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当初说两年。其实也差不多了,这些天我也存了一些钱,想着哪怕出去租房或者生活钱也够……”
宋兰春道:“可当初你说过会帮姑母应付那些后面的事,你知道你是姑母资助长大的,姑母这边……”
“姑母。”
文徵轻轻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很理解您着急的心情,但这次我可能确实要拒绝您,因为当初说了两年,那就是两年。”
宋兰春愣了下,看文徵这样心里也明白了。
她怎么不知道文徵,文徵性子倔,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她要怎么说这孩子?难道过了那么久,还要道德绑架去让她做一些事?
宋兰春笑了:“知道你性子这样,这两年一直在心里记挂着。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姨妈,总认为事情和我有关,可文徵,你要知道世界是很复杂的,人为了一些事总归要放下另一些事。你要是觉得我不好,可我实打实资助了你十年,你觉得我好,那我也不认同,因为我确实有些事也挺自私。”
“你姨母那年肾衰竭,能怪我吗?她本来就晚期要死了,她身体弱做不了那么大的手术她迟早要死,哪怕做手术身体能抗住手术并发症风险?那颗□□,我使手段让医院先给主任的儿子怎么了,知道你们筹够了钱,你在心里怪我,觉得你姨妈最后死是因为我,可我难道就没有苦衷吗?”
宋兰春情绪忽然上来了,眼眶泛红,指着自己说:“我这些年一个人抚养黎纤长大,我跟她爸面和心不和,我一个人打拼事业要赚钱,我比不过家里的哥哥姐姐,你以为我能像你南津哥那样啊,我像人家那样随随便便就移民到美国去,随随便便过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我不行,我比不过人家有钱有手段,我哪怕出去拿个华伦天奴都只是基础款比不过人家妈妈随便带的顶级货。”
“我这些年还资助你,我砸了那么多钱,我知道我有时候很独断很过分,可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一下。看在过去那些年的情分,忘了那些事。”
文徵半蹲在行李箱前,听这些话时慢慢理里头的衣服。
她沉默,宋兰春突然起来的那点情绪在她面前一下有些熄了火。
片刻,她沉默,妥协。
“行,你要走就走吧,这确实是我欠你的。那年没让你读成研究生让你气成那样,一下子因为你姨母的事把研究生让出去,是我的错,我欠你的,你要读书就去吧,缺钱和姑母说,要多少都行。”
文徵说:“姑母,其实我早就没在心里怪您了。”
宋兰春愣了下,看她。
文徵抬眼,心平气和陈述:“或许那年是有过的。其实听您那样说的时候我是真的很生气,厌世,我很痛恨,我甚至站在医院走廊下一秒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要让你们这些人心里不好过。我知道可能哪怕我死了也引起不了你们任何反思,所以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有钱了甚至能影响另一个人的生命,想不出这些事的理论结果,所以,也就不想读书了。”
“说起来难道心里真的没有后悔过吗。或许是有的,做决定的那一刻我心里也很难受,可那时候想,人这辈子一咬牙也就迈过了,就如您所说,女孩子么,找个工作过一辈子也就算了,我也这样想,所以听您的和您签了协议,我听您的不怪您,我好好待在这里,我不把这些事和任何人说。”
“可经历了一些事,我突然也觉得一些观念有了变化……”
说到这,文徵略顿,很多话涌上心头又不想表达。
她把行李箱合上:“嗯,所以做出了决定。”
宋兰春无言,望了她片刻,说:“你和那个张寄也分手了吧。”
“是。”
“嗯,分了也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本来也不喜欢你和他这门亲事,要真在一块,男方家庭条件不好还指不定受多少罪,那你去吧,以后走了有什么也别跟我说。”
宋兰春侧过身去,想出去,又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抬不起脚步想再和文徵叮嘱什么。
回头,只看见文徵蹲那儿的背影。
身影纤瘦,还和过去那年坐医院病房一般如竹独立,不肯低头。
不卑不亢得令人有些痛恨。
话没说,就这么出去了。
文徵说:“谢谢姑母这些年照顾,真的感谢。”
宋兰春脚也没停,拿东西出了门。
之后,家里只剩文徵一人,东西都收拾好了,但她也不是今天就走,下周工作还得去交接,她还是得多待两天。
她知道宋兰春还是不想她走的,毕竟这么些年都有感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接受宋兰春两年后的愧疚,但仍旧不接受她两年前的做法。
夜晚风大。
文徵独自一人在家里太冷,不想做晚饭,就独自步行去了街道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
拎了一袋子付过钱,之后沿熟悉的石板路往回走。
天际已经完全黯淡了,她望着这一条路的路灯,这一排熟悉的房屋。
文徵忽然想到那年自己的心理。
她为什么这样。
当时她望着这片天,忽然不知道哪里属于自己。
文徵想着。
难道她不想读研究生吗?
她不想有更好的未来,给自己打拼吗。
可姨母去世那天,她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在外面看了宋家这栋房子好久,十年,读书有什么用呢,有人在乎吗,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
那天晚上,或许是有一部分心血来潮答应了张寄做他女朋友。
在她心里,他们有共同语言,他们惺惺相惜,他们是同伴,他喜欢自己,而她也刚好需要一份陪伴。可能是有点自私,但确实是真实想法。
可其实那天夜晚张寄问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时。
她站在桥边发那一秒的呆。
是因为脑袋里下意识闪过了一个人的脸。
她在想,如果她同意了,那个人,他的余生会怎么过呢。
她想,或许会很好。他有钱,有资本,他随随便便可以国内外来回,其实他不缺自己这么一个女人,可能不缺。也许他以后也可以有更多更好的。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要斩断早该是现在,他们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风吹过,人的选择欲决定权也只是那么一秒,她说了个好。
那个好,在文徵心里是尘埃落定。
她决定忘了一切。
往后余生,归为另一个人。
可她没想过,未来仅两年不到,她和张寄之间会过成现在这样。
想着,文徵自己就有些自嘲地弯弯唇,收紧手指准备拐弯进去了。
可没想到还未完全回住的那条街道,就在路边看到一辆眼熟的车。
和她相隔数十米,没看清车牌她都能一眼认出是谁的车。
黑色车身,车灯双闪。
像是在那等着谁。
文徵拎着东西,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宋南津坐在那儿,车引擎都未完全熄灭。车灯开着,没管,车里各种调试灯光设备也开着,没理。
驾驶座边上卡槽放着一盒打开的烟,但他没抽。
他只坐那儿,知道文徵出去了会从这条路回去。
所以,他等着。
直到他们狭路相逢。
透过挡风玻璃,文徵和他对视,宋南津甚至眼神也不回避,只淡淡盯着她。
和白日不同,他本该在交际场在外面的,她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还面色自如。
她走了过去,有些犹疑。
可甚至没等她出声,宋南津垂眼,已没了最后耐心,抽下车钥匙随手丢入卡槽。
“上车。”
她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哥,我……”
“别让我说第二遍。”
第38章
晚上的街道不比白天。
他们这是家庭区, 路边车辆稀稀拉拉,几分钟不见过去一辆。
文徵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里开着暖气,驱了一点她身上的寒。
今天外面下了点雨, 文徵那会儿淋了雨回来也没洗澡, 立马又和宋兰春对峙说那些话, 心情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上车前看到宋南津,心里意料到什么。
她知道或许他想和她说些什么,也无所谓了。
她看着挡风玻璃下来回晃荡的玩偶摆件, 说:“你跟踪我?”
他说:“回家, 顺路。”
“你调查我了。”
“没有, 熟识的人说的。说你离职,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文徵才知道, 原来他一直是等着的。
他知道她会去找他。
因为以她性子迟早的事,走之前去找他说点话,看看他, 谁知道呢。
文徵又有点想笑了。
在这场和宋南津的对峙里,她永远没玩得过他。