有不对劲的地方呢?
她和从前一样的温柔。虽然哭过,恼过,气过,最终归于平静,裴铮以为她是明白的。
明白自己的苦心,明白自己的安排。
他满心以为,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他也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结果呢?
这一切都是骗局?
“不过就这么几日,总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荀烈见不得裴铮这副模样,眼一闭心一横的走到他身边,认命道:“这庄子里的仆人在何处?我来审。”
裴铮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没有拒绝荀烈的提议,但也不想就这么放任不管,他要自己去问清楚。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柳朝朝走的这般决绝。
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在,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庄子上被扣押着的人,在被关了几日之后,终于见到了裴铮。
管事的直接跪在裴铮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说冤枉。
裴铮却无心理会,只是冷漠的看着面前的人,“莫要说些有的没的,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管事的哭声戛然而止,僵直了身体跪在裴铮面前。
荀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开始审问。
整个庄子上一二十人,加上镇南侯府送过去的家丁和丫鬟,前前后后一共四十五人,全部问完都已经到了半夜。
裴铮这才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朝朝支开了所有人,自己在屋中放了火,瞒过了所有人离开。
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察到异样,因为朝朝离开的那一天还在和丫鬟婆子们计算着他回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